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造纸师联盟出来后,简墨没有同7801班的学生一起离开,而是叫简要单独来接他。因为愿意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一直忍着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望着窗外的风景,简墨不能不承认今天秋山忆告诉他的事情对他没有触动,他的愤怒在最初的不满后慢慢冷静下来:换位思考一下,他爸只是在担心自己会学秋山忆一样,于是干脆赶在这种可能发生前先把他给抛弃了。他爸不想亲眼看见他重蹈秋山忆的覆辙。
走下车,进入唐宋里,简墨疲倦无比地往沙发上一躺。
简要声音如同往常一样在耳旁地响起:‘少爷,吃点东西吧。”
简墨的目光落在简要的身上,虽然简要的笑容舒展得好像春天的树叶,但是眼底的忧虑到底掩盖不住。
虽然简要一次都没有提,可是这么几天自己的烦恼,简要应该都看在眼中。自己纠结着的问题,实际上也是牵扯到了简要。可他儿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担心如果自己最后选择了站在原人这边,会不会担心自己会放弃他?会不会伤心难过……简墨觉得自己可以稍稍理解一些他爸的心情:当年他爸是不是就掩藏着自己内心对可能被放弃的忐忑不安,一边为着李青偃的喜怒哀乐担忧操心;一面为秋山忆的选择而寒心难过,一面却不忍苛责亲手养大的孩子最终选择放手。
简要被自家造父以紧迫盯人的方式盯着看了整整一分钟,不由得发问:“少爷,你——”
这时简墨站了起来,一步走到简要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软的头发一入手,简墨恍然发觉自己好像好久没有摸过儿子的脑袋,想起简要初诞生时总是层出不穷地搬出各种理由让自己关心他——什么时候,简要几乎不再说这种话了。
儿子长大了。
简墨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失落的感觉,但很快又自嘲道:简要不还在他的身边吗,而且会一直一直在他的身边。他不是李青偃,也不会去做秋山忆,他既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也不愿意为了这个世界屈从。看着简要微微错愕之后柔和明亮起来的眼神,简墨这几日混乱的思维逐渐清晰起来,这个让他纠结了好几日的问题,忽然有一个明朗的局面。
既然他不能背弃自己原人的身份,又绝对不愿意放弃他爸,他的儿子们,那么何必要逼着自己在两条路之间做出抉择。难道他就不能两手都抓紧,两手都不放弃?他为什么要因为这个世界的人要把立场分作纸人一道、原人一道就必须选其中一个而抛弃另外一个。
既然他不愿意在两条路中挣扎而矛盾,那就干脆靠开辟出第三条路来!
这是注定极艰难的第三条路,也是他现在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正确并持续走下去第三条路。这条道路上,他必定会面临一个又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一个又一个无法抉择的抉择。但是比起他所珍惜的那些,即便是再艰难,也必须闯过去。
简墨露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真切的笑容:“简要,我想我想明白了。我不想站在任何人那一边。我只站在我这一边,不做出任何一个违心的选择。你一定要帮助我。”
简要看着眼神越来越坚定的简墨,笑着道:“是的,我的少爷。”
“昨天我们又有十多个同伴被抓走了。”红发的青年用打了几次没有点着烟,心烦意乱地把打火机扔在桌上,“最近管理局的扫荡越来越狠了。我听说卷烟厂那些根本没有社里的人的纸人也被抓去了不少。稍有反抗,不管是不是参与了活动的,先打一顿再说。有几个骨头硬的几乎被折磨地不成人形。”
“怎么,你心软了?”穿着笔挺得西服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敲打着笔记本,“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会?”红发青年反驳道,“既然做了就不怕报复。我又不是第一天加入组织,难道一看见有人流血受伤了就会畏缩放弃吗?同伴的牺牲固然难过,但是如果因此就放弃,那就只能乖乖等着让原人一辈子欺压在自己头上。虽然觉得那些只想过些安逸日子而委曲求全的纸人有些怒其不争,但是看见他们无辜受牵连,还是觉得有些愧疚。秦伤,你说呢?”
秦伤抬眼冷冷看了红发青年一眼:“没有我们他们就会过得安宁了吗?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自己都不愿意为自己的权利奋起,那也没有人会愿意为你战斗。这个世界上的纸人要是都有这个觉悟,我看有那个原人还敢欺负我们!”
红发青年看着自己这个走极端的同伴,苦笑了一阵:“好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最近管理局的动作大了点。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吧。”
“庆祝会?”简墨看着丁一卓递给他的请帖。
“是啊。东一区的五位代表,下周会去东三十三区参加半决赛,争取那100名交流赛名额。”丁一卓说,“这次庆祝会有很多人去,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宴会。不过这次东一区很多出色的造纸师都会出席,因为这算是代表东一区的脸面和实力,就算是像我这样落选的,也会去露一露脸表示支持。”
对于丁一卓的落选,简墨并没有太多惊讶。一个在校生能够闯入区级的预选赛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更何况丁一卓是刚刚才踏入异造师的行列,比起那些初窥之赏就是异级的选手,这种差距不是一年两年可追上的。更何况丁一卓本人都没有一点点受打击的样子。
“去看看也无妨。”简墨想了想,前天简要好像也拿了一张来问他要不要去,似乎是举办方发到首家纸源公司去的。
“嗯。”丁一卓说,“其实这次去的人,我多数都认识。不过听说那五个代表中有两个都是第二造纸研究所的。这个研究所似乎建成也就一年不到,居然能有这样的成绩,我很好奇呢。”
他不知道第二研究所的主人正在自己面前坐着呢。
最后简墨没有跟着丁一卓去,也没有拿着简要给他的首家纸源的请帖,而是和以往一样和李铭进了会场。
这让他颇觉得无奈,但是李铭说要他保守秘密可以,不过他这个四叔的关心,他不能拒绝。既然简墨不愿意公开自己李家人的身份,但是作为李家人该有的底气和架子不能少。
庆祝会主人给李铭和简墨安排了一张靠前的桌子。
过了一会,主人家又带来了一位客人安排在这张桌子上——李微生看见简墨并没有意外,毕竟李铭带简墨出席各种场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甚至还笑着和简墨打了招呼,问起最近参观活动这么多是不是很累。
又过了一会,霍文和夏尔也被主人家安排到这张桌子上来——作为造纸师联盟主席的两位高徒,自然是有资格坐在这里。只是这两人看简墨的表情显得很奇怪,夏尔盯着简墨看了一眼,直接扭过头无视他。霍文则是脸稍稍扭曲了一下,走到简墨身边,颇有些皮笑肉不笑得招呼:“师叔,你也在这里啊。”
这话里虽然揶揄嘲弄的成分多于尊敬,却让旁边的李微生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李铭也瞪大了眼睛。
简墨用一种“你吃错了药吧”的眼神瞪着霍文看了两秒钟,忽然想起来如果从他爸这边算,他和秋山忆果真算是师兄弟。不过怎么看眼前这个心高气傲的巡查员都不是会主动喊自己师叔的人,莫非是秋山忆嘱咐的?
特么这算是童心未泯?
简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充满娱乐精神。
既然如此,他“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不用管我。”你既然敢叫,哥就敢应着。谁怕谁。
霍文顿时冷了脸,扫了简墨一眼,回到自己座位上。
夏尔掩脸笑得双肩微微抽搐。
庆祝会的主人激昂的几句讲话,赢得了下面几次掌声后便让大家自由用餐。
简墨从桌子上取了几样自己喜欢的食物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块朵颐,正吃得欢畅,突然全身僵住了。
李铭见他脸色都变了,忙问他怎么了。
简墨放下餐具,小心的拉起桌布,却见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正站在桌子下的横栏上,伸出一只脚踩在自己的膝盖上,抬头向自己无辜地“喵”了一声。
特任谁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感觉绝对不会有人的桌子底下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摸到自己膝盖上都会觉得很惊悚的,简墨有些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叫出来,不然被一只猫吓到这事说出去该有多丢人。
这是一个青年匆匆忙忙走过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的云片糕太调皮了!叨扰到您真是不好意思。”
简墨伸手抱起那只小猫,递给青年,然而手还没有伸过去,却是呆住了。
这个青年身边是一只极耀眼的光团,甚至比他刚刚看到的那五名东一区代表还要大还要明亮。
而这只小猫的身边,一只小巧的红色环形玻璃体正悬浮着。
作者有话要说:简墨被猫吓到的这个情景不是我编出来的,是我亲身经历的。那次是和大学同学一起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四人围坐的桌子,桌子上盖着桌布,看不到下面。还没吃几口,我就感觉放在桌子下面的膝盖上一只软软的什么按了下去,我当时就吓得尖叫起来了,那真叫一个魂飞魄散,不是常有灵异小说里,学生坐在语音教室里听英语,然后突然一张白而透明的手从桌子下面摸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