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盒一行人并不知晓有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在酝酿的过程中就被消弭于无形,他们匆忙离开了肯特镇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启恩村。
二十公里的路程,放在现代,不过是开车半个小时的距离,但是在这个世界,由一位娴熟的骑手带领两个菜鸟的队伍则需要三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终点。
这还是祝盒和莉迪雅有所长进之后的速度,昨天的二十五公里他们可是走了五个小时。
骑在马背上的祝盒不动声色地挪移了一下胯部,昨天还不觉得,今天早上起来就发现自己的大腿根部疼得厉害,若不是祝盒这人心里是有一份死要面子在的,他今天早就罗圈着腿走路了。
好疼啊……
谁来说点什么转移我的注意力啊……
或许是听见了祝盒心中的“祷告”,走在稍微靠前一点的位置的罗德里克对身后的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对刚才听说的那个托科斯塔男爵的事情有什么想法吗?”
莉迪雅:“与我无……关,无……所谓。”
“希望咱们回来的时候托科斯塔男爵已经解决了问题吧。”祝盒说,其实他心里是有点不明白的,按照伊莱的说法,从那么点个缝里出来的恶魔说不定有人能徒手打死,这么孱弱的存在怎么做到连杀十几个人还不被抓到的?
难道是非常能躲?希望这位男爵大人在他们返程路过这里的时候解决问题吧,这样他们就省事了……
“你们好像都兴趣缺缺啊,”罗德里克说道,“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就像传奇故事一样,发现各种各样的事件,解决各种各样的事件……”
“你还挺浪漫。”祝盒感叹道,“我要是年轻十岁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已经‘特别老’了,只想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了。”祝盒故意用那种含糊不清的语调和语气说话。
“你也太记仇了吧!”罗德里克哭笑不得地说。
“没准是,职业……者,抓不到。”莉迪雅随口说。
“幻术师那种的吗?感觉很有可能啊。”罗德里克饶有兴味地说,“说不定凶手就站在托科斯塔男爵的附近,但是男爵就是看不见他。他可能就站在男爵背后,看着男爵惊恐的表情,看着男爵的慌乱……”
“请原谅我打断你,但是站在背后是看不见表情的。”
“……”
罗德里克正畅想到一半呢,脑海里的画面就完全被祝盒一句话给毁掉了,心情是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自己要憋出内伤了。
如果罗德里克了解现代的种种定义的话,他可能会知道自己刚才被迫完成了一种叫做寸止的行为艺术。
“祝盒,我们都说了自己的想法,你也来说说吧,不然这一路上也怪无聊的不是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不就是恶魔作乱吗……
但是说是不能直接这么说的,于是祝盒随口扯淡道:“我觉得说不定是那种‘为了掩盖一次杀人所以连续作案’的套路,就是那种……受害人里面其实只有一个是凶手真正想杀的人,但是凶手的动机过于明显,所以在杀掉真正的目标之余,也对无辜者下手,以便把目标混在其他死者当中,从而减轻自己的嫌疑。”
不,其实只是恶魔在无差别杀人罢了。
祝盒甫一说完,就见其他两人用一种看犯罪嫌疑人的眼神看着他。
莉迪雅说:“你,怎么……这么了解?”
“祝盒老兄,快如实交代,你是不是用这种方法干掉过几个人?”
“喂喂!你们以前难道没有听说过吗?这种东西不是侦探故事里很常见的手法吗!”
“我可从来没在乱节王国的侦探故事里看到过这种东西,”罗德里克说,“难道说尘埃联合王国有这种故事吗?”
“我记不清楚是在哪里看到的了。”不,我记得很清楚,至少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套路是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Abc谋杀案》。
“话说回来,我好像没说过我来自尘埃联合王国吧,你怎么知道的?”祝盒问道——尽管他事实上并不来自那个他压根没有去过的国家。
“很简单啊,看脸不就知道了,还有你的头发,除了尘埃联合王国人没有人有那么黑的头发。”罗德里克说,“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脸好像看上去比一般尘埃联合王国的人要柔和不少啊,你祖上是不是有精灵血统?”
“我不知道,我爸妈很久之前就过世了,他们没告诉我。”祝盒的声音有些低沉。
“啊……抱歉。”
“没事,已经过去了。还是说说你吧,听你说的话我觉得你跟家里人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赶紧换个话题吧再聊下去我的身份就要露馅了。
想到这里,祝盒的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他打泽纳里城来学院城的时候,桑代一家还没有出事,祝盒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他为了有一个完整而丰满的“人设”,于是就“继承”了之前的谎言,把自己塑造成“自尘埃联合王国而来的求学者”。
结果,等他用着这个身份参加了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考试之后,才得到消息,得知那一家人死在了光明教堂里,这个时候他想抛弃之前伪造的身份也来不及了——他在邮局塑造的形象和他在登记时候填写的信息已经不可避免地将那个身份绑定在了他的身上,想在这个时候改头换面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就导致现在祝盒的身份其实是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他认了这个身份,就要面临有朝一日光明教会找上门来的危险;而若是要抛弃这个身份,就得放弃好不容易考……买来的格兰特魔法学院学生身份,到时候他还能去哪里接任务赚隐藏分呢?
左右为难。
当然了,现在的祝盒为难的程度已经远远小于他转职之前的程度了,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五十三级的玩家了,而且只要他想可以很快升到满级,到时候哪怕还是魔法学徒,也多少算是有了自保之力。
反正要是光明教会真找上门来,他还打不过教会的人,学院又不打算保护他的话,那他就润呗。
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尤其是在有传送点的时候,他一开传送教会的人还追得上他?
说起来祝盒还没有解锁学院城的那个传送点呢,因为那个传送点位于市政厅的正门口,而坐镇学院城市政厅的……是那位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
祝盒不是很想去赌他能不能感知到市政厅门口奇怪的魔力波动和空间通道的建立,打算等摸清了伊西多的行动规律,找一个他不在的时候去解锁。
“你说我吗?”罗德里克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是我爸我妈的独生子,他们还挺宠着我的。我感觉我到目前为止都没遇到过什么风浪,就连跟我竞争爵位继承权的人都不存在,平时的生活简直平静到无聊。”
“嚯,你还是个贵族呢。”
“我去!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我姓卡斯特罗吗?”罗德里克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位魔法天才的时候胸中的吐槽之魂总是熊熊燃烧,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我去!光是乱节王国境内的贵族至少也有好几百个了吧?谁能记住这种东西啊!”祝盒以我去回我去道。
“这种东西不是常识吗?我都能背出现在学院城所有学院里的贵族子弟的出身呢!绝对是你太孤陋寡闻了吧!”
这两个家伙闹了一阵,直到俩人都有点喘不过来气了才停下,罗德里克感觉莉迪雅有一点被排斥出去的意思,连忙把她拉进了话题中。
“对了,莉迪雅,你好像还没有说过你的全名呢。现在大家都挺闲的,你也别太沉默了,一起聊一聊吧。”
莉迪雅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的父亲是克里特堡伯爵安东尼·伯内特,但是我的姓氏是贝特洛,全名是莉迪雅·贝特洛。”
过了几秒钟她又补充道:“我是克里特堡伯爵的私生女。”
“克里特堡伯爵?那个人口贩子是你父亲?!”
“你不结巴了?”
两句话,出自两个人之口,很显然,完全没找准重点的那句话是祝盒说的。
莉迪雅有些哭笑不得:“我从来也不是结巴,我只是跟不熟悉的人说话就会过于紧张,导致找不准断句和经常发错音。”
虽然是这么说,但莉迪雅的语速明显不如旁边的两位,基本比朗诵还要慢上半分。
“人口贩子?”祝盒问。
“对,”罗德里克重重地点头,“虽然市井传言从来没有被证实,但贵族们基本都知道他干的是什么样的买卖,听说他的贩奴网络南至沉星,西及碎林,北达翡海。除了在命运之神庇佑下的新逆王国和铁律之神掌管下的迭失公国,没有克里特堡伯爵的贩奴队伍到不了的地方。”
“为什么其他神明不去庇佑他们治下的人?比如说光明神。这样一个臭名远扬的人也能在神明见证下获封伯爵?”祝盒随口拱火。
“主的事情,不是我能够妄言的。”
在乱节王国,受封爵位或是继承爵位都是要在神之牧羊人的见证下进行的,所以任何继承顺位靠前的贵族都毫无疑问是光明神教的“信徒”,至于信到什么程度信了多少,那就见仁见智了。
就比如现在,罗德里克虽然说着不能妄言,但还是侧面回答了祝盒的问题:“‘国王’怎么会放弃这么赚钱的买卖呢?像是克里特堡伯爵这样的人,每年上交的税赋和孝敬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而且,那些饱受伯内特摧残的人大多都不是乱节王国人。”莉迪雅说。
“确实,”罗德里克知道她说话还有些费劲,提莉迪雅做了解释:“没有哪个人去了克里特堡还会尝试本地人的,去那里的人都是为了尝鲜,他们更乐意花更多的钱去和沉星王国的兽人、尘埃联合王国的半身人和地精、碎林王国的精灵还有翡海王庭的人鱼共度良宵,这些种族才是克里特堡伯爵主要的货物。”
祝盒莫名有点怅然,看来评鉴指南的世界果然只是幻想啊……出卖肉体的产业,从诞生起就不免伴随着罪恶。
“呵呵,”莉迪雅冷笑两声,“我还应该庆幸那些客人对普通的人类不太感兴趣,不然以我那位‘父亲’的作风,他还真能干出把我这个意外产物送去给他生产价值的事情来。”说到“父亲”的时候,她是咬牙切齿地在说的。
祝盒跟罗德里克面面相觑,比起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妹妹,他们之前的人生简直能算是一帆风顺了——尤其是罗德里克,祝盒虽然惨了点,但好歹他大学毕业之前家庭还是幸福美满的。
——祝盒的父母死于祝盒毕业那年的一场空难,当时他们本来是想拉着祝盒一起去旅游的,但是祝盒贯彻了他能宅则宅的方针,最终没有登上那趟航班。
他倒不会觉得什么“如果我当时去了一切会不会不一样”,飞机出不出事是它自己的结构决定的,他祝盒去了也不会修飞机,最多让他们一家从“只有一人幸免”变成“全军覆没”而已。
共同声讨了一会儿不知身在何处的克里特堡伯爵安东尼·伯内特之后,三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几人就这么一路聊着,渐渐靠近了启恩村周边地界。
“等到了启恩村,我觉得大家可以先把马拴在村子里,再走着去深渊裂隙那里。因为我担心裂隙附近可能有恶魔徘徊,咱们护得住自己,但是未必护得住马。”莉迪雅说道。
祝盒和罗德里克通过之前的对话了解到莉迪雅的经济状况不算太好,克里特堡伯爵虽然“支持”她去学院城进修,但给予的经济支持只能说聊胜于无,一匹马要是损失在这里她恐怕只能啃几个月的黑面包了。
于是祝盒和罗德里克同意了这个提议,三人决定到了启恩村就下马步行,权当是松快腿脚了。
然而他们真正看到的,却和想象中的启恩村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