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笔记
在A307领域里那些涌动的暗潮还未爆发的时候,祝盒就已经来到了那片在地图上被做了个小小的记号的地方。
他其实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主要是因为他走了两个小时之后才意识到,作为领域之主,自己其实是可以在领域里瞬间移动的……
祝盒当时的心情,怎么说呢,就好像好不容易把假期作业写了一半,往后面一翻发现居然有答案,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应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总之,都是好事儿。这样说服自己之后,祝盒觉得自己的血压总算是下降到正常范围了。
他走进这片墓园,看着从威尔逊·科尔林到罗伊·科尔林的七个名字,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现在他已经从班奈特·科尔林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这些人虽然死在同一年,但并不是因为他一开始想象的“这块领域在1177年遭了什么大难”的原因,事实上这些人根本不是死在领域之内——班奈特的家人死去的时候他还没有成就圣域,根本不存在这个领域。
这些人是死于光明教会制造的暗影侵袭。
祝盒凝视了那些墓碑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他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对于一段素未谋面的数据,他所能表达的最高程度的哀伤也只有怅然了。
他走到那块无字石碑面前,抽出匕首,有些不知如何下刀。
他上一次尝试拿刀刻东西还是在高中的美术课上学习篆刻的时候,虽然他刻出的东西还算是有模有样吧……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虽然魔法师凭空构建法术模型也需要稳定性,不能“手”抖画歪,但祝盒觉得精神上的稳定肯定是不能帮他刻碑的——作为一位新晋的低阶魔法师,他对魔力的掌控能力还没有强大到能直接用魔力干涉物质的程度,他要是已经成了正式魔法师十年以上倒是有可能能直接以魔力在石碑上刻字。
“唉……既然是你委托我来的,那可别怪我的字刻的丑啊……我最多能保证别人仔细认认应该能认出来这是你的名字……”
祝盒刚要下刀,突然想到:“话说班奈特·科尔林现在已经是塔灵状态了,应该无法离开法师塔区域,所以才要叫我给他刻碑。也就是说我刻得再丑他也不知道啊……”
一下祝盒就轻松了许多,毕竟他主要也不是觉得字丑了不尊重死者,他只是怕死者本人来一句“刻的什么玩意”然后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锋利的刀刃刺入石碑,在平整的碑面上留下清晰的痕迹,石材的碎屑和粉末在刃石相击的声音中无声地落在地上,一阵微风拂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能是心态放松之后发挥超常,也可能是因为等级提升带来了平稳的双手,总之,祝盒觉得最终呈现在墓碑上的名字比他预想的最坏情况要好不少,虽然离好看还有些距离,但总归是整整齐齐——好歹没给人刻歪了去。
祝盒吹了吹字缝里的粉末,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是满意。
他转身想要离开这块墓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这块刚刚刻好的属于班奈特·科尔林的墓碑上浮现了别的字样。
在生卒年月略下方的位置上,石板自行凹陷,出现了一行飘扬的字迹,这行字的笔迹和那几本笔记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块墓碑上面写道:
【班奈特·科尔林】
【新历1155年-新历1197年】
“人的归人,神的也归人。”
祝盒看了那最后的一句话几秒钟,摇了摇头,不知是敬佩居多还是觉得班奈特不自量力更多地说:“还真是宏大的志向啊,不像我,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罢了。”
他想了想自己的大计划,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偶尔,平静的生活也是需要一些乐趣的……至于什么时候需要,当然是随我心情了。”
祝盒离开了墓园,正好他在实验编辑模式的种种功能的时候,在一座山里建造了一个小木屋,他就干脆移动到了那里,开始想法子打发剩下的时间了。
——他没有再去狩猎或采集任何东西,毕竟只要大计划完成,整块地就都完完全全是他的了,哪有薅羊毛薅到自己头上的?
祝盒也没有急着尝试建造模式的更多功能,现在还有很多“虫子”停留在他的“蛋糕”里,至少要等到把虫子们赶出去,再找个合适的环境来品尝这份大餐。
思来想去,祝盒掏出了天书,打算趁这个机会预习一下这周落下的课程,好让自己周末补课的时候更好理解一点。
“理论上,我可以在这里学习,看书的时候把时间暂停,翻页的时候再恢复时间流动,学习效率直线上升有没有……”
想了想这个操作,祝盒抽了抽嘴角:“不……还是算了,这也太麻烦了,而且很难说是我看完一页省下来的时间长还是时停-翻页-时停浪费的时间多……”
祝盒翻过天书的一页,却发现下一页是空白的。他又翻了几页,发现无论前面后面都是一片空白,只有他上一次看到那两页是有字的。
什么鬼,坏了?
祝盒先是尝试了万能的45°敲击维修手法,结果无效;他又尝试了一下自创的针对天书的“抖搂维修法”,还是没用。
“日了……我在领域里都请求不了维修服务的……”
他在心中抱怨了一下这种自制产品脆弱的质量,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是在领域里……该不会这玩意是因为没网所以显示不出内容吧?!”
祝盒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虽然他并不了解当年天书的种种故事,这天书也没个说明书写着自个儿的原理,但用了一段时间,祝盒多少也清楚这本书本质上是在从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藏书馆借用内容。
而他现在在领域之内,在连官方出品的徽章都没有信号的领域之内。
搞明白了问题所在,祝盒恨不能仰天长啸一声:特喵的一点缓存余量都不给是怎么个意思啊?你好歹把正在看的这本书给我缓存上了,只留两页有个屁用啊!
祝盒在背包里翻了半天,赫然发现自己能用来解闷的居然只剩下那本来自托科斯塔男爵的收藏室、之前被他拿来用作祭品的吟游诗人笔记了。
没办法,他只好拿出这本一千多年前的笔记看了起来。
说是笔记,其实不太恰当,这里面不仅有这个名叫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的吟游诗人进行的诗歌创作,还有日记甚至记账的内容,感觉这个阿尔恰蒂就是什么东西都往这本上记。
就好比第一页是这样写的:
“欧什历1285年,寒月1日,周二。静寒之季到了,又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我也要离开这座城市踏上新的冒险了,毕竟我多少也算一个冒险家。好吧,我承认主要原因是我被酒馆赶出来了,因为我昨天跟一个半身人争论了半天巨龙究竟会不会掳掠人类公主,结果这家伙不讲武德地说自己到过巨龙建造的天空之城,故事里公主的那点赎金还不够一块巴掌大的天空石,整座随风城的地基都是拿天空石做的,巨龙根本不稀罕那点赎金。
“md这我还怎么接话,我又没去过随风城。所以我只能采用了一些辩论的技巧,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说我种族歧视!说我看不起他们半身种族,我不过是说了几句矬子矮声音低,这怎么能叫歧视呢?但逮捕我的那位治安官好像不是那么想的,绝对是因为这个治安官是侏儒的缘故,他自己对号入座。
“治安官说这是我今年第十次因为种族歧视、侮辱他人还有诽谤造谣进去了,我需要的保释金又翻了一番,这个月的工资全进去了。该死,也许我该学着怎么越狱了。
“那个叫尤娜的老女人把我给辞退了,她说我只会给她的酒馆带来混乱。我呸!她但凡问一问那些坐在酒馆里的人,哪个不是看我来的?他们不都是冲着我的诗歌和故事……好吧好吧,我承认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只是想看我下一次入狱是什么时候,顺便打赌我会在里面被关几天,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来看我的不是吗?看我整活不也是来看我吗?哼,我倒要看看我走了之后还有多少人会来这个破烂的酒馆喝你那恶心的麦酒。
“可恶,我今天越想越气,我哪里种族歧视了?我要是种族歧视怎么会用那么文明的语言?反正我马上就要离开科亚尔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一发大的吧,正好我手头还有上次录歌剩下的回音石,我要把这块回音石录满脏话扔进治安局!”
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并不经常在本子上留下日记,只有在遇到值得一提的事情的时候,他才会在笔记上留下寥寥几笔,像第一页这样的长篇大论……就祝盒看来,只有他急了的时候才会这样写。
之后的几页是一篇诗,题目是《雪》。
“雪不停地落着,
“像迟钝、瘦长而可怜的毛线,
“落在阴沉、瘦长而可怜的平原,
“带着爱的冷漠,恨的炽热啊。
“……
“飘飞的雪经过漫长的跋涉,
“落到每一条小径,每一个罅隙;
“永远是雪啊和雪的裹尸布,
“苍白的雪带着丧葬的痛楚,
“苍白的不能生育的雪,
“一身褴褛,在狂野的流浪中,
“度过这世界的无涯无涘的严冬。”
说实话,刚看到这首诗的时候,祝盒几乎不能相信这跟上一篇日记是同一个人写的,如果不是笔迹肉眼可见的一致,他都要以为这份笔记实际上是很多不相干的内容拼接到一起的产物了。
这么优雅的诗句是那个要录了脏话扔进治安局而且隔三差五被逮捕的家伙写的?!
祝盒往后翻了一页,发现下一篇日记就提到了这首诗。
“欧什历1285年,静月6日,周一。穿过霜白群山,我第一次踏入了北境。难以想象,已经步入静月的时节里,北境到处都还飘扬着雪花,我站在冻岩关卡的上方,向北方眺望,只能见到白茫茫的一片雪之幕布。这会是一首好诗,我想,就叫做《雪》好了,我敢打赌它在南方会大受欢迎。”
接下来是几个数字。
“-3.3”
“-4”
“-12”
“……”
祝盒很快在不远处找到了这些数字的含义。
“欧什历1285年,风月四十四日,周三。今天是第几次输钱了?这不可能!我的手牌明明那么好,为什么他们总是能拿到更好的手牌?他们绝对是出千了吧?!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揭穿他们的把戏!”
不远处是另一个新的数字。
“-17”
日记的字迹肉眼可见地狂乱了起来:
“这不合理!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呢?!难道真是他们运气绝伦?可恶……我要向金币女士焚香祷告,对了,我可以去问问那些人鱼神官他们是怎么向金币女士祈祷的,我一定可以靠神眷把财运夺回来的!”
“欧什历1285年,雨月二日,周五。昨天我让西瑞尔带着我完成了全套祭祀仪式,女士一定会保佑我的!金币啊金币,我来了……”
“-2”
祝盒看得是嘴角抽搐啊,知道对方出千还敢去赌,该说是勇气可嘉呢还是智力感人呢……
“仪式大概起了作用吧,至少我今天输得比以前少多了。也许我不适合赌博,我决定戒赌了。”
“-1”
“-3.7”
“-8.2”
“-11”
你这不是完全没戒赌吗?!而且越输越多了啊喂!
祝盒继续看了下去,发现这本所谓笔记就是阿尔恰蒂不断重复赌博-戒赌-赌博轮回的过程,也许它改名叫赌博默示录会更合适一些……
这货基本每个月都要嚷嚷一次戒赌,然而宣称戒赌的日记下面就是记账的内容,看上面那些数字的数量阿尔恰蒂每个月要赌三十几天,基本上嚷嚷的戒赌只管一个星期的事……
要不是这家伙没有天天记日记的习惯,不然祝盒觉得自己肯定能看到胡适日记的异界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