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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被塞在死者口袋里的字条的虚影浮现在女人面前,她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完了字条上的内容,然后挥挥手驱散了眼前的幻象。

“一个警告……口气还真不小。”女人嗤笑了一声,“杀一个学徒也算警告?难怪说他们外强中干。”

“您不应该过分小瞧他们,”那人虽然跪在地上,语气却不卑不亢。“他们毕竟是这世上最古老的邪教组织,比如今很多正神教会的历史都要悠久。”

“我知道我知道……”女人的语气中带着些心不在焉,“而且无论正神教会、邪教还是异教,只有他们的理念和纲领与我们完全无法共存,是这样的吧?”

“没错。”那人点了点头。

“死后永生……呵,”她发出一声不屑至极的轻笑,“还真有智障会信这种东西,真是让我这种智力正常的一般人难以理解啊。”

“信一个自我矛盾的理念,的确不可理喻。”

“被刺杀的那位法师学徒现在情况如何?”女人像是闲话家常一般问着一个似乎同样自相矛盾的问题,“他的灵魂回传完成了吗?”

“已经完成了,就在……两分钟零十三秒之前。”那人精准地回答道,“已经在对他进行肉体重塑了。”

“那就好。”女人点了点头。

“……坦白说,”跪在地上的那人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不理解为何要对区区一个法师学徒用上人体炼成这种技术,为他重塑一次肉体的花费,就足够培养几十个法师学徒了。”

女人缓缓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穿着血红色的长裙,裙摆曳地,足足向后拖出一米有余。

她就这么拖着长长的裙摆行走在阴影当中,一边行走,一边说道:“注意你的用词,文多穆。你是从什么角度判断他只是‘区区一个法师学徒’的?因为你是一个六芒刺客吗?”

被称为文多穆的男子没有回话,但也没有反驳。

“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你也只是‘区区一个六芒刺客’。而从夏洛特的角度来看,我也只是‘区区一个八环法师’。你看,你的理论可以用来牺牲包括你我在内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你把视角拔的够高。

“文多穆,人的价值并不应该用超凡等级来衡量。不,更准确一点地说,人本身就不应以价值来衡量。我们所有人,都不是为了牺牲谁才聚到一起的。

“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她停在光暗交界的界限之处,光与暗的交界面就在她鼻尖前方一公分左右的地方。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文多穆摇了摇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与传统意义上的好人的距离,就像我跟大胸美女之间的距离一样远。”

“那听上去还是挺近的,”女人耸了耸肩,“毕竟你只要溜进我的实验室,找一个大胸美女的肉体,然后把自己的灵魂注入到里面就可以了。”

“你实验室里有大胸美女的肉体……算了,我不是说这个。”文多穆把重点又自己转移了回来,“我想说的是,你当年可完全不讲究什么道德、法律,更别说人文关怀了。”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夏洛特曾经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杀死他的代价是成为他,那你到底是杀死了他,还是杀死了自己?’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从那之后,我就决定尽可能地远离那些……由‘他’塑造的部分。”

她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交流,于是很快转移了话题:“我们在诺若米城应该还有一位第二观察员吧?连接她的精神,我要亲自看看现场。凶手说不定还没有离开太远,运气好的话我还能给那可怜的家伙报仇。”

很快,来自位于诺若米城的第二观察员回传的画面和声音传到了女人的意识里,她就跟那些看着“第一人称直播”的观众一样,身临其境地体验着第二观察员身处的环境。

“我现在在银橡木旅馆,”第二观察员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她的心声通过紧密相连的精神直接传递给女人。“第一观察员被刺杀的地方就在旅馆外不远处,可惜刺杀发生的街道对着对面的房间,所以我什么也没能看到。”

她一边说一边走向门口:“现在诺若米城的治安力量薄弱,第一观察员的尸体应该还在原地,我现在带您去看。”

第二观察员踏着轻快的步伐走下楼梯,虽然知道自己有一位同僚就在不远处、就在不久前遭刺身亡,但她显然并没有感受到悲伤或是沉重。

毕竟,他们人人都知道,自己的灵魂会在死后回传到总部,然后总部会根据自己事先留下的遗传信息进行人体炼成。用不了几十个小时,自己就会得到一具崭新的躯体,自己的意识也会从短暂的长眠中复苏。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他们的心态倒是和玩家有些类似。

女人跟随着第二观察员的视野,来到了银橡木旅馆的一层。

“……”她沉默了一阵,然后手指抵住自己的眉心,开始轻轻地笑了起来:“呵呵呵……看来这地方有点意思啊。”

她缓缓地向前迈出一步,越过了那道光与暗的界限,让那张与格雷格·帕尔默有八九分相像的脸暴露在纯白的光辉之下。

格莉娅·帕尔默用食指卷了卷两鬓垂下的红色头发,让本来就有些微卷的头发变得更卷了。

“既然永生会的人已经向我们如此示威,我们也不好不作回应。”她在文多穆的身边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派驻一位‘精神联络人’……不,还是派驻一位‘意识诠释者’吧,既然南欧若蓝王国北部是永生会的地盘,我们总要给他们一点尊重。

“嗯,以前只派两三位‘梦游者’做观察员,实在是太不尊敬他们了,他们值得更认真的对待。”

文多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稍后就去安排相关事宜。”

“对了,”格莉娅停下了脚步,“我一直想问来着,你今天干嘛跪着?”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文多穆。

“我说我本来打算汇报完顺手向你求婚,你信吗?”

格莉娅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文多穆:“你要是认真的话,我建议你现在把自己的眼睛戳瞎,换一对新的,然后好好反思你为什么会这么眼瞎。”

“……这话对你自己好像不太礼貌。”

“你想让我对你不礼貌的话,我也可以说‘我的智商、审美和眼光还没有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你的举动是对我莫大的侮辱’。”

格莉娅摆了摆手,向门口走去:“需要我为你预约‘今日好梦’服务吗?看在你失恋了的份上,今天我请客。”

“还是算了。”文多穆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样的话,从梦里醒来会很遗憾的。”

格莉娅走到了门口,大门仿佛就在等待并迎接她一般自行敞开。

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放心吧,迟早有一天我们不用再从梦里醒来,这就是我们会在这里的原因。”

……

案发之后约一小时,当如今的治安队仅有的几位成员处理好了街上和银橡木旅馆里的尸体,把尸体送去治安队的停尸房之后,格雷格·帕尔默也写好了有关这起案件的材料,敲响了庄饮年的门。

庄饮年抬手用一阵微风打开门,然后一言不发地等着格雷格先开口。

其实庄饮年已经知道了有关这起案件的几乎全部内容,毕竟他有无数的耳目分散在诺若米城里,其中四个耳目还直接参与了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

但庄饮年还是认真地听完了格雷格的汇报,作为亲自抵达现场的人,他看到的东西肯定比庄饮年这种隔着精神网络旁观的人要多。

“这是死者身上那张字条的原件。”格雷格带着手套把那张字条放在庄饮年的桌子上。

庄饮年用视线把这张他已经知道内容的字条扫了一遍,除了内容本身之外,这张字条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个世界的造纸术比地球在类似时代背景下的造纸术要发达,纸张虽然比不上现代那样廉价,质量也不如现代工厂生产的纸。但价格却比羊皮卷便宜多了,质量也远胜莎草纸。

这张字条用的纸就是这样普通的纸,据格雷格汇报,他们在银橡木旅馆里找到了吻合这张字条撕裂痕迹的另外半张纸,还找到了和字条上的文字吻合的墨水。

虽然目前没办法进行笔迹鉴定——不是没有这门技术,而是“大卫”的人设是一位不识字的旅馆老板,所以他从没有以大卫的身份留下可供对比的字迹——但综合现有证据,已经可以判断这张字条就是出自大卫之手了。

“字条虽然以一个组织的身份写给另一个组织,但对双方都没有署名……”庄饮年把字条翻了个面,背面除了有渗透出的斑驳墨迹之外,没有其他内容。“现场附近有留下什么文字、符号或徽记吗?”

格雷格摇了摇头:“虽然治安队的成员还在搜查,但根据我的感知,那里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银橡木旅馆里呢?凶手隶属于某个组织,而且在诺若米城生活了几十年,至少该留下一点组织的痕迹吧?”

“就目前来看……没有,”格雷格的用词比较谨慎,“我们还搜查了他的随身物品,但也没能在他的身上发现任何可疑物品。”

“看来这是一次仅双方心知肚明的‘警告’。”庄饮年看着自己面前的字条,似乎想从字里行间盯出什么内容来。“那么死者呢?假设这字条的内容是真的,那么这意味着死者本人也隶属于某一个团体吧?关于死者有什么特别的信息吗?”

“死者的姓名我们目前还不知道,”格雷格摇了摇头,“银橡木旅馆没有登记客人姓名的习惯。根据几位……‘朋友’的叙述,这位死者在大概半个月之前跟他们曾经打过短暂的交道。在那个时候,死者自称是一个骗子,他的超凡等级是法师学徒。

“我已经派人查找治安司以前的卷宗,如果死者曾因欺诈被捕,至少会留下一点记录。我们可以找到受害者,然后就有机会得到更多信息了。”

更多信息么……

“事后的调查还算是比较有章法,”庄饮年肯定了格雷格主持的这次调查,“这次先不扣你工资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预防不了,不是你的问题。

“现在带我去看看尸体,两个人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亲自去现场走一趟。”

格雷格带着庄饮年很快到了停尸房。

诺若米城治安司的停尸房原本是有特制的霜寒符文组进行降温的,可惜这种便利的东西随着卡特家族的没落,渐渐在某次经费削减后就失去了维护和充能。

好在这两具尸体都刚死不久,即使在稍微还有些炎热的天气里,也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腐烂产生气味。

然而,即使这间停尸房里并没有充斥着死人的气息,庄饮年还是在踏入这间停尸房、看到那两具尸体的同时就脸色一变。

庄饮年微微皱起眉头:“从案发到现在,没有任何可疑人员接近这两具尸体?”

格雷格稍微怔愣了一下:“理论上……是没有的。但我们没有对尸体本身做特别的防护,因为凶手已经很明显……难道这两具尸体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我这个月的工资到头来还是不保了?

“这两具尸体……都没有灵魂残留的痕迹。”庄饮年指着躺在他面前的两具尸体,斩钉截铁地说。

作为一位主修幻术、辅修死灵的法师,庄饮年没少跟灵魂这种东西打交道。灵魂的性质在幻术和死灵两大类别的理论和法术中,都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据庄饮年所知,在人死亡后的24小时之内,死者的灵魂都会残留在物质世界。

而如果不是有特别强烈的执念和情感、或是死在骸骨荒原这种特殊环境下,在最多三天之内,死者的灵魂就会完全离开物质世界。

由于精神和意识无法脱离肉体稳定存在于灵魂中,所以无论是能够长期滞留现世的灵魂、还是于尘世暂留的灵魂,在他们死后大约24小时,其记忆和自我意识就会缓缓消散。

通常来讲,灵魂在滞留现世的这段时间里,都不会离自己的尸体太远;即便出于某些原因导致肉体和灵魂失散,这二者之间也会残存着隐约的联系。

但庄饮年看到的这两具尸体……他们的灵魂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庄饮年紧盯着这两具无魂的尸体,张开自己的“灵魂视野”,试图找到更多有关灵魂的痕迹。

然而他却只得到失望的结果——这屋里除了存在他们几个活人的灵魂,没有任何其他的灵魂痕迹。

“带我去案发现场——两个都去。”庄饮年对格雷格吩咐道,如果这俩人的灵魂徘徊在死亡的场所,那也算正常。

但如果没有……

“真的没有……”

庄饮年神情并不轻松地看着相隔不远的两个案发现场,他已经看过了这条街道和银橡木旅馆的每一个角落,完全没有发现两位死者的灵魂。

如果他不是遇到了能在死后一个小时之内就满世界乱窜的灵魂——还同时遇到了两个的话,那只能说明这两人的死……全都有问题。

庄饮年又站到了两个死者的身边,对格雷格和停尸房的护卫道:“你们先出去,我要看看是谁在搞什么鬼。”

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庄饮年从自己那杂乱无章地空间道具里翻找出一颗看上去就很古老的水晶球,吹了吹上面的灰,然后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抹布擦拭。

他并不算很擅长占卜类法术,所以这颗水晶球从买来到现在被使用的次数恐怕还不超过十次,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用不了占卜类法术,更不代表他不会考虑通过占卜获得答案。

“啧……这灰都浸到水晶里面了。”庄饮年嫌弃地看着被自己擦出磨砂光彩的水晶球,“算了,凑合用吧,最多看得没那么清楚。”

他的口中开始吟诵出艰深晦涩的咒文,魔力在他的周身涌动汇聚,掀起一阵微风。

冗长繁复的咒文足足持续了五分钟有余——听说这个占卜术早一千年就有简化咒文版了,但庄饮年因为用不着所以没花钱买。

当咒文停息的时候,这个房间里躁动不安的魔力似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非常时髦的磨砂水晶球开始由内而外地散发出莹莹微光,把庄饮年托着水晶球的手衬得亮了一些。

庄饮年走到自称“大卫”的凶手的身边,把托着水晶球的手悬在尸体的正上方,然后吐字清晰地询问道:“这个人灵魂的去向。”

几乎是在庄饮年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他手上的水晶球里响起了隐约而澎湃的潮水声,一条蜿蜒的暗色河流浮现在水晶球当中。

隐约而朦胧的大卫灵魂出现在庄饮年的视野里,他登上了一条简约的独木船,披着黑色长袍、面容模糊看不真切的船夫驾驶着这一叶扁舟,顺流而下。

过了一分钟左右,这条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侧翻的小船沿着入海口驶入了一片更加漆黑的海洋当中,这海洋无边无际,无论小舟怎样行驶,也看不到尽头。

庄饮年目瞪口呆。

不是因为这画面不正常,而是……过于正常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普遍相信、也确有实证证明,人的灵魂在他们在死后会沿着冥河顺流而下、抵达冥海,最终成为与冥海融为一体。

传说,冥海是一片同时覆盖于天穹之上、深埋于大地之下的海洋,这海洋无际无涯,只有冥河在更高的层面上连接着冥海与现世。

冥海无时无刻不在淅沥地向现世下着小雨,但只有处在特殊的视角下才能看见这永不停歇的冥海之雨。

人的灵魂在死后融入冥海,然后通过冥海之雨重返现世。每一个新生儿的头顶,都必然落下一滴冥海之雨——这就是他们得到的灵魂。

这就是这个世界,有关生死轮回的普遍观念。而且根据诸多实验的结果来看,这似乎也是事实。

所以,“大卫”的灵魂经由冥河进入冥海,简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只除了一点。

他的灵魂回归冥海,回归得太快了。

因为灵魂从现世离开的过程,本质上就是冥河接引灵魂的过程,所以通常来讲这个过程要经过一到三天的。

从这家伙死掉到现在,总共才不到一个小时。

难不成这家伙买了“冥河特快”的船票?

庄饮年的心中产生了一点困惑,他正准备再就这个问题进行一次占卜的时候,他视线的余光却突然在水晶球里瞥到了一点东西。

因为这颗水晶球变成磨砂了的缘故,所以庄饮年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一点介于土黄色和黄棕色的颜色,出现在了水晶球的边缘。

……陆地?!

庄饮年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名词,然后,他立刻拼着魔力反噬的代价,终止了占卜!

嗡……

庄饮年的魔力因为突如其来的施法终止,在他的冥想环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冲击着庄饮年的精神体,并立刻以平衡缺失、感官干扰、精神疼痛的形式影响到庄饮年的肉体。

“……呼,还好我停的及时。”

两分钟之后,庄饮年长舒了一口气——施法反噬这种事情,就像走路撞到电线杆,然后撞出了轻微脑震荡。说没事也行,说有事也行。

反正庄饮年早两百年就习惯了。

现在更大的问题是他看到的东西。

“冥海……彼岸。”

冥海是没有岸的,因为它根本没有边际——至少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的。

但有一些人,他们心中的冥海存在着“彼岸”。

这群人相信,只要皈依了“祂”,就能在死后抵达冥海的彼岸,在彼岸得到永生。

死后永生,这是“永生会”的核心教义。

而按照这群人的说法,他们所信仰的那个“祂”……就盘踞在冥海的彼岸。

“好险……差点就轮到我注视邪神了。”庄饮年平负着略有些不平静的心跳,“真是不公平的世界啊,邪神注视我是我死路一条,我注视邪神也是我死路一条……怎么也得把其中一个反过来吧?”

庄饮年一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一边把自己脑海里关于冥海彼岸的视觉记忆清除。

对面没顺着占卜找过来是他运气好,他可不想哪天回忆这时的场景,结果发现自己的记忆里出现了那位邪神的影子……

“看来,这个‘大卫’就是永生会的人了。”庄饮年看着如愿以偿地拥抱了死后永生的邪教徒,神情有些复杂。“那么,只要这里面没有什么碟中谍的戏码,那他字条上的‘我方’指的就是永生会了。”

难怪这家伙的灵魂离开得这么快,因为人家还真是冥河与冥海的“VIp客户”……

永生会信仰的那位邪神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他们是这世上现存最古老的邪教组织,一些不那么机密的信息,早就泄露出去了。

他们信仰的是很久以前便被流放的“死神”,在死神还是正神的时候,冥河与冥海就是祂的权柄。

在古老的时候,死神的信徒就享有冥河立刻接引的“特权”。这个特权在死神教会改组为永生会之后依然保留,似乎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那么被永生会“警告”的又是什么人呢……

庄饮年看着自己手上的水晶球,说实话再占卜一次是最快的选择,但万一再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庄饮年有些踌躇,能让永生会只是“警告”而不是直接动手绞杀的组织,肯定不会太弱——说不定就是其他的邪教。

邪教互杀,就当是为民除害了吧……

这样想着,庄饮年收起了自己的水晶球。

这件事现在和他还没有直接关联,他犯不着冒很大风险去窥探真相。反正这帮人现在也没对无关人员动手,那他们爱相互暗杀就杀呗。

当然,这不代表永生会的问题就不用处理了。

庄饮年走出停尸房,找到了就站在门外不远处的格雷格,然后示意他跟上。

看那张字条的措辞,诺若米领似乎依然在暗中成为了永生会的地盘,庄饮年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永生会的事情。

“首先……”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庄饮年一边坐下一边说,“你对死后永生怎么看?”

格雷格一时间没理解庄饮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回答道:“我不知道这两个彼此矛盾的概念该怎么解释才能融合到一起。”

庄饮年看着格雷格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用了一个谎言侦测。

嗯,是真话,看来至少这位前第一骑士团团长不是邪教成员。

与正教相仿,邪教成员是无法发自内心地说出悖逆宗教核心理念的话语的,他们的“信仰之心”会阻止他们这样做。

在没有邪术标本作为基准,无法进行邪术波动检测的时候,这种辨别方法虽然简单,但异常有效。

确定了格雷格的可靠之后,庄饮年开门见山地道:“那个凶手是永生会的人。”

“……啊?”格雷格足足用了五秒钟,才把这个消息完全消化。“您确定吗?”

庄饮年很想说“我tm都差点反过来注视邪神了,能不确定吗?”,但至少在格雷格这个辈分和与他的关系都非常扑朔迷离的家伙面前,他还是要脸的。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我可以肯定。”

格雷格思忖了片刻:“如果您要全城搜捕邪教徒的话,按照现在治安队的力量……可能需要您亲自出马——如果那些朋友能辨别邪教徒的话,他们来也行。”

“诺若米城的生产生活秩序才刚刚恢复,”庄饮年摇了摇头,“永生会很可能已经在诺若米领盘踞了数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他们既然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去做什么的痕迹,那就不必使用如此极端而且低效的方法。”

他的手指轻轻叩击了两下桌面:“说到底,有一些人比我们更有抗击邪教的义务和动力,不是吗?”

庄饮年的桌子上一直铺着一张定制的特大号地图,此时他的指尖,就指在地图的某个位置上。

格雷格对于诺若米城并不陌生,因此他很快认出了庄饮年指着的地方。

“安宁教会的教堂……?”格雷格的眼神充满疑惑,“您不是被……”

虽然遇到邪教徒找当地正神教会是这个世界的常识,但作为在安抚名单上的位次排得比某些邪教高层还高的通缉犯,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

不拘小节了呢?

诺若米领作为南欧若蓝王国的一部分、安宁与救赎之神作为南、北欧若蓝王国的官方信仰,诺若米城里自然也有着安宁教会的教堂。

只是在此前的纷争中,安宁教会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存在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诺若米领只是经历了一场继承人战争,安宁教会没有必要更没有理由插手其中,谁来统治诺若米领和诺若米城,对于教会来说都没有区别——只要他们信仰安宁与救赎之神。

庄饮年似乎读出了格雷格眼神中的困惑,“有人规定通缉犯不能报警了?而且,是你去通知教会,又不是我去——他们只会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东西,不是吗?”

“……我知道了。”格雷格道,“他们绝对不会知道任何多余的事情。但如果教会为了应付邪教徒抽调了兵力……对您会不会有点不利?”

“只是出现了区区一个学徒级的邪教徒,难道教会还能把一整支骑士团派来吗?”庄饮年对此毫不担心。

“而且你最好别对教会能在这件事情上起到的作用抱过大的期待,他们最多只能帮我们盯着点邪术气息,在邪教徒出现的时候身先士卒地送死……我是说冲锋。

“更多的不可能有了——尤其是支援或者正规军。”庄饮年看着窗外,“据我所知,安宁教会的军事力量现在忙得很。诺若米城的安宁教堂里位阶最高的是什么位阶?”

“有一位似乎是新晋的怜悯司祭,”格雷格回答道,“大致相当于初入四级吧。”

庄饮年挑了挑眉:“还行啊,我还以为这地儿有个资深守望修士就烧高香了呢。那么就立刻去通知教会吧,他们也该干点敛财以外的正事了。想必那位怜悯司祭大人一定不介意怜悯一下忙得脚不沾地的市政厅和治安司吧?”

……

市政厅如今的工作虽然繁忙,但更多是由于秩序更迭造成的、暂时性的任务繁重——除了信息收集、统计和分析之外,庄饮年还没给市政厅布置更多的任务。

如果他布置了,那现在市政厅面临的恐怕就不是“暂时”的繁忙了。

所以科学理事会和伊莎波的工作交接,仅仅用了一天半就完成了。

9月2日一早,伊莎波·卡特就乘上了马车,准备前往王都接受国王和教会的正式册封。

宽敞的马车车厢里,伊莎波和第一法师团团长塞缪尔·加西亚相对而坐,奥利维亚的本体则隐匿着身形,坐在伊莎波的身旁。

马车启动了,开道的乐声与马车一同渐渐远去,站在窗边的卫澜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坐回了会议桌旁。

按照市政管理委员会的规矩,当一个公会当选为市政管理委员会的时候,该公会会长在任期内自动得到市政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职位。

市政管理委员会做出的任何“政策”级决策,都必须经过委员长签字确认。

在此基础上,市政管理委员会内部是要搞民主表决也好、中央集权也好、独裁统治也好,甚至要玩寡头政治也罢,都是他们的自由。

卫澜显然并不是一位很有威严的委员长,从她听到马车的声音站起来,到目送马车远去后又坐下,一共也没有几道视线投射到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在激烈地讨论着。

这一届市政管理委员会在诺若米城市政厅里占据了一间足够容纳五十人的会议室,这堆对科学理事会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他们的人数加在一起还不到五十。

更别说这些人数当中还包括不少货真价实的“独行侠”,他们没参与科学理事会的竞选工作,也压根不打算来享受市政管理委员会的权力。

所以最终,坐在这里的只有不到三十个人,而且生活职业玩家的比例高达二分之一。

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参与到了科学理事会的活动当中,比如那位“盖革计数器”,在科学理事会组建之前,他就是这帮人的“御用炼金术师”了。

爆裂符文组中的那些金属部分,基本都是他完成的——可以说他一个人就是科学理事会关于爆裂符文组的大半产能。

其他人也多少帮科学理事会在竞选中拉了不少票数,诺若米城是一座不小的城市,仅凭十个积极分子,可没办法顾及到整座城市。

在此前的一两天里,他们主要在忙着了解市政厅目前的工作重点和诺若米城的情况,也亲自走访了不少地方,结合诺若米城的统计数据对现状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今天开始,轮到他们执政——而且还是近乎独立执政了。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挑战。

“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符文工厂计划,”夏阡不容置疑地说道,“提升产能是我们公会的当务之急,而且新建工厂也有助于提供就业机会、增加税收、提供经济增长……”

“反对的原因已经很清晰了,我们没有足够的合格工人。”殷清研把怀里的圣典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要教会玩家制作爆裂符文组,都得手把手教导半个小时以上,而且报废率依然居高不下。至少需要经过上百次练习,才能把合格率提高到九成。

“没有教育和文化水平作为基础,要训练这些大字不识的平民制造符文……如果你愿意把成本提高到现在的五倍以上,那就建厂扩产吧。”

提到成本问题,夏阡立刻不做声了。

“我们能不能试着雇佣符文师?”展融提出了一个设想,“我们现在的产品还都只在符文组的范畴内,哪怕是一环符文师……不,哪怕是符文师学徒也不难制造。如果能大量雇佣符文师……”

谭双摇了摇头:“这点恐怕不用想了,雇佣符文师是省下了培训成本,也提高了成品率。但按照我们了解到的超凡者基本工资……制造成本就不是五倍那么简单了——至少五十倍。”

“而且‘符文工厂’什么的……至少要机械化制造才能算是工厂吧?”和瓶道,“现在这种设想,不管到底雇佣谁,充其量只能算‘符文工场’好吧?”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就不能一步到位吗?机械化的符文生产理论上是可行的吧?干脆我们直接用机器生产符文组好了。”

“你想谋杀我可以直说的……”盖革计数器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传来,“我们炼金术师能塑造金属不假,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量级和精度问题?你们之前要求的机械打字机已经快让我把头发掉光了……让我做工业机床?你还是杀了我吧!”

陈韶好奇地问:“所以打字机到底做没做出来?”

“嗯……”盖革计数器吞吞吐吐地说,“做出来了……也没做出来。”

“……你是公务员?”

“我认真的,”盖革计数器说,“我昨天就已经就照着网上搜的图纸把机器做出来了,但……用不了。字块之间卡壳得厉害,基本打三五个字母就会卡一次,有一次劲儿用大了,直接把连杆打断了。

“字块的回收也是个问题,经常会跑到不属于自己的凹槽里,但如果加强固定,又需要更大的力气才能按动;墨带也是,现在的墨带最多打几万个字母就没墨了,使用寿命过低……总之问题还多得很。”

盖革计数器摇了摇头,“我正在试着寻求主城的炼金术师Npc的帮助,最近也在忙着练级——等升到二级炼金术师之后,我对金属的操纵能力就会上一个台阶,到时候应该能够优化现在的打字机。

“但机床……”他摊开双手,“我建议你们在Npc里面找找有没有等级更高的炼金术师,然后从网上背一份图纸默写出来,交给他去做。这样绝对比等着我升到能做出来的等级要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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