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半神”
“理查德那家伙还是比我想象得要能干一点的嘛,我还以为他至少要做上半个小时的心理准备才能对挚友的后裔下手的。”站在祝盒身边的格兰特化身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
“你能够看到那边的场景?”祝盒循着格兰特的目光向前张望,但他显然是没有穿透重重墙壁和房屋的阻拦直接看到高德佛里宫的能力的,只好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我并不是‘看’到的,而是直接感知到的,而且我感知到的也不是高德佛里宫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感应到了一些概念的转化。”格兰特摇了摇手中的羽毛笔,“任何变化本质上都是概念的变化,一些概念从变化中产生,一些概念在变化中消失,一些概念组合成崭新的另一些概念,一些概念分解成其他的一些概念……只要感知到概念的变化,要推断出发生了什么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总之你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对吧?”
格兰特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相当简明扼要的表述。”
不,这明明只是你自己扯得太多而且过于不明所以了吧……
“那边发生了什么?”祝盒一边问,一边向窗外张望。方才,也不知这些在外界游荡祷告的精神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们本来是整齐划一地念着在当下的情形下让人不寒而栗的祷词,却突然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播放器那样停滞在了当场。
到了现在,这些精神体似乎是断掉了某种隐秘的联系,解除了齐声念诵时候那诡异的同步状态,恢复了最开始的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格兰特简单讲述了高德佛里宫里发生的事情,而随着他的讲述,意识海洋横空的异象也渐渐褪去了,失去了意识海洋的吸引,自身躯壳与精神体之间的引力占据了上风,这些被迫离开自己身体的精神体开始以一个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回归他们自己的躯壳,笼罩在卡尔兰因上空的阴霾也终于渐渐褪去了。
对于那些在睡梦之中无意识地成为了反欧什复国组织唤醒幻梦游客的意识节点的人们来说,今夜的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这段经历在醒转过后转瞬就会被忘记,只有大战过后变得一片狼藉的高德佛里宫和数不清的讣告会向人们侧面叙说今夜卡尔兰因的种种。
“理查德·伯瑟乌·欧什……”祝盒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欧什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是吗?但我印象里历史记载他是在尘埃叛军攻入皇宫之后自刎的……”
格兰特不置可否地说道:“像他那样的大人物有几个替身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欧什帝国末代皇帝……祝盒思量着这个身份背后的意义,现在理查德想要光复欧什帝国的理由已经很明白了,作为末代皇帝想要复国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动机。但末代皇帝理查德到铁律执行官理查德……这就是一个很值得人思考的问题了。
“所以,幻梦游客的事情,到现在就算是了结了吧?”
“就目前来说,应该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格兰特看着空中意识海洋留下的最后一抹幻色余晖,这抹余晖之中,一个和格兰特一模一样的身影自空中缓缓降下。
祝盒舒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壁钟:“那么,现在是不是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已经凌晨一点了。”
“如果你一定要睡上一觉的话,我可以陪你。”格兰特的本体视墙壁为无物一般直接走进了祝盒的房屋,然后挥挥手驱散了那具用来保护祝盒的化身。
祝盒用惊悚的眼神看着破门……门好像没破,总之就是非法入侵他人宅邸的格兰特,后退了两步:“你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有需求的话,应该找正规的相关行业从业人员解决需求,你不要……”
“不要拿你自己那些污秽龌龊的心思去揣摩别人,”格兰特相当自然地坐在了原本属于祝盒的高背椅上,翘着二郎腿,把厚重的书籍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一边翻书一边说道:“我可是在保护你,毕竟我不希望一秒钟没看住你就让你丢了性命。让我数数……现在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治你于死地的神明,除了已经被我封印的幻梦游客之外,还有……七位吧。”
“咳!咳咳咳……”祝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你说什么?七位?!我现在投敌还来得及吗?怎么感觉跟着你们混是死路一条啊!”
格兰特用羽毛笔轻轻敲了敲那本书的封面,“你想投敌的话,随时都可以啊——只要你做好了寻死的准备的话。要知道,那些家伙与我们最主要的分歧就在于你的死活。如果你不想跟随我们这些想要保住你性命的人的话,只要当场自杀就能完成投敌这一举动了。”
他抬起笔,用那根华丽的羽毛指向祝盒:“对了,还有一点,严格来说,并不是跟着‘我们’混死路一条,是跟着‘他们’混死路一条——我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因利益相同而汇聚起来的团体,我有我自己独特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和某些人的手段恰好同路罢了。”
“不……等等,”祝盒伸手打断了格兰特关于集合与团体的论述,他用手指着自己:“什么叫‘主要分歧在于我的死活’?你们惹出来的事情怎么突然变成我非死不可了?”
“不是‘我们’而是‘他们’,”格兰特纠正了祝盒的用语问题,“这里面的原因比较复杂,理查德他们应该有对你说过吧?说你是新时代唯一有机会成神的人,是这样的吧?他们有告诉你其中的原因吗?”
祝盒稍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对话:“他说,根据他们推衍的结果,已经携带神权是成为神明的必要先决条件。”
“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啊……倒也不算错就是了。”格兰特用羽毛笔托着他的下巴,打了个慵懒的哈欠,这让祝盒想起那只似乎永远都在晒太阳和睡觉的黑猫,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亲缘关系。“祝盒,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职业者的最高位阶,为什么会被称为‘半神’?你不觉得在一个真正存在神明的世界里,这个名称其实是有那么一丝不敬的意味在的吗?”
祝盒微微一怔:“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我觉得你们不像是会介意这种小事的人……嗯,神。”
“我们的确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尤其是对于我来说,一个概念被人们称为什么并不会给这个概念的本质带来任何区别。但人们对一个概念的命名很少上毫无缘由的,尤其是对于‘半神’这种明显由两个或多个含义拼凑起来的词汇,这个词必然是跟拼凑成它的两个词有所关联,才会被这样命名的。”
格兰特转了转他手上的羽毛笔:“比方说我手上的羽毛笔,这个名称很明显是由‘羽毛’和‘笔’拼凑而来的,在人们已经对‘羽毛’和‘笔’这两样事物产生认知之后,把主要材料为羽毛的书写工具称为羽毛笔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尽管符号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含义,也就是人们大可以约定俗成地规定‘羽毛笔’这串字符所表述的事物是一个跟羽毛和笔都完全没有关系的事物,比如我正坐着的这把椅子,但人们几乎从不会这样做,因为这样除了增加语言难以理解的程度之外并不会有任何好处。
“同理,‘半神’这个词也并不应该是毫无来由的,职业者的第六个正式位阶,一定是因为与‘半’和‘神’有着某种关系,所以才被如此命名的。”格兰特面对着祝盒,眼睛却没有聚焦在祝盒身上,而是越过他的身后,似乎在看着一个遥远的时代。“在最初的时代里,第六位阶与神明之间,其实是存在着一道真真切切的登神阶梯的。登上第六位阶的人,只要能够得到神权,就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这是最古老也最正统的成神道路,刚才提到的对你不利的七位神明里面,除了你已经知道的日冕祭司、机械意志和飓风使徒之外,剩下的四位——我好像还没有对你说过他们的神名,他们是生命女神、死神、光阴摆渡人和界限游荡者,分别执掌生、死、时、空四大权柄——都是走这条正统路线成神的。因此,他们对自身权柄的掌控能力远远超过了我们这些僭越成神之人,实力更是胜过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不止一筹。”
“这样说来,你们并不是走这条正统路线成神的咯?”
“是啊,”格兰特感慨地点头,'“我们之中出生最早的,也已经是生活在一个‘没有神明’的时代的人了,正统的成神道路早已经成了无人相信更无人问津的传说和野史,只会在三流吟游诗人的口中作为传奇故事传唱。在那个时代,即使有人能成为半神,也无法踏上一条已经不存在了的成神道路,从那个时代直到今天,所有半神,都卡在了获取神权这件事情上。
“甚至于,在因斯特那家伙成神之后,职业者成为了一种另类的神官,一个职业者能否踏上更高的阶梯,并不取决于他的天赋和努力——至少不只是取决于他的天赋和努力,更多的反而是取决于那只蠢猫的实力能够支撑多少强大的职业者,高级职业者的数量从根本上就被限制得死死的,存活于同一时代的半神最多也无法超过三个,这还是在因斯特缩减底层职业者数量之后才能达到的半神的极限数量,在我生活的时代,光是欧什皇室就有不下十个半神。”
“等等……好像不太对吧?”祝盒在心里数了一下,“光是地下世界那些不合法和不那么合法的组织,就已经有一二三……五个半神了啊。”
格兰特双手抱胸:“你说组织名字,我来告诉你那些‘半神’都是谁。”
该不会……
祝盒试探地问道:“那……比方说灰白愿望?我听说他们背后是一位半神。”他最近比较常打交道的就是灰白愿望和死亡十字会。
格兰特翻转了他手上的羽毛笔:“灰白愿望的‘半神’兼创始人就是我,准确的说,是我有一具化身常驻在灰白愿望总部。”
啊这……
“那死亡十字会呢?”
“死神。你应该庆幸在死神复苏之前我就已经来保护你了,不然你雇佣的那些杀手很快就会得到来自他们顶头上司的直接命令,到时候那些杀手追杀的人可就是你了。”
祝盒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阿加洛斯、克拉伦斯、欧尔佳和威弗列德四位传奇后面缀着成百上千个高阶追杀自己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战。
“贵族协会呢?”
“日冕祭司,大名鼎鼎的爱德温·斯塔夫里·伊诺克‘伯爵’,当年他搞出来的事情即使是我也有所耳闻,可惜他成神之后过于贪婪,以至于被神权影响得愈发严重,脑子远不如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好用了。”
“那同心情报会呢?”
“我印象里是海洛伊丝搞出来的组织吧?这个组织在裂国战争时期还算比较活跃,到了今天已经只剩下些小打小闹的活动了。”
“这么说来……那个幸运星赌场的半神就是……”
格兰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就是阿尔恰蒂那家伙了,他赌了一辈子博,也输了一辈子,总算是在成神之后弄明白怎么赌钱才能赢了。”
“怎么能赢?”祝盒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自己开赌场了,”格兰特用更加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赌博里面稳赚不赔的,当然只有赌场了。就算是千术高绝的千手,也要冒着失手就断手的风险不是?只有赌场才是永远的、最稳妥的赢家——你看,阿尔恰蒂这不就学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