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旁观的逆转:“信任”关系
“我还是要声明一点,”在杰弗瑞再次开口证言之前,阿尔忒斯说道,“这也是我之前提到的第二个未解决的关键问题,即使被告是一位中阶骑士……”说到这里,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睨了格吉尔一眼。“要达到使被害人窒息丧命的效果,也必须借用道具才有可能做到,请问检方可曾取得‘凶器’?”
杰弗瑞回答:“目前还没有,但从格吉尔子爵身上搜索得到的空间道具已经交由专业人士进行破译,想必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凶器了。”
“异议!”阿尔忒斯拍桌子的声音更大了,“证人请不要预设目前还不存在的证据!”
唉……席拉无声地叹了口气,“杰弗瑞搜查官,还是继续进行你的证言吧。”
唉……阿尔忒斯心里也在无声地叹气,虽然他极力避免检方证人在陪审员心中植入偏见,但个中效果还真是不好说啊……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地坐在被告席上的格吉尔子爵,心中愈发觉得这个委托有些棘手。
现有证据对己方严重不利,委托人不知还隐瞒了多少信息在身上,对面的检察官是个连表情都看不到的对手,参与审理的陪审员不知有多少个完全没接受过法律培训……
而且,他还不是格吉尔子爵的私人律师——那位律师也跑去多卡连森听雷尔夫秩序师布道了,原本的计划是听完回来正好能赶上通常程序下的案件审理,没想到由于贝琳达女男爵和多洛莉丝女伯爵的施压,这起案子突然就被提上了审理的日程,格吉尔仓促之下只好另寻律师为自己辩护。
阿尔忒斯也不过是两个小时之前才接下格吉尔子爵的委托,成为了他的辩护律师,就连相关资料也只是草草看了一遍——他敢说自己几乎是这个法庭里最不了解案情的人。
“我们在死者脑内验出了迷梦烟的相关成分,根据浓度的递进关系,死者在丧命时很有可能正处在迷梦烟带来的昏睡效果中,凶手就趁着被害人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用上述可能的方法将被害人杀害了……”
“异议!”桌子的颤动带的祝盒所在的这排陪审员席位都有些震颤了,“被害人‘毫无反抗能力’?那现场照片里的搏斗痕迹怎么解释?”
照片被放大,然后聚焦在一片狼藉的床边小桌上。
这张小桌上原本摆放着花瓶、香薰等装饰品,此时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摔在地上碎掉或者裂开,在一片整洁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异议!”席拉同样以异议和法师之手回应,这次她特意控制了法师之手的力度,她面前的桌子总算是幸免于难了。“阿尔忒斯律师,请你仔细看一看资料里的口供!第一发现人朱利安·特拉奇明确表示,这是他在发现被害人已经死亡之后过于震惊而打翻的,并不是什么搏斗痕迹!”
“……”阿尔忒斯沉默着偃旗息鼓了,席拉满意地双手抱胸,躺靠在自己轮椅的椅背上。
因为高度的问题,席拉并没有看到阿尔忒斯的表情,他的表情并不如席拉想象的那么难看,反而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的样子。
杰弗瑞稍等了几秒,见没人继续发言,才继续自己的证言:“而由于从普通人到传奇对于缺氧的耐受能力从几分钟到一辈子不同,格吉尔男爵可能是并不确定被害者已死,或者是他本以为被害人已经死亡,但却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错估了对方的位阶,以至于对方并没有死亡,只得用随身携带的餐刀直接将对方刺死。”
“两个疑点。”阿尔忒斯说,“首先,如果一个人决定要杀死另一个人,会在连对方的位阶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用这种不确定性很高的方式杀人吗?对方已经处在失去意识的状态,直接掐死或是捅死不是更简单的方法吗?
“其次,随身携带餐刀一点无论是否属于预谋杀人都不符合逻辑,如果凶手是激情杀人,很难想象有人会在正常生活当中随身携带一把并不便携的餐刀,一般来讲也不会有人吃完饭把餐刀揣兜里吧?而如果是预谋杀人,那怎么可能还会在现场留下指纹?就算没有手套,用衣服把手包一下再动手不是更好吗?”
杰弗瑞耸了耸肩:“阿尔忒斯律师,关于行为动机的问题,我觉得您更应该问被告,毕竟人的思维总是难以捉摸的,历史上也确实有凶手留下了让人啼笑皆非的疏漏,从而落网。”
“我现在是在问你,杰弗瑞搜查官,现在是检方在举证被告的犯行,需要证明他行为动机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律师先生,如果凡事都必须有动机才能成立的话,那无差别杀人狂魔就永远也不会被审判了。”杰弗瑞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我可以继续了吗?”
“继续吧。”席拉说。
阿尔忒斯没说什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即成功降低了检方这套推理的可信度,这就足够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不可能彻底推翻检方的推理。
“插在死者喉咙里的餐刀和被告袖口的血迹都证实了这一点,我们在餐刀上验出了大量被告的指纹,虽然由于指纹过多难以确定被告握刀的手势,但也足够证明这把刀是由被告使用的了;此外,被告袖口的血迹经过检验,的确属于死者本人,我们推测是被告将餐刀刺进死者喉咙时沾染的。
“以上,就是检方与警方共同认定的犯罪过程。”
法槌轻敲,艾维斯看向阿尔忒斯:“辩方认为如何?”
阿尔忒斯说:“检方的确是根据现有证据进行了相对合理的逻辑演绎,但这个解释存在很多不合逻辑的牵强成分,这些证据很可能还有其他的逻辑可以进行解释。”
“哦?阿尔忒斯律师,你觉得还有什么逻辑可以解释这些证据?”席拉的语气不知该说是挖苦还是好奇。
阿尔忒斯直接忽略了席拉的话:“为此,辩方请求传唤证人朱利安·特拉奇上庭作证!”
听了这话,席拉小女孩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深沉的表情,因为朱利安·特拉奇本来是检方预备为“发现现场”一事作证的证人,但是现在居然是辩方主动传唤了这位证人……
阿尔忒斯认为朱利安的证言中存在着矛盾?他有信心指出其中的问题?
法槌的声音响彻法庭,艾维斯的声音紧随其后:“现在,休庭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传唤证人朱利安·特拉奇上庭。”
……
6-12法庭,被告休息室。
阿尔忒斯习惯性地点燃一根幻梦香烟——这也是迷梦烟系列的衍生产品之一,它的效果是在现实世界中叠加一层光怪陆离的幻境,让人在熟悉的场景看到奇异的现象,起到一定程度的放松作用。
然后,阿尔忒斯看了看现在已经紧闭的法庭正门,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上已经点燃的香烟,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又把烟给掐了。
“格吉尔子爵,我不如凯文律师了解您的情况,还请您把与案件相关的一切信息完完全全、如实地告诉我。律师的辩护策略必须根据证据和事实一同制订,我想您也是清楚的。”
阿尔忒斯看着格吉尔的眼睛,对方也状似坦荡地回看过去:“阿尔忒斯律师,您并不信任我,我没有杀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我已经声明了很多次,还有什么不够的吗?”
“错了,格吉尔子爵,是你不信任我。”阿尔忒斯手指卷起一阵微风,把手上被掐灭的香烟扔进十米开外的垃圾桶里。“如果你真的信任我,就完全没有必要对我隐瞒任何事情。我多少也算是卡尔兰因比较有名的律师,你可曾见我从业十几年来出现过泄露委托人隐私的事情吗?”
格吉尔没有说话。
“唉……”阿尔忒斯觉得自从自己接下这个委托之后,叹气的频率就比往日高了好几倍。“你要是一定不想说,我也没办法强迫你,但我必须把话说清楚,你这样隐瞒下去,我可不敢保证庭审最后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但我明明没有杀人!”格吉尔子爵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一个人有没有杀人,”阿尔忒斯说,“说实话只有他本人与死者知道——不,甚至他本人和死者也可能不知道,到了最后,真正知道一个人有罪或无罪的也只有神明了。我们这些凡人,只能依靠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去接近真相,但永远无法到达真相,因为没人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所以,哪怕一个人在事实上并没有犯罪,可若是现场的一切证据都指向那个人的罪行,那我们最终也只能得到令人遗憾的答案。”
听了阿尔忒斯的话,格吉尔似乎更冷静了一些:“如果我被判有罪的话,会怎样?”
“看情况吧,如果贝琳达女男爵和多洛莉丝女伯爵乐意为了你走动走动的话,那估计是终生监禁吧。如果没人运作,就肯定是死刑了——你有贵族头衔,所以最后应该是绞刑吧。”
格吉尔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脸色已经不能更坏了。
“不过你也别太绝望了,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话,那现在的证据就一定是有人伪造出来。伪造的行为一定不会不留下一点痕迹,通过这种痕迹,我们一定可以把真凶给揪出来。对于有可能把杀人罪嫌嫁祸给你的人,你心里有什么猜测吗?”
格吉尔摇了摇头:“当时在场的人里面虽然有几个跟我产生过不愉快,但我认为这些不愉快也就是让他们在背后骂我两句的程度,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那可能就并不是因为与你有恩怨才嫁祸给你,而是因为当时在楼上适合作为嫁祸对象的只有你和另一个人,而你不幸地被抽中了。那我们从机会角度来考虑嫁祸吧,在案发当天,有多少人能够偷走你的餐刀,并且把血迹抹在你外套的袖口?”
格吉尔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我离开房间之后没几分钟尸体就被发现了,也只有在这之后才能潜入我的房间,偷走餐刀抹上血液。从我下楼到发现者叫来查尔斯勋爵上楼,总共只有不到十分钟时间。在这十分钟里,已经在楼上的、靠近楼梯的、还有那些不起眼的工作人员都有机会进行嫁祸……”
说了跟没说也没什么区别……阿尔忒斯心道,不过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他整个人半躺半靠地瘫在沙发里,想要趁着这个机会闭目小憩一会儿。就在他闭上眼睛沉入纷乱思绪深处的时候,他似乎隐约听见格吉尔发出了一声感慨。
“信任啊……”
格吉尔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一环套着一环的圈套当中,而组成这些圈套的,正是一根又一根绞索。
在这起案件当中,除了动机不明的嫁祸者之外——格吉尔很清楚嫁祸并不是真凶干的,死亡十字会的杀手保护委托人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把杀人罪嫁祸给委托人呢?
格吉尔还有一个疑问没有得到解决,那就是他的妻子贝琳达女男爵为什么要通过她母亲施压使庭审在如此仓促的前提下进行?
要知道,无论格吉尔是不是凶手,仓促审理对他来说都是有弊无利的;而且还有一点,检方是怎么得知他的真实位阶的?虽然席拉检察官说出了推理逻辑,但这明显是得知结论之后再找到的证据,是谁把他已经是中阶这个信息泄露了出去,而且直接用对他极为不利的形式泄露给了检方?
格吉尔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贝琳达要置他于死地——虽然他在外面是有很多女人不假,但贝琳达在外面也有很多男人啊,他们俩一直都是各玩各的,所以肯定不是感情方面的问题。而在利益上他们最近似乎也没有产生什么冲突,维斯塔家和赫里斯家一直都相处融洽……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