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彰接到李铭电话知道简墨打算回W市,心里就有些不大利索。他知道微宁是想去找以前的那位老师帮忙锻炼魂力波动,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明明李家有这么多资源在B市,只要这孩子稍微透露出一点想法,不要说自己,老四也会给他办好。这孩子分明还是没有把自己当成李家人,也太过于自立和刚硬,若是换了一个人,怕是会立刻贴上来,赶都赶不走。
不过,这才是李家人的骨气。李德彰一边觉得这孩子太难搞,一边又十分欣赏他这种气性。不为了一点小小红利就失去了自己的坚持。虽说是麻烦了一点,但也足见这个孩子不是一个能够被轻易利诱的人。唉,若是当初没有被李一带走,而是放在自己身边教导,怕不会比他父亲差多少。
想到自己的长子,李德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慢慢地踱到茶几前,拿起很久以前全家人拍的照片:上面四个年轻人笑容灿烂,透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气势,正是当时李家如日中天般气运的写照。然而俗话说的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谁又知道这看似一派祥和,繁华苍茂的景气之下,却潜藏着不甘心的杀机呢。
微宁说要查出当年谋害父亲的凶手,呵呵,他这个做父亲何尝是不想?君瑜的那一场刺杀看似毫无线索,实际上就是最大的线索。作为他李德彰的儿子,作为李家的家主,作为造纸管理局的局长,君瑜身边负责他安全的人少的了吗?如果不是有人事先掌握了君瑜的行程,又刻意制造了机会,怎么会让重重防护中的人死于非命呢!
而这样的人,只能是李家自己人。
知道君瑜去李家老宅的人,只有他和四个儿子。即便是跟着君瑜同去的保镖和助理,在出发前也不知道目的地到底是哪里。所有行程都是临时决定的,君瑜不会提前公布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是有了内鬼,谁能那么准确的截杀君瑜。
君瑜死前只怕也是不瞑目,他怎么会猜不到自己到底被谁所害呢?
凶手就在他的儿子当中。
李德彰当年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感觉自己一瞬间就衰老了。
他本来以为他的四个儿子虽然不是个个聪明能干,但至少和睦友爱。顶天立地有老大,踏实沉稳有老二,机灵油滑有老三,坦率懂事有老四。四个孩子相处也是和睦友爱,他本来自信满满在他从小的教导和潜移默化下,这一代可以避免像其他权势家族之间的骨肉相残,谁承想,这个愿望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兄友弟恭只是用来蒙蔽他眼睛的假象,因为这是他一厢情愿的去看到。而那些不想看到的,孩子们也全没有让他看到。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全都是,只有他一个老头子最愚蠢,蠢到长子死了才发现事实如此不堪。
但最不堪的不是他的孩子,是他自己。因为李德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下定决心去查真相背后是哪一个孩子,是老二,还是老三,又或者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共同推动的。
越怀疑,越丑陋,越痛苦。
如今,轮到长孙问他,为什么二十年了,还不肯给父亲一个公道?既然杀人凶手还没有找到,他又凭什么让长子唯一的孩子回到杀机四伏的地方。孩子不肯信任李家,不肯用李家的一点一滴,自己又凭什么觉得不舒服?
或许是时候,找出真相了。
李德彰的卧室外是起居室,他有时候会在这里看一下书,有时候也会打开电视,看看新闻,看看娱乐节目。自从妻子离世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在这里,能够出入房间的,只有他最信赖的造纸李愿。即便是与管家谈什么事情,他也宁愿去书房,而是在这个能够让他的心安宁的场所。
李德彰在接完李铭的电话后,亲自给造纸管理局唯一公开名号的部门打了电话,吩咐他们放行。电话那头的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显然对自己这么突然的为了一个不姓李的小辈打电话感觉到十分惊诧,因此素来淡然的语气中也带出了一丝异样。
挂了电话,心想,自己这通电话大概瞒不过老二。不过,也没什么了,等自己查出真相后,就是微宁这孩子回李家的时候了,到时候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李德彰捏了捏鼻梁,感觉有些犯困。这时,门被敲响了,李愿走了进来报告:“先生,刚刚发现您的书房被外人进去过了,门卫被迷晕,暂时没有人员伤亡。二少正在处理。”
李德彰只是抬了抬眼,嗯了一声,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这次发生的时间这么敏感,如果处理不好,老二只怕会觉得很丢面子。其实,也没有担心的,到他这个年龄就会明白了,什么面子,什么虚名,都没有真正的实力重要。
看到李德彰这副模样,李愿问要不要他帮忙按摩一下。李德彰也却是觉得有些疲劳,于是道:“你过来吧。”
正在迷糊当中,李德彰忽然感觉到眼前什么一晃,他下意识抬眼一看,却看见仿佛一个人影消失在窗边。
“谁!?”李德彰厉声道。这里是三楼,而那影子的体型根本不是什么小猫小鸟,联系起刚刚书房被人入侵的事情,李德彰自然怀疑这人就是那位不善的闯入者。
“父亲,你还是换个地方休息吧。既然这个地方已经被敌人盯上了,您再在这里呆着岂不是让自己陷入危险里去。”
李德彰看着在三劝他去自己房间休息的李君珲,冷笑一声:“那要一会在你的卧室外也出现了不明人影,是不是我又得搬家。我一个老头子被一个人影子赶得到处乱转,只怕还没有被人干掉,先就被累死了。”
“父亲,这怎么能是一回事?”李君珲觉得老爹简直是无理取闹,“如今关键时期,我这不是担心您的安全吗?
“那你在我这里找到不安全的东西没有?”李德彰反问,“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我就不能再这里睡午觉?今天除了午饭那一会,我都一直待在房间里。我不在的时候,房门也是锁着的,李愿也在外面守着,要不要调出监控看看,有没有人从我的窗户进去过?”
看着儿子焦躁的面孔,李德彰不由得还是心软了,摆了摆手:“算了,被你这么一闹腾我还有什么瞌睡。李愿,帮我换件衣服,我去大厅里找几个老朋友说话去。一会就到晚宴的饭点了,我也直接去吃饭了。这地方就留给你可着劲折腾吧,不过也别折腾太久,老头子我晚上还要铺盖睡觉的。”
李君珲见父亲总算愿意让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比起和他这个态度强硬的父亲较劲,他还宁愿自己去抓贼。
晚宴是正餐,自然比中午还要盛大些。不过李家好歹是颇有些历史的家族,菜色虽然丰富豪华,却没有弄出什么暴发户的排场。到场的客人也颇为给力,没有张口闭口谈些经济俗物,反而以一个个如同最称职的饕餮客,又或者是品酒师,纷纷谈论着今天的菜肴美酒,谈论着自己曾经吃过的美食,喝过的好酒,看过的好风景,听过的好音乐……一派温馨风雅。
李德彰此刻与客人带在一起的决定其实是最合理的。虽然在这栋屋子里被保护的最严实的人是李家的这位寿星,但是不代表客人的安全就可以罔顾。李德彰和客人们呆在一起,安全的力量就集中到了一块,自然保障也就更高了。
只是谁也不能强求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全程在宾客中陪着,老爷子身体虽然看着硬朗,但是毕竟年岁在这里搁着,谁也不能保证他这一刻笑呵呵,下一刻就突发脑梗心衰什么的。
寿宴的开头,就是敬酒。等到微言的酒都敬完了,李君珲才匆匆赶到,给老爹敬了一杯酒。
李君珏看他额头上细细的汗,笑道:“二哥也别太忙着了。坐下来吃两口菜吧,就算局子里事情再多,今天是老爷子的寿辰,暂且放一放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周围的客人跟着附和,笑言李局长真是太敬业了。
李君珲苦笑了一笑,只得坐下来吃了几口菜,然后又告辞出去了。
李德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一群宾客的包围中,想得却是和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一件事情:凶手会是老二吗?
垂眼拿起手边的酒杯,浅浅地酌了一口,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心情。
李家大宅附近的某些地方也和这大厅一样灯火通明。
水镜中的李德彰略怀心思的表情在这房间里被放映得大大,如同明星在舞台上的特写一样,连一个毛孔都没有忽略。
“再过一个小时,宴会就结束了,估计会有一部分客人就要离开了,最晚的一批预计在九点前会离开。”三十多岁的女子说,“这个时候应该是李家人心理开始放松的时刻,也是场面比较混乱的时刻。”
“他们一定会觉得一天都平安过去了,到了最后肯定没什么事情发生。”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嘲笑说,“他们却不知道,我们就是故意选中了这个时刻发动。黎明时刻的人最松懈,对防备了一天的李家人来说,客人的离开不就是黎明了吗?”
事实证明他们的判断也没有错,李君珲的尸体第二天早上才在他自己的书房里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