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盒跟伊莱走进神木屋的时候,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这般场景。
这屋子里总共待着有四个人,最醒目的是屋子中间半跪半趴的少年,这人脸上一片红肿,被洗的发黄的麻布衣裳的领口还留着半个鞋印,眼眶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他左手拿着一个干瘪的钱袋,右手紧紧握着一根月樱法杖,而这樱桃木法杖的前端则被一只华美的靴子牢牢踩在地上。
套在这靴子里的人,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青年,他的一头金发垂落在耳廓附近,正和耳垂上佩着的蓝宝石耳钉相得益彰。而他的领口、袖口和衣扣都镶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若不是这衣服材料上佳,恐怕这些宝石能把衣服给坠烂。此时阳光顺着祝盒打开的门照射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的宝石从各个角度反射出各色光辉,使得他本人就好似一只正在开屏的蓝孔雀。
就算是从未见识过贵族的人,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也就会了然:这,就是贵族。
这两个人附近的地上散落着几十枚新旧不一的银币和铜币。
除此之外的两个人,一个是坐在木质高背椅上的老妇人,看上去是店长一样的角色,另一个则是那位贵族青年的侍从,从他身上精美的服饰来看,怎么也得是贴身男仆这个级别的仆从了。
“这法杖我已经买下了,你凭什么来抢?”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贵族青年气极反笑:“你买下了?这法杖一开始就是我先看上的,是你闯进来抢在我开口之前强行买了法杖,你这烂嘴一张倒成了我抢你的?”
“你胡说!”少年争得面红耳赤,“这根法杖莱伊拉奶奶已经给我留了八年了!我八年前就看上了!”
“你这贱民,别给脸不要脸了!现在滚你还能四肢健全地出去,不然……”
“不然你就要怎么样啊?”伊莱上前两步站到这青年的跟前,居高临下地说。
先急的是青年身后的那位侍从,他尝试着用手扒拉开伊莱,但伊莱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又是初阶的职业者——即使魔法师这个职业的位阶提升对身体的强化可以忽略不计,但再怎么说也比一个十八九岁的普通人要厉害,他自然是没法动摇伊莱的重心的。
“你谁啊你?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爷是什么身份?敢这么对潘迪克斯家的人说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无法从行动上“动摇”伊莱,这位侍从只能尝试用语言了。
伊莱反而在这位侍从肩上一推,把这位侍从推得后退一步:“我呸!一条狗也敢对我狺狺狂吠,我看你才是活腻歪了!”他一口吐沫吐在这对主仆的脚边:“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伊莱·格列文是也,你要是觉得不爽,有种去蛋白石街六号,我们家随时恭候!”
听到伊莱的名姓,那位仆从是依然无知无觉,青年则眉头微蹙,感觉自己似乎在某处听过这个姓氏。而等伊莱念出自己家的地址,这俩人就都明白了。
蛋白石街是西北区的一条街道,这条街在古时候原本是第二防卫中枢贵族兵将的住处,后来第二防卫中枢变成了学院城,这条街就成了当年建城家族的住处。
伊莱·格列文的先祖,曾有幸以传奇之身参与当年的保卫战。而现在这代格列文家,虽然人丁凋零,但伊莱的父母一个传奇一个圣域,一般的大家族都难以比拟。
但潘迪克斯家也不是吃素的,现任潘迪克斯家的家主,也就是对面这位阿奇伯德·潘迪克斯的爷爷阿尔杰伯爵,是一位“半步圣域”,也就是距离圣域只有一步之遥,而且只要不横死就几乎必然晋升圣域的职业者,而且潘迪克斯家除了这位半步圣域,还有另外两个传奇。
“我当是谁跑来这里口出狂言,原来是格列文家的低阶废物,有这闲工夫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怎么在死前晋升中阶吧,免得败坏了格列文家的名声!”
伊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弱鸡,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你可以嘲讽低阶魔法师的位阶的错觉?是你刚成为魔法学徒一天就膨胀了的自信心吗?”
站在角落“与世无争”的祝盒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他还以为这人是个多厉害的职业者,结果听那变态的意思,这人也就是个魔法学徒啊。
“格列文!你不要太过分了!真当我们潘迪克斯家会怕你们格列文家不成?”
伊莱伸出食指指着阿奇伯德:“你,代表不了潘迪克斯家。”潘迪克斯家嫡系成员就有五十多人。
他又用拇指指着自己:“但是我,可以代表格列文家。”毕竟格列文家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你到底想干嘛?!”阿奇伯德肉眼可见的急了。
“想干什么?这个问题更应该由我来问你吧?这儿是学院城,不是你家的领地,别把你在家仗势欺人的一套拿到这里来。”
“我仗势欺人?”阿奇伯德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怎么不说他血口喷人呢?!”
“要是我进来先瞅见你跪地上脸上身上还有一个大鞋印子,我肯定先说他血口喷人!”
阿奇伯德单手扶额,一副很无奈的表情:“行行,我不跟你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你就说你想怎么着吧。”
一旁的祝盒见阿奇伯德在这一轮口舌交锋上略逊一筹,心里有些感慨,这货到底还是在进行“有迹可循有理可依”的争论,而非实行网络上的“答辩艺术”,今儿个若是键盘侠在此,纵然伊莱牙尖嘴利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因为他们随时可以把争论变成无休无止的人身攻击,进而把辩论拖入他们更加擅长的对喷领域。
伊莱双手抱胸:“很简单啊,我就想让你按着理办事,先高抬贵……脚,把这位朋友的法杖还给人家,然后你该买你的买你的。”
“哦?你们家的理就是先看上的东西被人抢了就只能忍气吞声吗?”
“你放屁!明明是我先的!我七岁那年就说以后要买这根法杖了!”少年声嘶力竭地喊道。
阿奇伯德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脚踹在对方脸上:“真是有够放肆,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你说自己先看上就是你先?”
少年的鼻子里流出两道鲜血,脸颊上留下两道泪痕。
“这位潘迪克斯少爷,您过分了。”店长莱伊拉张开自己漏风的嘴,“这根绯樱法杖,确实是我在……八年前留给凯文的,给老朽一个面子,您请回吧。”
“你闭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相互勾结!”
这下祝盒看不下去了,他倒不是看不下去这位少爷的恶行——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主要是看不下去他稀烂的逻辑:“不是,那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也有可能这俩人就是在演一场戏,把一根不值钱的法杖包装的很值钱很抢手,然后引诱你来买,最后把垃圾高价卖给你。”
祝盒说的没错,因为他用鉴定术看过了这根法杖,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一位高门大户出身的少爷怎么会跟人争抢这样一根法杖。
【名称:绯樱】
【类型:装备】
【评价:优秀】
【装备条件:魔法学徒。】
【描述:月樱之木制成的法杖,融入了一丝绯樱之力,平心静气,安宁定神。】
【效果:魔力转化效率提升15%。】
【备注:一份恩情。】
这根法杖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的优秀级别的法杖,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也就是它的效果比较集中,只有一个词条,故而这个词条的效果甚至比祝盒的精良级纸杖还要强——纸杖在魔力转化效率方面的提升只有10%。
这根法杖在优秀级法杖的行列里的确能算是很不错的,但若说它好到值得潘迪克斯家的少爷连体面都不要了在这跟人争抢,这也说不过去。
祝盒本来以为他说完那番“多重阴谋论”的话之后,阿奇伯德多少也会有些犹豫——扪心自问,祝盒自己是肯定会犹豫的。
但是阿奇伯德的眼神只是稍微闪烁了几下,就反问:“这不可能。”他的语气十分坚定。
祝盒心里起了些许疑心,但他始终想不明白阿奇伯德为什么这么执着。
“那好,退一步讲,真如你所说这两位互相勾结,那他们勾结是图什么?这根法杖原本就属于神木屋,他们设计是要做什么?总不至于是为了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给抢到自己手里吧?这说不通的。”
这下阿奇伯德是彻底卡壳了。
是啊,他们勾结图什么呢?
为了把这根法杖给那个平民?那他们勾结的时候把东西给他不就完了,还勾结个屁啊。
为了把法杖卖出高价?那他阿奇伯德就更不应该买了。
说到底,这根法杖不管日后归谁,在被买下之前的归属权都毫无疑问是属于神木屋,那神木屋有必要跟别人就这根法杖进行勾结吗?他们想对法杖做什么直接做不就行了?
他发现,自己的逻辑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但是阿奇伯德绝对不可能放弃这根法杖,因为……
阿奇伯德出身于乱节王国潘迪克斯伯爵家,他的父亲是当代伯爵的第四子,他是他父亲的长子,是毫无疑问的潘迪克斯家嫡系成员。
他自幼受到的教育毫无疑问是顶尖的,他所掌握的知识即使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二三年级生在他面前也有所不如,他的鉴定术刚刚习得就有堪比中阶魔法师的成功率和准确度。
因此,他所看到的,和祝盒通过鉴定术看到的有所不同。
【名称:绯樱(划掉)神樱逢春】
【类型:装备】
【评价:优秀(划掉)史诗】
【装备条件:魔法学徒(及以上)。】
【描述:北地的千年月樱树被称为神樱,这根法杖的木材来自于一颗几乎被雷火焚尽的神樱,在机缘巧合之下,这颗神樱浴火重生,再次成为了擎天的神木,它的一根树枝被从树上折下,制成了这根法杖。杖头有七支花苞,吸收足够的生机之后会逐一绽放。】
【效果:魔力转化效率随位阶提升,初始效率为15%,位阶提升一次增加5%,附带被动效果「宁静光环」,小幅增加法杖持有者的精神力回复效率和冥想速度。全系施法材料减半,吟唱时间减半,原始吟唱时间不足五秒免除吟唱。火系雷系施法免材料、免吟唱,威力提升,治愈类法术施法必定成功。花苞完全绽开之时可以使用「神樱庇佑」,十秒钟之内不受任何伤害,一分钟之内免疫所有法术,使用神樱庇佑之后樱花凋零,积攒足够生机以后会再生出花苞。恒定法术:悬浮光辉(不限次数不限时间),雷击术(每使用五次冷却一小时,随位阶提升使用次数增加冷却时间减少,中阶时提升为落雷术,高阶时提升为雷霆术,传奇时提升为雷霆一击),火球术(每使用二十次冷却三十分钟,随位阶提升使用次数增加冷却时间减少,中阶时提升为火焰溅射,高阶时提升为陨石术,传奇时提升为大陨石术),飞叶术(每使用五次冷却一小时,随位阶提升使用次数增加冷却时间减少,中阶时提升为叶之刃,高阶时提升为落花术,传奇时提升为草木恩赐)。】
【备注:一份恩情的价值是多少?破败、普通、优秀、精良、稀有还是史诗甚至传说?】
即使只看字数,也看得出来这“神樱逢春”要远胜于表面的“绯樱”。
阿奇伯德不知道是谁把这根史诗级的神樱逢春伪装成了优秀级的绯樱,也不知道这人是出于何种考量,但是这根法杖既然标价只有二十五银币,就说明卖家并不清楚它的价值,这根法杖给了那小子也无外乎是明珠暗投就此蒙尘的结局,但若是给了他这个被圣域大师金口玉言钦点的、有望圣域的天才,对魔法界也是一大助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