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千变者反噬，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时候；被阿赖耶识的金线逼至绝境，无路可退的时候；直面无餍者，想不出任何转机的时候——都不如现在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带给他的冲击更大。
明明还是岛城的夏天，明明太阳就在上方直射，方若星却发自心底地感到一阵恶寒。
夏梦瑶脸上的笑容依旧明丽动人，就好像刚才屠杀了那不计其数的人命的凶手并不是她一样。
她终究还是苦海万寿者手下一个反社会的暴力危险分子，之前方若星也明知这一点，但还是在用她伪装出来的堪称无瑕的“会长夏梦瑶”的身份去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还有可以商议的余地，说不定她和特别反应处甚至能达成某种和解……
毕竟她的笑容那么礼貌亲切，在学校中的风评也是出人意料的统一，对待学生会的工作反而要比自己的事情更加上心，甚至相处久了，还能看到一些不易发觉的可爱的小习惯。
或许在某个时刻，自己也曾抛开那些烦心的非凡之物，把她真的当做一个优秀的同学去对待了吧？
但，是时候了，他们的目的就在眼前，自然没有再伪装下去的必要，干脆将血淋淋的现实撕开口子，把一切摆到明面上来，这样或许还算是对方若星的温柔。
“啊……”方若星连活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看着夏梦瑶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从对方那里传来，温柔地打在他的脸上。
有点热……
“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知什么原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相当沙哑，但他已无心关注这些闲事。
“如你所见，我的身体现在虚弱无比，哪怕一个小孩子也能轻易击败，更别提你那只会带来死亡的能力了。”
夏梦瑶没有说话，她只是微笑着，用那双格外显眼的暗红色眸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方若星的每一寸身体，像是一个稚嫩的孩子刚刚得到期待已久的玩具，舍不得放手，要将他所有的样子都揉进自己的记忆中。
似乎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的模样到底有多么奇怪，方若星能察觉到那扑在脸上的呼吸变得粗重了几分，往日保持在礼貌程度的笑容也逐渐上扬到了真正“开心愉悦”的形状。
“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真好！”
方若星听见她在小声呢喃，却理解不了这话的含义，只当这是下杀手前最后的恶趣味：“何必再用这种虚假的眼神看我？要杀要剐还请尽快，否则我一会就能恢复过来，到时候你又要多费一番心思。”
夏梦瑶却像是听不见他所说的话，暗红色的双眸中异色连连，在这种距离下，她身上那种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气更加浓烈了，如果说之前是含羞的初绽，现在则是自信的盛放！
她那游离而活泼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一处，直勾勾地盯着面色冷硬的方若星，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爱你，方若星。”
刚刚苏醒的少年的意识又要被这突然的一句告白搅乱了，他设想过千万种夏梦瑶解开面具后的表现，或许会无情地直接将他杀死，或许会再额外讥笑一番他的愚蠢，又或者要假惺惺地自责一番……
但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
他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一句适合当下场景的话来。
夏梦瑶轻笑着用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已是满面红霞，眼眸中的情感浓郁到快要化为实质：“嘘，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有好多的情话想要说。但是，但是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了！
我一直都好想像这样靠近你，将我们的味道相互交织，之前我担心和你之间的距离会太大，但直到现在，我才有了真正能将你拥入怀中的切实体验。”
她抓起方若星的手，调皮地轻轻揉捏他的每根手指，脸上满是愉快。
忽然，她又将嘴巴贴近方若星的耳朵，呼出的气流痒痒地挠动，私语道：“死魂灵已经彻底化为了我的一部分，也多亏了它，我才能拥有眼睛，你听到了吗？我能看见了！”
“直到今天之前，我都不明白，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东西，看那些跳动的火焰，看天上那刺眼的太阳，当然还有你——我最亲爱的方若星，现在，终于你的脸也属于我了。”
她的话终于引动了方若星的注意，他终于明白为何之前时常会感觉夏梦瑶的眼睛奇怪了，原本以为那种空洞无神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如今和现在的这双暗红色的眼眸相比，确实更像是死物多一些。
少女灵动的眸子与她泛红的脸颊相得益彰，直到这一刻，在她吸取了不知多少死亡之后，她才像是真正的活过来了一样 ，所流露出的炽热的情感简直要将还没谈过恋爱的方若星烧化。
他有些不适应，只能僵硬地将目光躲开。
“你的眼睛……”
“没关系的，若星，那都是过去式了，我会记住它，但不可能让它成为我们未来的阻碍！——啊，我有点太激动了，或许不应该向你提起这种不高兴的事情？但、我爱你，所以不想骗你……特别是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对你撒谎了，好吗？”
她的话语甜如蜜糖，紧接着便抓着方若星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将这份光滑滚烫的触感与他共享。
方若星稍稍理解了现状，他尽量不被眼前的甜蜜蛊惑，斟酌着问道：
“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你对我有那种心意，为何不直接点告诉我呢？难道我会因为眼睛的问题而产生别的想法么？为什么一定要采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呢？”
“哼哼~我当然相信若星你的心意，也知道你不是那种带着偏见的人。可是呐，我不相信你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女人。”
“我看见你像是个笨蛋一样被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方芫欺骗，我试着给你们一次独处的机会，结果却失望地发现，仅仅一次简单的校内活动，你们的眼睛中就多出了些我不喜欢的意味，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是什么意思？以为我不在，就想引来外界的野猫偷腥？”
“啊，还有那个讨厌的李湉，不自量力地用美色勾引你，故意摆出一副无助的模样，利用你的天真善良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啊，若星，你要记住，那不是纯洁的爱情，世上只有我是爱你的，好吗？”
她的声音依然温柔，言语中却带着危险的意味，“我对你的爱太多，多到我无法忍受其他女人的接近，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你下课时候还顾着给那个邱小萝补习功课，我有多想直接把她当场杀掉吗？”
方若星越听越害怕，但他的疑惑一时战胜了恐惧：“李湉？那是谁？”
“哦？”夏梦瑶抬起眼睛，凝视着他的表情，片刻后赧然一笑：“太好了……不，没什么，我记错了，不好意思，死魂灵对我的影响还有些残留……若星，我不怪你，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太美好，好到她们当然也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妄想，所以，未来，就由我来好好保护你。”
夏日的晴空下，少年躺在少女温柔的环抱中，低声絮说的情话代表着一颗最真挚的，刚刚见识到光明为何物的跳动的心，夏梦瑶看着对方的侧脸，含笑靠近，趁此机会，向他献上了最热烈的一吻。
“啵！”
感受着嘴唇上柔软的触感，方若星瞳孔骤缩，汹涌而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激荡，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幻境中。
【滴~我回来咯~欸？啊？啊啊啊啊啊阿？这是……哇！为什么？哦，原来如此，千变者也学会制造幻境了啊，竟然还能制造出这么离谱的场景……起猛了，我再睡一会】
0624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怪叫片刻后又陷入了沉默。
看来，分不清现实的，还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