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何凝眸望着眼前的姜后，一年不见，她已是鬓发斑白，面容憔悴。虽如此，却还是难掩她的风华绝代。
“好。”
萧暮何眼睑微垂，长睫遮住了他漆黑的眸光，他抿着嘴角，没有拒绝姜后的要求，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应下了一声“好”。
他萧暮何一身傲骨，前世今生，从未跪过任何人。
饶是上辈子，他身受重伤，孤身一人被夏侯瑾的十万大军困于天章台时，直到死，他也不曾向夏侯瑾低过头。
年少时受过的屈辱，在他心里造成了创伤，就是死他也绝不曾向任何人低头屈膝。
可今日，他却跪了。
“嘭”的一声，萧暮何双膝跪于石砖铺成的甬道上，他薄唇紧抿，脸色沉冷。
这一跪，是为他对她的超出生死的爱，也是对她此生唯爱她一人的承诺，想要给她一个未来。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他微微仰头，望着日月交接的天际，薄唇轻启，“我萧暮何此生，宁负天下，也绝不负姜雨凝一人。我愿信她，疼她，爱她，宠她，对她偏爱。”
他掷地有声的承诺，在空旷无人的甬道内回响着，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极具穿透力，震撼人心。
听到他如此承诺，姜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沉了下去。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幸福，后半生有所依靠，可无忧无虑。
“记住你今日的承诺。”
姜后忍住喉间的哽咽，话落，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暮何，她垂眸转身离去。
暮色倾垂，萧暮何望着天边，漆黑的眸子倒映着那轮残月。他心底的情绪翻涌，最终都归于平静。
缓缓起身，他薄唇微微扬起，勾出一抹浅笑。
两世为人，他从不信神明。
但这一次，他愿意相信。
倘若举头三尺是神明，他能够让自己和姜雨凝幸福地过完此生，那么轮回路上，他愿意长跪于佛前，用往后的轮回换今生与她白头。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估摸着时间该差不多了，萧暮何收回目光，本想原路返回去养心殿，他答应了凝儿等她出来。
可是才走一步，忽觉心口传来一阵绞痛，他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
此次的痛不同以往。这次像是被人用利刃一刀一刀剜着他的心，凌迟一般。
“噗——”
猝不及防，一口鲜血猛然喷出，鲜血洒在宫墙之下，一片殷红，极为刺目。
萧暮何疼得大汗淋漓，脸色煞白。他高大的身子都蜷缩在一起，无力地沿着宫墙滑落。
……
养心殿内
满殿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本该是富丽堂皇的宫殿，此刻也变得暗淡无光，死气沉沉。
“父皇……”
姜雨凝跪于龙床边，她伸手轻轻抓住姜皇已经瘦到皮包骨的手，此时他脸色蜡黄，眼窝凹陷，瞳孔泛黄，看不出焦距。
看着这样的姜皇，姜雨凝心中很是悲痛。不由地，她想起了十八岁那年奶奶临死前的模样。
眸中泪水打转，蓄满了眼眶。
“凝儿……”姜皇缓缓转过头，那黯然无光的眸子望着姜雨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慈爱的笑，“…好孩子……”
他气若游丝，说话声音虚浮无力，像是在隐忍着身体的疼痛。
“对不起……”姜雨凝望着他，鼻尖微红，满脸愧疚，“是我抢了您女儿的身体。”
“…孩子，这，不怪你……”姜皇看着她轻轻摇头，“我希望，你能代替她活着，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都怪他们，从小将那孩子宠坏了，养成了她娇纵跋扈的性子，却又没什么脑子，不知自保。
正因如此，害得她落了那么个悲惨的结局。
他自梦中惊醒，恍然间知道了一切。原来，如今的姜雨凝，已然不是他的女儿。
细想她近来的改变，姜皇便以了然了一切。他接受了这个孩子，希望她能代替女儿好好地活着。
自他们离宫后，他一直派人暗中调查着萧暮何与她的消息。
得知萧暮何待她是极好的，他们二人也十分恩爱，如此他也就慢慢放心了。
只是，这事他不敢告诉姜后，怕她会接受不了。他只说，是女儿长大了。
他们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她的孝顺，享受着她承欢膝下的那份幸福。
几个月的相处虽然短暂，但也叫他们很是幸福。贪恋的想要就这样和一双儿女们度过最后的岁月。
“好，我答应您。我会替她好好活着，改变她的结局，弥补前世的遗憾。”
姜雨凝眼眶的泪无声滑落，她郑重承诺着。
“…去，把，”姜皇费力地说着，他喘息着闭上了眼睛，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把萧暮何那臭小子，叫到父皇身边来……”
一口气说完，他又是剧烈地喘息着，张着嘴巴贪婪的呼吸着，感觉若是一口气提不上来，人怕是就此没了。
姜雨凝看着他这样子，心中实在是不忍，“父皇，您先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我再去叫萧暮何进来，好不好？”
“…不……”姜皇却是轻轻摇头，“叫他进来。”
他坚定道。
“好。你先休息一会儿别着急，儿臣这就出去唤他进来。”
姜雨凝站起身，不料有些起猛了，她只觉得脑袋一阵天旋地转，晕极了。
她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恢复清明。
不做多停留，她疾步朝外走去。
忽然，她的脑中响起了一阵急切的警报声。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可是许久未听，她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如今再听到，她只觉得心口没由地传来一阵恐慌。
［警报，警报！］
［萧暮何的身体传出病危通知。］
“什么…？”闻言，姜雨凝只觉得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病危？系统，你有没有搞错？”
［宿主，是真的。萧暮何的身上被标了红色印记，是遇到了危险了。］
遇到危险？
难道是姜烨？
一想到先前在姜国皇宫姜烨对萧暮何做过的那些事，姜雨凝心中的怒火“腾”地烧到了肺腑。
她脸色沉得可怕，疾步朝殿外走去。
“姜烨，萧暮何呢？”
姜雨凝一出去，就发现姜烨站在殿外的长廊尽头，看着天边朦胧闪烁的星光。
环顾一圈都没有看到萧暮何，她急得上前一把揪住了姜烨的后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