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3章 反叛
整座无善鬼域的规则仿佛都在遵循着稚童的意志运转。
没有人会质疑，拥有这般伟力的存在，会无法留下那群外来的入侵者。
但无人知道稚童为什么没有那么做，也无人敢问。
转眼间。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似乎此前的激战并没有存在过一般。
唯独由古夜留下的那条黑线存续了下来，与黑羊峡诸星铸成的虚无沟壑遥相呼应。
“是同一招吧？昔日那位飞升者留下的痕迹与之气韵相通。”
站在远处的日照鬼帝来回扫量着那条黑线和虚无沟壑，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对比。
“应该是的。”
一旁的月照鬼帝颔首。
这是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隐秘。
黑羊峡的那道虚无沟壑其实是出自一位飞升者之手。
那是一位比道祖还要古老的飞升者。
曾几何时，连同那头黑山羊在内的十六尊原始神魔攻入无善鬼域，几乎被他们的主屠尽。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那位飞升者曾惊鸿一现，只出了一招，留下了黑羊峡的这道虚无沟壑。
那个时候，三大鬼帝都尚未化生，因此除了无善主之外，也无人亲眼见过那位飞升者。
但很长一段时间，黑羊峡的虚无沟壑都残留着属于那位飞升者的恐怖气机。
只是由于岁月的流逝，以及无善鬼域规则的运转，一切气机都被抹尽，只留下那么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虚无沟壑。
也正因为如此，常人很难将古夜留下的黑线裂缝和黑羊峡的虚无沟壑联系起来，毕竟两者形态规模差距悬殊。
三大鬼帝却都是亲身感受过那位飞升者的恐怖气机，领会过原先虚无沟壑暗藏的独特气韵，和古夜的这一戟并无太大差异。
换句话说，这是同一门禁术。
或许古夜已经得到了那位飞升者的传承。
但是否真的如此，恐怕只有那位无上真主知晓答案。
“唉！”
这时候，一声叹息传来。
尸祖大蛇头顶，稚童坐了下来，双脚盘着，一只手肘枕着膝盖，手掌撑着下巴，似乎有些乏味。
听闻这声叹息，日照鬼帝和月照鬼帝对视一眼，竟是同时跪伏了下去。
“属下无能，未能留下那群擅闯者，望主上恕罪！”
两位鬼帝异口同声。
这般模样，让一旁站着的帝曌不由地皱起眉头，眼底深藏厌恶和不屑。
可两位鬼帝如此表态，他也只得顺势而为，微微躬身，垂手拱手，道：“属下亦有罪过，未能履责，守护鬼域安宁！”
“无妨，是孤故意放他们离去的。”
稚童另一只手摆了摆。
两大鬼帝由此站了起来，帝曌也重新挺直了身板。
终于，这位无上真主承认了这一点。
日照鬼帝得以提出心中的困惑，恭敬问道：“属下斗胆，敢问主上因何缘由，放虎归山？”
说罢，日照鬼帝似觉有些不妥，又补充道：“主上神武盖世，这般宵小虽不足为惧，但若再三来犯，亦将鬼域搅得不得安宁。”
“这天地何曾安宁过？”
稚童的回话，堵得日照鬼帝说不出话来。
“是属下多虑了。”
他只得垂首告罪，退回到了众鬼帝的行列。
“苍天渺渺，大地泱泱，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因而自然有序，四季更迭，万物生发，此乃五方神帝之功。”
“孤虽曾与五神帝为敌，倒也由此钦佩祂们。”
“可惜，孤困于这方囚笼，不见苍天大地，失了万物生趣，于是自造诸星与日月，常伴身畔，聊以慰藉。”
稚童忽然间说了莫名其妙的一番话。
他抬头看向上空，眼眸有星光闪烁。
霎时间，原本一望无际、不见穹顶的无边鬼域，忽现满天星斗。
“这才是原本的无善鬼域，却终究只是孤的妄想，成不了真，不能长久，终是消散。”
稚童眼睛一闭，又再睁开，满天星斗悄然不见，无善鬼域又回到了一片死寂。
三大鬼帝见状心中一凛，诸星再现，却是一闪而逝。
日月即是他们，是否也会如此。
说到底，他们三大鬼帝也只是稚童为自己解乏的造物。
这一刻，三大鬼帝内心脱离无善鬼域的渴望达到了顶峰，如同一只只站在山巅渴望展翅高飞的鸟儿，脚下冰冷的镣铐却让他们瞬间清醒。
这是试探吗？
还是警示？
三大鬼帝皆不知稚童这番言语是否藏着深意，或只是他们多想。
但若他们有形，此刻全身已然被冷汗打湿，压力浸透他们的心神，使他们喘不过气来。
轰！
忽的一声巨响！
终于，三只鸟儿有一只选择了翱翔，再也受不了这种压迫，要挣脱镣铐。
“够了！本帝再也不愿屈居人下！”
帝曌突然间暴起，怒吼着，奋力挥动双拳，推动身后的日月，朝着前方滚滚而行。
一瞬间，日月光辉璀璨到了极点，照亮了大半片无善鬼域。
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野望，在这一刻绽放，随着这双拳轰出。
“呵……几句交心之言，便勾动了内心深处的妄念，帝曌，你这些年的修养到底落在了何处？”
稚童轻笑一声。
面对声势浩荡的日月碾压，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吼！！！”
尸祖大蛇的一声怒吼，便将遮天的大日与皓月驱散。
浩瀚的寒潮洪流席卷而出，将帝曌震出大口鲜血。
“吐血了！”
这一幕的出现，让日照鬼帝和月照鬼帝顿时瞪大了双眼，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一幕的确宛若天方夜谭。
无形之鬼，何来吐血一说？
也就是说，此刻帝曌并非无形。
他已有了躯壳！
“倒是找了一具不错的尸身，虽未完全炼化，倒也架不住你的天赋异禀，常理以形为屋舍显露在外，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换之以神为屋舍，形在内而神在外，外人看来，依旧是有形无神，纵是至尊也不能辨也。可你是孤的化生，孤的造物，岂能逃得了孤的法眼？”
稚童道出了真相。
日照鬼帝和月照鬼帝得以明悟帝曌能瞒过他们的缘由。
轰隆隆！
尸祖大蛇扭动身躯，一头窜出，如同追赶浪潮的海蛇，杀向帝曌。
帝曌飞速遁行，一拳砸开了空间壁垒。
可下一刻，一枚枚符文显化，不再隐藏，唤起可怕的结界之力，轰向帝曌。
轰轰！！
帝曌连遭重创，被迫退了回来。
他狼狈至极，满头蛇发飞舞，眼中充满了不解，“为何……本帝明明已经融合了有形之躯，摆脱了无形之身，为何还是逃脱不了结界意志的感应？”
鬼域结界是拥有独立意志的，或为昔日布下结界者所缔造。
这股意志才是最可怕的存在，也是阻挡强大的鬼逃脱封印的最后一层屏障，只是大多时间在沉睡，唯有鬼帝级别存在强行逃离才会苏醒。
眼下的情况，和帝曌预想的很不一样。
按照他的计划，融合了太古明帝的躯壳，摆脱无形之身，再跻身至尊位，便能稳稳逃离无善鬼域，甚至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避开结界意志的探查。
此刻形势有变，他也只能提前开启计划，虽尚未成就至尊，但靠着有形之躯，理应也能逃脱结界意志的镇压。
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打破了这份美好幻想。
“无知者，不知布下封印者是何存在，便心存侥幸，简直愚蠢！”
尸祖大蛇飞速追击，头顶盘坐的稚童稳若泰山，面露讥讽，“倘若如此简单，夺得一副躯壳便能从此地逃出，孤何必久困于此？”
这番话如一记天雷，砸在帝曌的脑海深处。
是啊！
这位无上真主座下就有一具躯壳，有形无神的尸，那是最适合鬼的躯壳。
这样的一对组合，为何逃脱不得？
稚童像是能看穿帝曌内心的想法一般，笑道：“鬼便是鬼，占了躯壳，也依旧是鬼！”
一句话掷地有声，帝曌顿时有些失神。
尸祖大蛇冲至帝曌身前，就要张口将其吞没，却被稚童按下。
“尸、鬼、神魔皆是天地所生，何来圆满与否之说？要论圆满，天地本身就不圆满，何况天地生养之物？夺人屋舍、鸠占鹊巢，不过自薄之举。这个道理，孤在诞生之初便已明悟。诸鬼不明此理，孤不屑与之为伍，所以天下之鬼，孤作最强！”
稚童注视着帝曌，眼中满是失望之色，“孤喜星辰，更喜日月，独独赐你名姓，日月同空，可见孤对你之器重。化生你时，孤甚是用心，予你绝伦天赋，无双悟性，只望有朝一日，你能自行明悟此理，孤在此世，不再孤家寡人。可你终究负了孤的期望，自掌人生并无过错，错在你自恃而骄却不能骄狂到顶。倘若骄狂到顶，唯吾独尊，自不会信了形神圆满之言，误入歧途，落了下乘。”
“歧途？下乘？哈哈……谁说本帝不够骄狂！倘若你与本帝同境，再无鬼祖血限加身，本帝定能胜你！”
帝曌回过神来，猖狂大笑，心中傲气仿佛再次被唤醒了一般。
“犬遇虎而狂吠不止，看似凶狂，实为心惧至极，无一试高下之豪胆，只得虚张声势罢了。”
稚童撑着下颌，眯眼微笑。
此言一出，帝曌顿时握紧了拳头。
但似乎他想起了什么，只得咬牙咽下满腔怒火。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面对步步紧逼的尸祖大蛇，帝曌反手祭出一张血色符纸，用力捏碎，同时放声怒喝。
“尸神！！！”
两个字落下，声音仿佛穿透了九幽诸域。
哗啦啦！！！
帝曌一手的符纸碎片凌空飞起，片片相连，勾勒出一座巍峨山脉的轮廓。
紧接着，符纸燃烧，这山脉轮廓若隐若现，近乎消失之时，竟又再现，似真有一片崇山峻岭自界外投下一道投影。
长空瞬息化作了血色，一望无尽。
尸山血海！
真是尸山血海！
一片崇山峻岭尽皆由不可计数的尸身骸骨堆砌而成，屹立在无边血色之上。
这样的景象，纵成帝者见了也要颤神。
只因山中的每一具尸身都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大片尸山压了下来，虽只是投影，依旧让人喘息不得。
恍惚之间，重重尸山的最高峰，山巅似站立着一道黑影，远眺而来，相隔两界，与大蛇头顶的稚童对视。
“终于舍得现出真身了。”
稚童笑了笑，像是计谋得逞了一般，“这便是你的依仗？”
帝曌没有回话，警惕地注视着眼前这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又瞥了一眼尸山顶峰的黑影，道：“既现身，还不快快助本帝脱离此地！”
黑影遂有了动作，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隐约间摘下一物，信手送出。
那物飞来，于模糊中清晰，最后显露真容，竟是一张古符。
符上镌刻一眼，紧闭不开，有苍茫气息流露，大道亦要震颤。
“开！”
黑影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宛若滚滚天雷，浑浊不清，使人心神颤惧。
符上眼眸顿时睁开，照射出无量神光，竟有仙意，暗藏仙芒，跨界而来，足以毁天灭地。
“不过跳梁小丑，纵有飞升境铭刻瞳术至宝在手，非本人前来，亦不堪一击！”
稚童镇定自若，倒也自尸祖大蛇头顶站了起来，旋肩活动活动筋骨之后，对着远方的尸山血海便是一巴掌拍下。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有一婆娑鬼影浮现，顶天立地，明明灭灭，恍恍惚惚。
诸鬼见之，尽皆狂热，大礼参拜，好似朝圣。
轰的一声！
鬼影亦是一巴掌拍下。
顷刻间，天地沉沦。
一眼望去，神光消散，仙意退却，渺渺仙芒亦是灰飞烟灭。
再一眼望去，尸山血海亦不复存在，唯独那道黑影依旧在苦苦支撑，如风中劲竹，却终究没有刚劲到底。
很快，黑影便迅速模糊，仿佛也将彻底消失。
也就在这时，黑影再度伸手探向胸口古符睁开的眼眸，转动内里的眼瞳。
咻！
又是一道神光射出，吞没帝曌。
神光消散之时，帝曌亦没了踪影。
“跑了？”
日照鬼帝和月照鬼帝一怔，后知后觉。
“大胆！竟敢袭杀主上，以下犯上！”
两大鬼帝作势要追上去。
不料稚童竟是一巴掌朝他们拍来。
两大鬼帝毫无反抗之力，便被拍回了各自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