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旁观的逆转:从未存在的信任关系
听了席拉的话之后,阿加洛斯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能请检察官阁下替在下详细解释一番吗?”
“凋零者,我有一些东西希望你确定一下。你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是不是时常遭受噩梦的困扰?经常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虽然记不清具体内容但恐惧的感觉明显的残留在意识表面?是不是时常会精神恍惚、意识游离、记忆断层,有时候甚至会突然冒出似乎并不属于自己的念头和想法?”
阿加洛斯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正面回答席拉的问题,但这种态度基本上可以看做是默认。
“听阁下的意思,这些现象似乎并不是自然产生的自然现象?”
“当然不,”席拉果断地说,“这是你本人在被意识海洋所吸引,已经逐渐被意识海洋浸没的表现。恐惧是智慧生命体心中最为强烈的感情,因而意识海洋里的恐惧情绪也就最为显着和鲜明。在你的自我意识稍稍沉寂的时候,意识海洋里的强烈感情就能影响到你,使你产生强烈的恐惧感,自我意识回归之后,这种感受还会残留在意识表层一会儿,从而使人产生‘自己做了一个没有记住的噩梦’的错觉。
“精神恍惚、意识游离、记忆断层以及额外念头都是你被意识海洋里的间歇性浪涌吞没的表现。在你的自我意识被意识海洋吞没的时候,你本人的思绪是处在停止状态的,外在表现就是精神恍惚、意识游离和记忆断层。而被浸没在意识海洋的时候,就会很容易被意识海洋里的那些念头所侵染,恢复意识后就会出现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念头——因为那些念头真的不属于自己。
“我不清楚你能感受到多少异常,如果你对我的话抱有怀疑态度的话,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能够证明你现在在主物质世界的存在状态是不连续的,作为传奇刺客,你对于时间的把控应该相当精准吧?你可以找到机械教堂,看一看他们的标准时钟和你的时间感知有没有出现偏差,从而就可以判断出你的意识是否因为被意识海洋间歇吞没而暂停和重启了。”
机械教会和金币教会一样具有宗教职能以外的社会职能,虽然迭失公国魔法师不少,但因为社会观念的问题,魔法物品在公国并不普及,反而是机械装置得到了广泛的应用。而一切机械都需要经过机械教会神职人员的祝福才能正常使用,所以就算机械意志本人旗帜鲜明地站在欧什复国组织的反面,迭失公国的大城市里也还是有着机械教会的教堂的——就像乱节王国也有金币教堂一样。
“不必了,在下……已经有所察觉。”阿加洛斯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阁下是否乐意为在下解释这种现象的原因?”
席拉说道:“我做检察官之前曾经在刑事总局工作过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接触到了一系列死因离奇的案件,其中部分案件的共同点就是死者均于睡梦中死亡,而且死前一到两周都出现了这些‘症状’。
“经过调查,警方确定了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这些死者身上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他们家中都发现了如同灰烬一般的灰白色颗粒状物质,而在我们对出现是症状但还未死亡的人员进行调查的时候,在他们身边发现了该物质褪色之前的样子——迷梦烟见过吧?把颜色换成黑色就差不多了。
“在对这种物质进行实验研究之后,我们发现这种物质内置了一定的意识识别功能,只要符合识别条件的人长时间接触这种物质,就会不可避免地被意识海洋所吸引,直到自我意识被意识海洋彻底同化,从外界来看,也就是死亡。
“目前警方给这种物质所取的代号是‘噩梦粉’,凋零者,你现在在自己的随身物品里好好找一找,十有八九能找到噩梦粉。”
“请恕在下失陪一会儿……”阿加洛斯的投影消失了一分钟,一分钟之后幽灵形态的阿加洛斯就又出现在了法庭里,他的脸上再次挂上了笑容——危险的笑容。
阿加洛斯的手上拿着一颗金灿灿的金币,但在这枚金币的浮雕和缝隙中塞着不少已经由黑转灰的细小颗粒。
这枚金币是从穆得莉所目击到的、放着尾款的那个箱子里找到的,箱子底部的绝大多数金币上都沾着这种被称为噩梦粉的颗粒。其实阿加洛斯之前并不是没有发现这些黑色颗粒,但他从没听说过噩梦粉这个名字,也不了解它的性质,自然不可能想得到这是用来置自己于死地的噩梦粉,只是当成了木箱里的脏污。
“站在”证言台上的阿加洛斯一点一点地转过身,面朝着格吉尔子爵的方向,缓缓开口道:“看来……在下从一开始就被委托人背叛了。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你不觉得自己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他非但不再使用敬称和谦称,甚至连格吉尔的爵位都懒得带上。
随着阿加洛斯的话音落下,法庭里的众人都把视线投射到被告席上,祝盒也不例外。
果然是他……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迎着众人的视线,格吉尔子爵嘴唇微张,但很快又紧紧地抿上了。
他能说什么呢?他还能说什么呢?
到了现在,他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就算作为贵族他可以用很多东西来抵罪,最后最多被判个十年监禁而已,但他敢打赌三天之内凋零者就会找上门来,让他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他可不会以为监狱里是安全的,凋零者可是死亡十字会的顶尖杀手,传奇刺客——而且现在变成了一位不要命的顶尖杀手、传奇刺客,因为中了噩梦粉的凋零者本身也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面对这样的职业杀手,世界上没有哪个角落是安全的。
除非他出卖反欧什复国组织,换取洛亚尔家族、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的最高规格保护,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倒不是说格吉尔他多么忠诚于反欧什复国组织,事实甚至刚好相反——格吉尔子爵本人是欧什复国主义的坚定支持者,在他看来,只有遵从古典礼仪才能彰显高贵的身份,而如果真能复国成功的话,他这个公国子爵怎么也能水涨船高变成帝国的伯爵吧?
但他接受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帮助,骑士讲求意志的坚定方能晋升,但格吉尔并不是一个坚定的人,所以他直到九年前都还停留在侍从位阶。因此,虽然他已经继承了子爵的爵位,家族里也还是有不少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位置,他地位的岌岌可危是正是他选择加入反欧什复国组织谋取利益的最主要原因。
拜反欧什复国组织的秘法所赐,他很快晋升了低阶,又在三年前晋升了中阶——这样的晋升速度对于稍微有些天赋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位卡在侍从位阶十余年的人来说,已经是奇迹一样的晋升速度了。
他接受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恩赐,于是也就被这份恩赐所束缚。
格吉尔子爵当然不能算是一位多么有良心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是很想把反欧什复国组织转手卖个好价钱的,但他不能——不是不想的那个不能,而是做不到的那个不能。
他加入反欧什复国组织也有些年头了,他见过想要泄露秘密的人,也见过试图背叛的人,但从没有见过把这两件事做成功了的人。他们刚刚打算将其付诸行动,就被星光一瞬间吞噬了。
已经无路可走了。
所以,格吉尔子爵只是轻声说道:“我们将在梦中相会。”
他一双棕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片无垠的意识星海,这片星海迅速扩大,到了最后整间法庭似乎都要浸泡在无涯无际的星空当中。
他要用浅眠漫游者的能力把这里的人带到自己的梦境当中,利用自身对梦境的绝对控制权与他们同归于尽——拉着别人从意识海洋进入自身梦境具现区域这件事本身就会给他的意识带来严重的损伤,就算他能在梦里把他们全灭,自己也一定会因为意识层面的伤势而不治身亡。
“终于……”高居上首的艾维斯法官站起身,“你果然也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挥了挥手,降临中的虚幻星空被轻而易举地驱散。
一切作用必须经由“规则”才能产生影响,而他是规则教会的高级神职人员!
“唉……”格吉尔子爵叹息了一声,他猜到作为秩序师的艾维斯可能有办法影响梦境降临,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而易举就打断了梦境降临的过程。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事情从来都不在他的控制当中,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选择。
这个时候,格吉尔突然想到凋零者曾经对自己所说的那句告辞。
【愿您得以归于永恒的寂静。】
大概,这真的是一句祝福吧。
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
祝盒觉得,这大概是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荒诞的审判了——尽管他一共也就参加过这一起案子的审判,但“被告在审理过程中当场死亡”这种事情,想必即使是专业的陪审员也很难遇到。
祝盒现在简直难以描述他在表决时候的心情。
虽然在凋零者上庭之前,祝盒是打算弃权的,但最终表决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投了有罪,因为案情进展到这个地步,谁都看得出来格吉尔子爵就是雇佣凋零者的人,而且还想拖着法庭里的人同归于尽——罪无可恕啊这是!
对于其他陪审员来说,这起案子的最后部分只剩下撰写审理报告然后上交了,但对于艾维斯·卡诺·康普顿秩序师和祝盒来说,这起案子还远没到告一段落的时候。
对于艾维斯秩序师来说,这起案件为他们再次提供了有关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关键线索——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高层早就知道了这个以颠覆公国政权与存在根基为目的存在的组织,只是还不够了解组织内部的情况,几年间虽然抓到了不少他们的成员,但都是些小鱼小虾,不要说核心成员,就连中层都从未抓到。
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的暴露使得与其相关的很多事件进入了规则教会的视野里,对于这些事情,包括这一次的午夜大盗事件进行调查,必然可以寻找到更多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蛛丝马迹,为日后将其一网打尽奠定基础。
而对于祝盒来说,格吉尔的表现给了他很强的既视感,无论是噩梦粉、意识海洋还是梦境降临,都使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当初在心境回廊遭遇的那位神秘女魔法师。
在当时,那位女魔法师使用了很多精神、意识层面的能力,还尝试请求未知的某位神明降临,而且当时心境回廊还被转移到了意识海洋当中……
这些相似之处下,如果说格吉尔跟女魔法师一点关系都没有,祝盒是肯定不信的。
所以,对于祝盒来说,这起案子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他必须找出格吉尔与那位女魔法师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背后的神明究竟是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对于这起案件,祝盒始终有一点没有想明白,那就是格吉尔到底是为什么要杀午夜大盗埃里希·瓦尔特呢?
祝盒心中有一种预感,格吉尔的动机就是解开很多问题的关键。
虽然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之前就已经承诺会追查当时的那位女魔法师和未知神明,让祝盒只要静待他们的消息就可以,但祝盒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亲自进行一些调查。
有时候,祝盒会想,如果自己真的跟欧什复国组织是一条心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这种腹背受敌的感觉了。但他也明白,这只是一种妄想,除非他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否则还是多做一点防备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