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捕的罪名是非法造纸。
通过造纸师认证的天赋者个人每年能够获得2个配额,当然这是普造师。特造师则是3个,异造师5个。造纸师每年只靠配额科发给的这点配额当然是不够活,他们能够写造超出这个数额的纸人得益于纸人的需求方。如果企业要订制一批纸人的话,就会去配额科申请商用配额,再拿这个配额来聘请造纸师,也就是说,造纸师虽然自己不拥有这些配额,但是他可以使用这些配额来进行写造。
除了利用商用配额外,造纸师如果是受聘于造纸研究所一类的高级造纸机构,也有可能获得雇方的配额奖励——这样也是造纸研究所用来吸引优秀造纸师的重要福利条款。
但是作为学校里的学生一般情况是无法享受以上这种两种待遇的。想要获得更多的造纸,只能通过参加各种校内或校间的活动或比赛来获得。比如举行一次造纸大赛,这造纸的配额自然不可能由天赋者自己出,而是由比赛举办方向配额科申请或者由举办的赞助商家提供。
只是一年之内能有几次比赛呢,而且每次比赛受到学校或社团推荐的总是那些天赋出色的学生,中低等学生几乎之绝缘。于是,他们就不得不被动接受或者主动寻找那些见不得光的机会。
天赋者只占原人的三分之一。而能够成为造纸师的,即造纸管理局认证的造纸师,只占天赋者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每十个原人只有一位成为正式造纸师,而且他们中间的八成还是最常见的普造师。
但即便是这样,这个比例放在整个泛亚来说,还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他们享受着世人羡慕的目光,同时也钦羡着那些天赋更好的造纸师获得的财富和待遇,与此同时,又有许多人弄不到足够的配额却又希望拥有大量廉价劳动力。*一相逢,哪管配额不够数。
私自造纸泛滥,这是世人都知道,却都不宣诸于口的事实。
即使是造纸学院本身,明明知道自己的学生中肯定有人暗中甚至半公开地干着这种勾当,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老师可以传授理论知识,但是实践怎么办?首先,并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够在十八岁达到认证造纸师的级别;其次,即便达到了,难道让人家一年就两次练习造纸的机会吗?虽说造纸七分考天赋,但是还有三分要靠修炼啊。不能鼓励学生去做什么,但是也不能拦着他们上进,不是吗?
因此,即便每年都有不少非法造纸的案子爆出来,但牵扯到在校学生的极少。偶尔出现一两次,也不过是因为学生太过高调到了又或者造成严重的恶性影响,才不得不处理一下,算是给大众一个交代。这算是造纸管理局与造纸教育界的一种默契和妥协。
但这一次拘捕,确确实实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它的特别,既不是非法造纸的学生高调,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而是因为这十几个学生居然全是京华大学造纸学院的。
京华大学造纸学院的院长是谁,是李铭。
李铭是谁,是李家现在当家李德彰的四子,是嫡嫡系李家的人——这一点就算不是全泛亚人都知道,起码造纸业内的人是知道的。
造纸管理局下令拘捕李铭的学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这一下大家都看不懂了,李家这到底是要下一场什么棋?
而外人都不知道的是,李铭在三更半夜接到那通通报电话之前,居然完全不知道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的学生身上。
“你这是下决心要和你家老四撕破脸了?”中年人淡笑说,他脸上并没有显露多少惊讶。
李君珏冷笑着:“他以为我不知道,李微生这次兼了配额科的差事背后有他的推手——我老早就警告过他了,如果真的不想插手李家的权利争斗,就乖乖呆在他的学院里当个勤奋的教书匠。可是他不但不听,还总是在我背后使绊子。老爷子最喜欢听他的话了,不然你以为李微生一个毛头小子,寸功未立不过三四年就能够爬到现在的位置。”
“几年前,李微生从欧盟回来,本来想凭借一次欧亚造纸交流赛展现一下他所谓的能力和人脉,搞个光鲜的回归典礼。结果呢,就算是拉了造纸师联盟的人来当后盾,比赛还是连连出事……一路磕磕绊绊到了最后,欧盟那边又拆台子,八个‘贵族’联手偷袭了谢首。老爷子知道那小子是老大的儿子后对这件事自然是气得不了,干脆中断了这场比赛。好好的计划不了了之,他李微生自然没法在局里一开始就占个好位置,起初看好他的人也大多开始观望。后来他老爹被你们弄死后——”
“等等。”中年人打断了李君珏的话,笑意不变:“纠正一下,他爹可不是我们弄死的。”
李君珏瞅着中年人皮笑肉不笑的脸过了五秒,然后表情未变,接着刚刚那句话说下去,就好像从来被打断过一样:“看好他的人就更少了。虽然老头子没有明摆着取消他的继承资格,但是就凭他当时的力量,想跟我抗衡,简直就是做梦。可现在,你看看,不过是几年时间,他就快爬到我的脚边了!”
中年人没有劝李君珏,只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哼,李微生之所以能够在局里顺风顺水,一方面有老爷子故意抬他出来跟我打擂台的意思,另一方面是靠老四为他拉人脉,说好话。老爷子那边我暂时动不了,不过打打老四的脸,给他一个教训,我还是做得到的。”
中年人拿起茶荷上的小碗,在鼻下闻了闻:“说起来,按以往了惯例,今年应该四年一次的交流赛了。但这一年都快过半了,还没什么风声。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不打算办了吗?”
“欧盟那边倒是派过几次人来,提了这件事情,老爷子却以比赛人员的安全为理由搁着不谈,既不是拒绝也没有答应。我想老爷子是不会做固步自封闭门造车的事情,多半只是在等欧盟那边主动低头,给出更优惠的条件。说起来,以往比赛总是我们的选手去那边,我猜测老爷子或许是想改变交流赛的举办地点,好掌握主动权。”李君珏玩着自己的手指。
中年人想了想:“那不是给了他们更多机会去寻找镇魂印?”
李君珏冷笑一声:“这点你放心,老爷子大局观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把私事放在国家利益前面。更何况那小子,也不是没有一点自保能力。说起来,你们有他的下落了吗?”
“到是捕捉到几次他的行踪,不过他总是很警觉。等到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中年人半是欣赏半是感叹,将茶水饮下,“年少可畏啊!”
李君珏眼神微微有些缩小,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哼了一声讽刺道:“他到底是我老大的儿子,当年老大可是把你们整得哭天喊地的人啊,能不厉害吗?”
“可是李君瑜死了。”中年人面对讽刺并不动怒,冷静得陈述这个事实,“他的儿子,也不会是不死之身。”
李君珏嘴角微翘:“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对李家老宅那么执着?那里我也偷偷去过两次,不过是一些书和手稿,和你们所说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更没有发现什么暗室,地道之类。你们所说的秘密,恐怕只是你们的臆想吧!”或者说,你们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说的话。
“或许吧。”中年人难得的没有坚持,“时间过了这么久,其实我们中间有些人也认为当初的判断或许是错误的。只是既然已经出手的,自然还是有个结果比较好。”
“在拿到想要的东西或者在事情有一个明确答案前,我们暂时还不想李微宁出事。”中年人无所谓地说,“至于之后,你想怎么样都随你。”
“行了。先不谈这事了。”李君珏换了个话题,“东五十七区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出了一点小意外。”中年人不动声色地说,“跟我们计划的不同,只是死了七个小罗罗,一个重伤昏迷。不过引起了对方相当的警惕,暂时不易再动手。”
“可惜了。”李君珏声音带着一丝惋惜的意思,“要是成功了,东五十七区很快就能乱起来了。”
“是啊,可惜了。”中年人跟着重复。
李君珏突然兴致盎然地看这中年人:“我现在是对你们越来越有兴趣的,你们是怎么能够说动造纸师联盟的人为你们办事的?你们的立场不是对立的吗?霍文身边也有你们的人?”
“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中年人说,“东五十七区从‘独游’的独掌中脱离出来对他们有利,对你也有利。而对你有利,就我们有利。所以我们愿意办这件事情,虽然这件事情我们不能获得直接的好处。至于我们的人嘛,”他笑了笑,“我们的人无所不在。”
李君珏哼了一声,对于中年人的故作神秘不做评价,只道:“东五十七区也是太不像话了,居然由着‘独游’发展壮大,跟我大谈什么纸原之间的和谐啊平衡啊,自以为手段有多高明。殊不知这不过是一种平静的假象,他们居然觉得自己还干得很不错。姑息养奸,我看他们最后会自食恶果的!”
“难道你也无能为力?”中年人笑道。
“那东五十七区的局长是老爷子的老部下,我说两句可以,但却动不了他。不过日子还长的很,我倒要看看他最后能给自己挣个怎样的结局!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周勇,替我送客。”
茶荷后面的周勇点头。
看着车窗前的斑马线上的行人,中年人语气淡淡道:“李君珏还没有下定决心。”
周勇一边盯着红灯和旁边跳动的数字,一边道:“他对李德彰还报着希望。李君瑜死后,位置不是给李君珲了吗?李微生现在还扛不起局面,他自然认为李德彰也有可能把位置给他自己。”
中年人冷笑一声:“不知所谓。没有我们的帮忙,他以为自己可以有现在的局面?弄死了一个李君瑜,又弄死了一个李君珲,他以为这些都是可以白白得到不付出代价的吗?”
周勇心道,你觉得李君珏滑不留手,可他明知道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把他最看重的东西打落尘埃的人,又怎会真正依赖我们,不过是在分道扬镳之前相互利用,虚以为蛇而已。
这番话周勇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道:“现在局面对我们不利。李君珏一日认为自己有望接班李家,一日就不会真正与李家离心,也不会全力帮助我们。一旦他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头一个对付的,只怕就是我们。”
中年人沉思了一下:“为今之计,只有让他确信李德彰绝对没有让他坐上那个位置的想法……李微宁分量还不够,现在只有把李铭推上去了。”
东二十六区。
W市的郊区别墅。
“回来了?”沙发上的人掀开脸上的报纸,看着打开的窗户边翻飞的窗帘,嘴角露出一个不经意地笑,“这回出去可玩够了?”
黑色的六翼空气轻轻一抖,化作轻雾弥散开来,一个青年在起居室的另外一边看着墙上的油画里的玫瑰花。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两根白皙的指尖没入画布中,再收回时,食指和中指间已然夹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
青年低头微微嗅了一下,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还是没有香味。”五指一握一松,任落红飘零到他脚边昂贵的白色波斯地毯上。
沙发上的人见状大怒:“你要玩能不能换些普通的?这张玫瑰花多少人都求着收,我花了大功夫才弄到手,才挂上去就给你毁了。就算你不懂欣赏艺术,至少也该知道它的市场价值吧,几百万的珍藏品你就给我弄成这样?”
此刻的油画上赫然出现一片空白的画布,正好是一支玫瑰的形状。
青年半点歉意都没有表示出来,只是伸手看了看指尖染上的些许红色汁液,回答:“我就是看看几百万的画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不是不同些。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好的造纸师能够造出等级更高的纸人。好的画家却不能画出更完美的玫瑰呢?”
沙发上的人拿起身边茶杯就砸了过来:“它又没画出香味来,你怎么能够拿得出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白痴吗?!”
青年轻轻接过茶杯,打量了两眼,接着将它直接塞进了画布里。
于是世界名画的玫瑰花变成了《康乃馨、百合、玫瑰与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