看着又一人被白色的床单蒙上脑袋,推入太平间。虽然看不到白布下面的尸体,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到那僵直的躯体,因为中毒而变得扭曲的面孔和颜色不正常的皮肤。他们死的时候不知道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是毫无知觉地就停止了呼吸,还是已经意识到死神的到来却只能一点点的窒息?一联想到这里,默默站在走廊的红色长发女郎的面色不禁变得更加苍白。
“江合光还没有出面吗?”她问,眉眼间的疲惫如同重重叠叠的乌云,沉重难驱。
“那个缩头乌龟啊,他只派了一个秘书出来,不情不愿地付了医药费就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一个略年轻的女郎咬牙愤恨地说,“谭兴已经带人去他的别墅那里堵他了,他要是还不肯出面承担责任,就烧了他的房子。”
红色长发女郎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开,相反神情显得更暗淡:“谭兴太冲动了。那种高档住宅区别说不是他能够随意进去的,就算进去了,也未必能够见得到江合光。更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早已经躲到其他的地方去了。他未必只有这一处住宅。”
年轻的女郎顿了一下,想想果然很有可能,立时跳了起来:“那怎么办?玲姐,难道就这么看他逍遥法外。”
这个时候走廊又传来骨碌碌的轮子不灵活的转动声,从事发到现在,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声音。但被叫做玲姐的红发女郎还是不得不抬头望去,果然又是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
年轻女郎本来红红的眼眶立时又漫出眼泪来:“怎么又——这医院的医生真是太没用了!”她的声音因为心中的愤恨和不甘而变得高昂起来,立刻招来周围人的侧目。
玲姐见几个医务人员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强撑着振奋了一下精神,抱了抱年轻的女郎肩膀安抚道:“他们也尽力了。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玲姐——”
玲姐轻轻摸摸她的头发:“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够处理的。我已经向上面报告事情,相信很快组织很快就会想办法。”
w市某别墅区。
夏尔正在花园刨土,他尝试着将刚刚买回来的一棵小树苗种进去。黑发的青年靠着月季花藤旁的秋千架子,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造父难得的园艺展示,对于他越来越频繁地偷递来要求帮忙的示意视而不见,相反还把视线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等到夏尔终于清洗完手上的泥土,又换下了园艺装,重新出现在花园:“你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大劲!”
路西法嘴角微微挑起:“看热闹。”
“热闹?”
“大门那里有一群人在闹腾,口口声声喊着‘江合光,你滚出来’。”
夏尔目光微动:“噢?是为西郊工厂的事情?原来江合光和我住一个小区啊。”虽然没有明言,可是那语气满满地是“这种暴发户居然也能成为他的邻居,真是丢人。’的意思。
路西法没接话,表情不变,继续看热闹。
“保安不会让他们进去吧。”对于自己的新造纸如此冷淡的态度,夏尔似乎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意地一边走回别墅,一边漫不经心地下命令,“他们也挺不容易的,你要不去帮点小忙?”
夏尔不知道别墅外到底聚集了多少人,不然他大概会稍微考虑考虑再这个指令。路西法知道有多少人,却故意忽略了这个重要的细节,轻描淡写了场面。
当然这点小事不需要他亲自出手,所以他连翅膀都没有放出来,只是向某个方向使了一个眼神,一道不起眼的黑色流光便飞了过去。
谭兴站在一群虎背熊腰手持电棍的保安面前,有些绝望:医院的病床上还有一百多号工友在等着他。江合光让人留下的支票只能暂时支撑二三日而已,但后续治疗费用之庞大,绝对不是工人个人承担的起的,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处于失去劳动能力的状况了。更让人不安的是,虽然工厂明确属于高危行业,但是江合光为了省钱并没有为工人购买任何保险,也就是说,这场事故发生后,不论是死者还是伤者,都没有任何保障。
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不管用什么方法,要让江合光承诺继续治疗这些工人,并保证给予失去劳动能力的工人一定的生活补贴。但是,谭兴内心其实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他知道江合光这个人把金钱看得恨不得比命还重要,今天就算是闹上一整天,也未必能够有什么进展。不过,他握了握拳头,在此之前,他先要尽最大的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见了他内心的控诉,这个时候突然一阵狂风卷来,拦在他们面前的保安被吹得东倒西歪,保安队长身上的门禁卡居然被直接吹掉在了他们面前。
这一意外的巨变让本来有些激动的工人们都愣了一愣,随后如同取得了胜利一样欢呼起来。谭兴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此时此刻不是深思的时候,他快步上前一把捞起钥匙,招呼着同伴:“走,我们去找江合光。”
如同玲姐猜测的,江合光其实并不在别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别墅没有人。相反,江合光还特地留下了两位异级保镖在这里看家护院,保护他的财产不受到损失。
“江先生不在家。”一位异级站在大门口,表情淡漠地拒绝他们入内。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赶快叫他出来,今天他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江合光以为这样逃避我们就可以躲过去吗?他真是痴心妄想,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还有许多人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他竟然可以无动于衷,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你们离不离开和我无关,我只负责这里的安保工作。如果你不想离开,尽可以在这里呆下去。”异级倒是没有被工人激动地话语激怒,显示出良好的专业素养。
但是他的这种平静并没有让工人们变得冷静下来,反而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极度的轻视,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和愤懑在人群中膨胀。
“滚到一边去,江合光的狗!你们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家伙!”
工人们叫骂着,打算强行突破别墅。
异级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轻轻抬手,别墅最外围一圈的月季花藤如同沾染了魔性一样,疯狂地生长起来,迅速交织成一圈密实的樊篱,将整个别墅包围起来。花藤上的刺虽然比不上金属或玻璃,但是只要稍稍用力一些拉扯,还是会划破人的皮肤。有的工人不顾手上的伤痕,扯断几根花藤,但不等一只手从洞口伸过去,周围的花藤便立刻生出新枝来将洞口补上;有的工人索性抓着花藤向上爬,可随着他攀爬樊篱便越筑越高,最后在别墅上空交织成一片,如同一只花藤编制的盖子将别墅扣在其中。
近百个工人徒手破坏了半个小时,根本无法撼动这道保护层分毫。
一个工人怒了,索性掏出打火机,打算点燃自己的外衣,然后扔到樊篱上引火将其焚烧,却被谭兴拦了下来。
如果真的引起大火,说不定会将别墅也烧掉。纵火伤人不是小事,如果一个控制不好,不但自己等人要不到补偿,还可能被倒打一耙。而且谭兴并不认为烧到花藤就能解决问题,江合光留在这里的异级应该不会是泛泛之辈,不会眼睁睁看见他们毁掉花藤,现在对方虽然是拒绝他们进入,用的却不是伤害他们的手段。若是激怒了他们,说不定反而不美。
谭兴的担忧是真的。
此时此刻操控花藤的异级在别墅里便被另一异级不满地质问:“为什么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难道就放任他们在外面这么吵吵闹闹?你以为你这么放过他们,他们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吗?”
“我的职责只是看家。”操控花藤的异级神情淡然翻着手中的一本诗歌集,“江合光又没给我多发一分钱奖金,为什么要做些多余的工作?”
另一异级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他。
操控花藤的异级伸手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从盘子里夹了一块方糖进去,见对方依旧一副气愤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头疼:“我免费提醒你一句:江合光将我们两个扔在这里,却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若是我们俩将外面那群工人一个怎么地了,他倒是彻底轻松省事了,可最后责任该谁担?江合光是怎样一个人,不用我教你吧?”
另一异级面色微微变换:“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故意将我们放在这里,然后……”
操控花藤的异级翻了一页书:“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只知道完成任务,拿到报酬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想沾惹。”
另一异级看到对方这么淡定,情绪忽然平复下来,向外面看了一眼,一抹厌恶略过,却再没有冲动。
b市。
“夏尔马上就要回来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好好在家静养吧。”秋山忆坐在病床前,向霍文关心道,“一切以身体为要。虽然你明处的伤口是愈合了,但是元气还没有恢复,暂时不要太操心琐事。”
霍文与秋山忆相处多年,虽然知道自己这位老师更喜欢小弟子些,但是此刻对方眼中的关怀也不是虚假了。只是这种关怀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相反对方口中提到的消息更让霍文觉得自己不能放松下来:这个时候松手,不是给夏尔送机会吗。他才不会让夏尔这么轻易的回来消弱他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控制力。
“放心吧老师,我很快就会恢复的。”霍文也不好直接拒绝秋山忆的话,棱模两可地回答着。
秋山忆这样在人精里打滚了几十年的人如何看不出来霍文的敷衍,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老了,未来是年轻人的。在说夏尔回来到底有什么打算,是重新振作规划前程还是如同以前一样胡闹,他还不知道。姑且,自己也就这么装着糊涂吧。
等到秋山忆离开,米迦勒等人才进到霍文的卧室,手里带着最新的事件记录。
看见目录上“w市化工厂泄露……江合光请求指导。”一行字,便从文件夹中单独抽了出来。霍文先是皱着眉头骂了一声“蠢货,尽会找麻烦。”随后将资料扔给米迦勒,“这件事情尽快处理一下,不要让事态继续扩大。”
米迦勒立刻领命离去。加百列冰蓝色的眼睛向他离开的方向微微闪动一下,最终归为一动不动。
刊放着泛亚联盟全境地图大型相框挂空白的墙壁上,几乎将大半个墙壁占满。一对散发着白色微光的翅膀型的图标正从b市飞快地向南移动。
站在相框前的黑发青年看着那图标下“米迦勒”三个字,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等到白色翅膀在w市停下来后,黑发青年的手才相框上放下后,光标瞬间消失。三对黑色的翅膀在他背后蓦地展开,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森然无光。
“简先生要搬走?”在医院轮值的罗蒙回到家才从两个神色沮丧的孩子口中得知了这个最新的消息,惊讶地问,“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搬家?打算搬到哪里?”
“没有说,但是听话里的意思大概至少会离开k市。”孟燃回答。
罗蒙沉默了一会,“我明天上门去探探简先生的口风,看看他愿不愿意远程指导你们的写作。”没想到,好不容易让简先生点头愿意指点一下两个孩子,却好景不长。他觉得以对方平常的态度看来,未必愿意接着教。只是不管怎么样,罗蒙还是要努力一下。再则,对方搬家的话,总有些东西要运送吧。他倒可以主动提出帮忙,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见面,那个时候彼此情面上也好看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顺便探听出对方新的落脚之处呢。
情报上简先生的资料似乎很齐全,但相处后,他总觉得情报还是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比如对方有如此高的写作水平,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位很厉害的造纸师。但如果简先生真是一位高级造纸师,除开不愿意做人老师时的拒绝让人觉得有些冰冷外,为人却是不错:大大方方地提供阅读机会给两个孩子,还时不时针对性指点他们,面对专业问题时严肃又细致,但待人方面却是意外的温和,甚至有些热心。单看两个孩子时不时收到的各种市面上难以买到的书籍,还有对两个孩子练习之作的详细批示,就知道此人的品性高洁。
至于其他的,罗蒙实在不愿意多想。
看了一眼旁边的田雨,他叹了一口气:“田雨,我还是给你另找一位老师吧。”本来以为复制孟燃两个孩子老路,说不定还有机会把他也带上去,但此时此刻,只能另作他想了。
田雨虽然心眼有些多,不过却是很聪明的孩子,并没有说让罗蒙为难的话,只是同样有些有些失望道:“我运气不好。不过孟燃和韩玲玲跟简老师也有段时间,我可以向他们请教吗?”
孟燃和韩玲玲自然是点头。
罗蒙笑着摸摸三个孩子头:“去睡觉吧。”
将三个孩子都送上床后,罗蒙打开手机,看到一条讯息,瞬间目光一凛:五处接到刺杀蓝标的任务。鉴于血库培养计划重要性,请于谨慎权衡利弊后,给予回复。
五处是独游东五十七区的尖刀部队,由异级和少数特级组成,擅长单兵或小团体作战。蓝标是暗语,指非组织成员但目前却与组织处于友好合作状态的重要人物。
罗蒙清楚地记得,蓝标是正由他上报后批复下来的编号,与之对应的,正是今天晚上他与孩子讨论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