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烈喊这几个家伙来，原意是想让她们赶紧将谭予深带走。却不想这几个兔崽子来了以后，居然也学着那臭小子的模样，坐了下来。
九人围成圈，团团坐。
大有夜聊谈心，对月抒情的架势。
如果能再加一个篝火，那氛围简直妙极了。
井列被这几个小兔崽子给气笑了，嘴中骂了句“讨债”，转头就吩咐其她教官，取消今天基地里的夜训，把这块操场彻底让出来给谭予深等人。
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安生日子，就随了她们吧…
浩瀚星空，当头照下，几人围坐在操场之上，就好像被那满天星空笼罩住。四周黑漆漆的，除了周遭的几盏路灯，再不见任何光亮。
谭予深看着井列等教官离去的背影，眼眸微动，像是意识到什么，唇角紧抿而起。拿起谭予朝刚去食堂偷来的饮料，就豪饮一口。
心中的一个疑惑解开。
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惑。
庄周梦蝶，她们究竟是蝴蝶，还是庄周？
是蝴蝶落入了庄周的梦中？还是庄周构建了蝴蝶的梦境…但无论是哪种…梦境终究是梦境，面对近乎于真的梦境，他究竟…要不要打破？
一枚子弹…
仿佛让他穿越了时空，重新见到了旧友…
让他心中所有所期望的事情，都逐一成真…国家再不会陷入危难之中，大战不会发生，人民日益富强安乐。
他与…队友们，也不用再奔波于各种任务。
一切美好都让谭予深陶醉痴迷…可他再忘乎所以，他都无法忘记…那一枚子弹，那一次次接到伙伴阵亡消息时的撕心裂肺…
他忘不了…
他始终记得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如果他的记忆是真实的，那他重生后所面对…是什么？平行世界，还是梦…
这个问题缠绕了谭予深很久。
只不过从前在他意识到的同时，也被他刻意的忽略…直到如今，他终于敢于直面这个问题。而他的意志也从一开始的放任沉沦，到后来的不舍黏糊，再到如今的复杂平静…
谭予深知道自己该醒来了。
最起码…不能再像如今这般，继续让伙伴们担心了。
梦…是梦…
但梦中，所有已逝之人都是真实的…
包括他自己…再次举起饮料，将杯中所剩的最后一点全部喝完。
青年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一排牙齿。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奶老天爷，多谢了！！”
将空空的饮料瓶对准天空，谭予深毫无预兆的仰头大喊。
他的笑声很张扬很肆意，像是将胸腔中最后一丝郁气都宣泄出来般，震耳欲聋，响彻在整片操场之上。
而坐在他周边的御九众人，却是没有一人出声阻止他，反而都是静静地看着他。
在他说出那句“多谢”以后，所有人的面上也都浮现了一丝浅笑。薛闻兮她们知道，五哥（老五）心中那不知名的郁结，解开了…
“抱歉，这些年让你们担心了。”
一胳膊勾住身边老弟的脖子，谭予深将自己脑袋与谭予朝贴近，笑得邪气开怀：“但是一直黏在你们身边的日子，真舒坦啊！”
“小爷喜欢！”
一把抢过谭予朝手中的饮料，谭予深又是一口：“以后你们也不用为了小爷，经常回基地，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吧。”
“小爷我啊，也要重操旧业，继续我的星河征途了。”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其实没有任何想要打电竞的心思。
他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让其她人放下对他的担忧，安心做自己的事情罢了…
他想…他想看看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其她小伙伴会走上怎样的人生选择…
选择…
多么陌生的词。
谁能想到在眼下，在这如同泡沫泡影般的世界里，他们竟然有了人生重启的选择…
对于谭予朝，谭予深是了解的。
他清楚知道自家弟弟想要考公务员，想要当村官，在没有兵主兵魂的干涉下，很可能会成为一位优秀且爱民的政府官员。
而大哥二姐老三老四小七，其实都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职业。兵主任务的减少，也让她们有了更多时间和精力，可以放在自己喜爱的事业上。
但小八和小九呢？
如果不需要再上战场，她们会怎么样？
深幽的眼眸静静看向薛闻兮和鱼念卿二人，谭予深抬起手，碰了碰薛闻兮手中的饮料：“小九，毕业了想要去做什么呀？”
薛闻兮没有料到谭予深会突然间询问她。
怔了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我之前找了家书法培训班，那边工资还行，主要时间宽裕，我想先去那教教小朋友。”
别看薛闻兮性格文文静静，长相也乖乖巧巧的，但事实上她并不喜欢受拘束，也不喜欢上下层阶级关系。
大概是以前拘束得太狠了，所以哪怕她很擅长待在这样的关系环境里。但她依旧不想将自己除兵主身份以后的生活，也置入这样的关系环境中…
她想要出去看看，她想要走遍祖国每一处山河，展开双臂，好好拥抱下自己未曾拥抱过的烟波浩渺，山峦雄伟。
现在会去找个书法班上课，也不过是因为有个实习报告需要解决…
哎，哪个大学生没有为实习印章头疼过呢。
薛闻兮也不例外…
虽然她完全可以取自己名下任何一家广厦的印章盖上，但她也不想这么做。跟着同学们去体验那焦头烂额的实习生活，也是一件很新奇的感受。
“书法班啊，是多大的孩子啊。”
“都是些刚上小学的孩子，我打算让云云也去上几节课。”
薛闻兮想着自己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如把自家徒弟也塞了进来，也好培养培养师徒感情。
故而她今天来满江红，除了来接谭予深，也顺便想来跟总教官商量一下，批个条，将小姑娘的训练课程重新调整下。
谭予深拍手：“那感情好啊！”
小九教过那么多人武艺，其中也就小云云，最让他喜欢了。不像是那个白宇凡，就跟温室里的花骨朵一样，娇气的同时还带着一股自命不凡。
看着惹人烦。
对了，白宇凡。
感到小九将白宇凡逐出师门，是他们二人受伤之后的事情，谭予深便忽得一拍脑袋道：“那你另外一个徒弟怎么办？”
有一说一，谭予深还是很想让小九再将对方逐出师门一次的。但…在这个世界，真的有必要吗？
视线虚虚实实落在少女身后，层层叠叠的寝室大楼上，那里亮着十多扇窗户，代表了里面的人都还没睡。
可这些亮着的灯里又有多少盏…
是真实的？
谭予深不知道，他只知道井列那盏是真实的，他身边的八站是真实的。
而其余教官…都是假的。
是幻影，是记忆，是他或者其她人的想象…
但是想象出的东西和记忆里的事物，总是不够具体，不够细节的…
所以哪怕谭予深再如何迟钝，再如何逃避现实，他还是意识到了世界是假的，但人是真的…所有在真实世界已经死亡的人，是真的。
垂在身后阴影中的左手，紧握成拳。
谭予深微笑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无比真实，无比清晰的八人，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使得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他依旧高举起饮料：“那小子又有什么不满，你就让他来找我。让我这个师伯好好教他一番。”
谭予深不确定在这个世界的白宇凡，是真是假。他走得也太早了，没有看见后面那群人的结局。
但没有关系，只要那小子有任何不满不悦的情况，他都会替小九早些解决了对方。
一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家伙，一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毛躁青年，怎配做他家小九的大徒弟？
薛闻兮不知谭予深心中所想，此时面对难得笑容真实恳切的对方，自然是满口答应：“好啊，到时候就劳烦五哥费心了。”
问了薛闻兮，谭予深转头就要问鱼念卿的未来打算。但鱼念卿不像是薛闻兮那般，会顺着他的情绪讲话，反而直截了当道：“你很关心我和兮兮的安排。”
“那当然！”
谭予深理所当然道。
“我是你五哥，当然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