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真实世界
格兰特在斑驳庭的家和他在其他地方的家一样,都相当靠近核心区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在那些城市圈地的时候还是各个国家刚建立不久的时候,那时候最边缘的区域,放到城市几度扩张之后的如今,都至少位于内城区了。
格兰特带着祝盒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了一颗看上去十分古老的空心木建筑前,指着空心木的中段说道:“我家应该就在这棵树的第二十层,没记错的话边上有一个升降法阵……啊,找到了。”
“二十层?我还以为这里一棵树就是一户人家呢。”
“怎么可能,”格兰特指着眼前高达一百五十米的空心木,“这么大一颗树,怎么可能只住一户人家?除去树冠的部分,这里面的可住人高度也得有一百米左右,总共算二十五层,内部面积就有将近四千平方米,多大一家子才能住下这么大的面积?”
闲话间,两人已经从升级法阵上到了二十层,格兰特推开拟态为藤蔓的门扉,示意祝盒可以进去了。
“虽然闲置了一千多年吧,但我走之前给这里用了一次时光凝固,所以里面的家具什么的应该都没坏。”格兰特抬手点亮了发光果吊灯,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在浅绿色灯光的照耀下,祝盒看清了这间房屋的样子,虽然说是占据了其中一层,但其实房屋内有一个大约有一层一半大小的阁楼,阁楼上是一间卧室、一个书房和一个卫生间,一层则是寻常的三居室样子。
房间里几乎全都是木制家具,如果没有格兰特的时光凝固,祝盒觉得它们一定早就该腐烂了,玻璃窗旁是一颗茂盛的绿色植物,看上去是碎林王国特有的某种植物,祝盒不太清楚它的名字是什么。
“这层有两个卧室,楼上有一个,因为我也没住过,所以没什么主卧客卧的区别,你想住哪个都可以。你现在左手边那间是施法练习室,本来是我为了练习对概念的运用而设置的,上面附加了‘隔绝’效果,所以哪怕你在里面练习半神法术,也不用担心把房子毁了——对了,如果你要进入你的领域,记得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虽然已经成功与界限游荡者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共识,但格兰特并不怎么确定那家伙会不会真的就此放弃,万一对方贼心不死呢?该防一手还是得防着点的。
“领域”本身虽然根植于因斯特的“职业”权柄,但与“空间”权柄的联系也不比与职业的联系小,格兰特自己尚且有不止一种办法闯入与主物质世界相对隔绝的领域之中,就更不要说专精于此道的界限游荡者了。
“我知道了。”祝盒点了点头,反正他之前进入领域的时候本来也是由格兰特陪同的。
祝盒选了靠近施法练习室的那间卧室,卧室里的生活用品已经一应俱全,不过祝盒看着这些东西心中总有些奇怪的感觉——这可都是一千多年前的“古董”啊……虽然这些古董全都过不了碳十四检测就是了。
稍微把现在属于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祝盒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打算进去练习室练习一下自己学会没多久的中阶法术,在卡尔兰因的那段时间里,祝盒虽然是成功地把所有有必要的中阶法术都蚀刻在魔法书上了,但其他法术的施法还并没有练习得多么熟练。
虽然祝盒不觉得在有格兰特贴身保护的情况下会有自己出手的必要和机会,但多练一练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祝盒刚要推门进去,坐在树叶堆成的松软躺椅上看书的格兰特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祝盒。”
祝盒转过头去,格兰特指了指身旁的一张普通高背椅,示意祝盒先坐下,然后说道:“在卡尔兰因的时候,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所持有的那些神权上,存在着某种限制,这种限制阻拦了你对于神权的应用,是这样的吗?”
“对……难道你想到解除限制的方法了?”祝盒满怀希冀地问道。
“四舍五入地来说,或多或少吧。”格兰特不置可否地说,“我只是想到了这种限制可能的成因,而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么从成因倒推回去,或许就能找到解除限制的方法。”
“那成因到底是什么?”
格兰特手中的羽毛笔缓缓地在手上赚了一圈:“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卡尔兰因的最后一夜,我曾经向理查德说过一个推论,这个推论是关于为什么其他僭越者如此弱小,而我却能在某种程度上比肩状态不佳的真神的。当时我说,明明是经过同样的过程登临神位,我与他们却得到了不同的结果,那问题的根源就一定在于我与他们的不同上,是这样的吧?
“那么同理,同样是持有神权,你又为什么与我们不同,不能相对自如地运用神权呢?我想,问题的根源也就在你与我们的不同上。”
“那当然了……”祝盒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是神明,当然可以如臂使指地使用神权了,我现在还是个凡人啊……说实话我感觉我现在已经掉进怪圈里了,要在期限之内成神就必须解除神权限制,要解除神权限制就必须在期限之内成神……这种事情不可能的吧?”
“你刚才说的,已经暴露出了我们视线中的一个盲区了——你觉得,我们这些僭越者是什么?”
“是‘神明’啊,这有什么好说的……”
“是的,这就是所有人的误区,一个由语义的广泛所产生的误区。”格兰特认真地说道,“在当下这个时代,按照你所了解的知识,神明这个词可以指代两种概念,其一是像时、空、生、死四位正统神明那样的‘真神’,其二就是我们这些僭越‘成神’的凡人。
“但实际上,我们并不是神明,我们只是掌握了权柄的凡人,我们在本质上与其他凡人并无区别,任何一个凡人掌握了权柄,就可以成为能够呼风唤雨的、广义上的‘神明’。‘僭越者’一词的真正含义,并不是僭越‘成神’的人,而是僭越掌握了不属于自己的权柄的人,重点在于——我们依然是‘人’。
“就好比——你应该知道吧,在骑士、战士、游侠、刺客这四个职业的职业者达到低阶之后,他们就可以把对应自己职业特征的武器,剑、盾、弓、匕附着在自己的职业特征上,让自己的攻击具有更多的效果,并且对脆弱的职业特征进行保护。
“这也就是说,一个拿着剑的人,可能是把剑与职业特征融合了的职业者,也可能只是买了一把长剑的乌合之众——我们这些僭越者就是后者。如果说我们是‘掌握’着权柄,那正统神明自身就是权柄,对于他们来说,神明与神权并不是两个独立的概念。”
“所以……”祝盒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不能运用神权,并非因为我不是神明——你们也不是,但你们却可以运用权柄?”
“是的,”格兰特点了点头,“而且你有注意到我与理查德的对话吗?对于权柄的消化来说,最关键的不是如何肤浅地实践权柄,而是如何从更本质的层面去理解权柄,也就是说——认知与思考比鲁莽的行动更加重要。
“既然你在身份上没有问题,那么出了问题的一定就是你的认识。”格兰特站起身,走到祝盒的跟前,“根据这些时日的观察,我大概猜到你的哪一部分认知形成了屏障,阻挡着你与权柄的进一步交互了。”
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一手抱着《概念》,一手拿着羽毛笔,与祝盒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地问道:“祝盒,对于你来说,这个世界……是现实,还是‘游戏’?”
“……”
祝盒可谓是大吃一惊,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在这个世界的“土着”口中听到“游戏”这个词,哪怕那位土着是神明也一样。
他不觉得格兰特口中“游戏”一词的含义是指“一切娱乐活动”,比如这个世界已经出现的棋牌游戏之类的,因为这样的“游戏”显然并不符合当下的语境,那么,格兰特指的就只可能是祝盒理解中的那个游戏了。
祝盒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格兰特知道游戏,他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什么?
格兰特见祝盒没有回话,后撤了两步把两人有些过近的距距离拉远,接着说道:“最初,我并不是太能理解你所持有的那部分权柄的存在姿态,但好在你每天都在尝试运用那份权柄——你似乎在心里把它称为‘控制台’,是这样的吗?
“经过对延伸概念的追索,我大概知道你心中的‘控制台’究竟是什么东西了,这东西,毫无疑问是存在着某种限制的,而你所持有的神权以这样的姿态存在,也就意味着神权也会受到其姿态的限制——因为这是你对于这份权柄的认知。”
“所以……”祝盒从震惊当中回神,用飘忽不定的语气回道,“你想说,因为我认为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所以我持有的权柄以控制台的形式存在;而因为权柄以具有限制的控制台姿态存在,所以我才不能自如地运用这些权柄……这……”
这个答案,是祝盒所始料未及的。
认知……能改变姿态?
因为我认为神权以一种具有限制的姿态存在,所以神权真的就被限制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唯心了?
但祝盒细细一思量,发现这还真就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解释。
当然,前提是这真的是另一重现实。
“是的,这就是我这几个月来思考得到的答案。”格兰特语气严肃,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也就是说,我认为如果要解除你的神权限制,就要先纠正那些错误的认知。”
“但是!”祝盒神情挣扎,“……这就是一场游戏,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亲手和他们一起缔造这个世界,我甚至还记得我们在宿舍、在厕所、在公司……在各种地方讨论有关《create》的设定;我还记得现在堆放在公司里、以前由我保管的一大箱子设定本;我还记得当时在会议室我们讨论建造和经营体系应该抄……呸,借鉴哪些成熟游戏的经验,最后定下以《十字军之王3》《城市:天际线》、《动物园之星》和《双点医院》为参考的从国家到建筑的游戏体系;
“我还记得工作室里的女同学强烈要求游戏加上模拟人生的部分,因为她们已经受够不当人的EA了;我还记得当初要求给游戏加上RpG部分的男同学们最后为了游戏的数值部分和职业平衡熬秃了头发,他们无数次地吐槽好像把魔法师职业做的有些超模了,职业特征这个设定本身还是为了削弱魔法师才加上的,就是为了让魔法师的职业特征易碎,使这个职业更加脆皮……
“我在工作室里度过了将近四年时光,关于这游戏的点点滴滴,我们加过的班、克服过的困难、灵光一闪想出的绝妙主意我全都记在心里,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汗水的结晶。”
祝盒同样认真地看着格兰特:“真的,格兰特,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自己做出的游戏,是一个真实的、与我的世界平行的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