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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弑兄

酒是上好的‘玉瑶春’,菜是宫廷第一御厨亲手所制的御膳十八席,大康国四十九名皇子皇孙依次而坐,我位于左首第十三位,恰恰是处在一个承上启下的位置,我的左手旁是最大的皇孙龙祈正,他今年已经三十九岁,鬓角已略见斑白。我的右手旁是我的二十四皇兄龙胤翔,他今年十八岁,刚刚被大康国的圣上,也就是我的父亲歆德皇帝封为安王。

勤王龙胤礼坐在居中的位置,他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王弟,诸位王侄,今日乃是元宵佳节,我大康在父皇的领治下,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处处一片祥和景象,让我们恭祝父皇福寿无疆,早日一统江山!”

勤王府内响起一片欢呼之声,所有人都显得异常的兴奋,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希望,此情此景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了去年,当时我们是在忠王龙胤学那里喝酒,忠王的声音也像勤王今天这样豪迈,一样充满了希望,他在五十二岁的年纪终于熬走了三位皇兄,成为诸皇子中最大的一个,可他的身体却没有成功的撑到现在,去年夏天的时候他死于突如其来的中风。

如果我没记错,勤王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和我们今天在场人的数字刚好相同,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弯弓射雕,徒手搏狮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也许他真的能等到继位的那天。

“胤空!你为何不饮?”勤王留意到呆呆出神的我。

我这才回到现实中来:“五皇兄……我不会喝酒……”

坐在勤王身畔的穆王龙胤尚哈哈笑了起来:“还叫五皇兄,我们马上就要改称太子了!”周围人齐声附和。

勤王的脸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他的下颌微微扬起,果真有了几分太子之威:“胤空!你今年有多大了?”

“十六岁!”我谦恭的回答说。

穆王再次笑道:“十六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酒可饮三升,酒后还可连御五女……”

听到这里,其他的皇子皇孙爆发出阵阵暧mei的狂笑,谈到这种话题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气氛很容易就变得融洽起来。

安王主动维护我道:“诸位皇兄!胤空年纪尚小,况且父皇曾经说过,我们十八岁之前绝不许饮酒,还是让他饮茶吧!”

所有人都记得父皇的这句话,不过原话应该是:封王之前不许饮酒。根据大康律例皇子年满十八才有封王的权利,所以安王会有此一说。

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很难有封王的一天,我的母亲平贵妃当年只差一步就登上皇后之位,可是后来却忽然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记得她死去的那一年,我才八岁,转眼之间又过八年。我并不知道母亲的真正死因,父皇自然不会告诉我,按照常理推算,她应该是后宫斗争的牺牲品。母亲死后,我一直生长在冷宫之中,漫长的八年岁月中陪伴我的只有母亲的侍女延萍,和太监易安,八年中我见过父皇三次,都是在祭天祭祖的时候,每次都没有机会和他交谈,也许他根本不记得还有我这样一个儿子。

每年的元宵佳节,是我能够和其他皇子相聚的日子,只要一天我们中没有人继位,这种形式就会继续下去。

刚才的插曲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马上忘记了我的存在,一个个觥筹交错的狂饮着,只有我慢慢品味着早已放冷的凉茶。

勤王轻轻击了击双掌,大厅之内丝竹声悠然响起。一群近百个姿容俏丽,垂着燕尾形发髻,穿着呈半透明质轻料薄各式长褂的歌舞姬,翩翩若飞鸿地舞进殿内,载歌载舞,做出各种曼妙的姿态,教人神为之夺。

我也情不自禁的沉浸在这欢乐的海洋中。

乐曲声渐渐转弱,那百名美女婀娜多姿的向正中聚合,一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那百名美女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兰般出现,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那少女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此时箫声骤然转急,少女以右脚足尖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百名美女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蓝色波涛,少女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歌舞姬在众人的赞叹中逐一退场。

勤王忍不住赞道:“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穆王呵呵笑了两声,摇晃着站了起来:“此情此景,皇兄是诗……意大发,我这个俗人却是……尿意大发……我去尿尿了……”

众人见到他的憨态齐声哄笑起来,穆王跌跌撞撞走到我的桌前,双脚忽然一软,身体失去平衡靠在了我的酒桌上,把我桌上的酒菜碰得一片狼藉,我因为闪避不及,身上也被酒水和菜汤沾湿。

勤王似乎也醉了,带头呵呵笑了起来:“你们一个醉了,一个不喝,还是先回去吧……”

我正有此意,慌忙起身告辞。

外面不知何时起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穆王摇摇晃晃的走在我的前面,他在追赶着前方的歌舞姬。那名领舞的白衣少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慌忙加快了脚步。

穆王快步追了上去,一脚踏住那少女的白色长裙,少女发出一声娇呼险些跌倒。其他舞女看到眼前情景吓得一个个四散而逃,根本无人顾及到她。

穆王发出一声大笑,伸手捉住少女衣袖:“小乖乖!你祖上积德,本王看上你了!”

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王爷……求求您……放过奴婢吧……”

穆王拉住她的衣袖用力向怀中牵拉,那少女全力挣脱之下,衣袖竟然被穆王撕脱,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手臂,穆王突然拉空,身体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少女趁机向前方逃去。

我上前扶起穆王:“皇兄!你醉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穆王一把将我粗暴的推开:“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身份……不明的杂种!居然敢管我的闲事!”

血液顿时冲上了我的脑部,我和他毕竟是一父所生,他居然用如此恶毒的话语来咒骂我。

我用力咬住下唇,看着这可恶的混蛋摇摇晃晃的向前方追去。

那少女对勤王府的地形并不熟悉,惊恐之间,慌不择路,竟然迷失在后花园中,加之听到穆王在身后不断狂笑,她越发感到惊恐,脚下一绊,扭到了足踝,跌倒在雪地之上,想从地上爬起已经是疼痛难忍,根本无力站起。

穆王淫笑着向她走去:“小乖乖,看来你是想和本王在雪地上大战一场!”

少女挣扎着向后方挪去,美目之中已经是泪光盈盈。

穆王猛然向少女娇躯扑了上去,肥胖的身躯向下压去。

少女一边哭喊,一边用力的挣脱着,穆王禽兽般撕扯着少女的长裙,他满头满脑的*,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我双手举起一根手腕粗的树枝狠狠的砸在穆王的脑后,穆王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无力的倒在少女的身上。

在我的帮助下,少女推开了穆王肥胖的身体,她的长裙被撕裂了多处,露出晶莹无暇的皮肤,我脱下长氅为她披在身上。

花园内静悄悄的,并没有他人存在,我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我用力抱住穆王的上身向东南角的水井拖去,少女不解的看着我。

我低声说:“快点帮我,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死!”

少女用力咬了咬下唇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帮着我将穆王的身体拖到水井的旁边,看得出她十分的害怕,娇躯不住的颤抖着。

我全力抱起穆王的身体,将他的身躯塞入了水井中,听到水花四溅的声音,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来也奇怪,我杀掉穆王以后,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恐惧。

少女一张俏脸变得毫无血色,随时都有可能要晕过去,我一把搂住她的娇躯,给她以无形的支持:“记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的声音异常的冷酷,少女颤抖着点了点头,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回去吧!”

“可是……其他人都知道……穆王在追我……”少女提醒我说。

我点点头:“我带你离开!”

“什么人?”园门的方向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我们两人的身躯同时一震。

一名挑着灯笼的仆人向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是勤王的总管忠福。

当他看清是我和她搂在一起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一丝暧mei的笑容,他肯定以为最小的皇子居然背着诸位皇兄干起了偷香窃玉的勾当。

“皇子殿下!有没有见到穆王?”忠福是专程来找穆王的,我迅速镇静下来,:“他去如厕了。”

“奇怪了!我并没有在那里找到他!”忠福转身正要离去。

我忽然捂住肚子:“哎哟!痛死我了!”

忠福慌忙来到我的面前:“皇子你怎么了?我去请大夫!”

“算了!还是你背我过去……”我装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忠福转过身蹲了下去,我一拳狠狠的击打在他的颈侧,忠福一声不吭的晕倒在了雪地上。抱起忠福要比穆王容易的多,我让那少女把忠福的鞋子和外衣脱了下来,然后把他投入了水井中。

少女目睹我连杀了两人,连牙关都打起颤来。

我确信周围再也没有人出现,不慌不忙的,让少女穿上了忠福的衣服鞋子,带着她向园外走去,边走边小心的抹去我们刚才的足迹。

来到园外的角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少女刻意弯下腰躲在我的身侧,好在黑暗中并没有人留意她的外貌。

来到马廊的时候,我看到那帮歌舞姬正在登上马车,她们隶属于皇宫乐坊,这次是勤王专门请来为我们助兴的。

等到她们逐一离去,我才带着少女来到我的马车前,这辆马车是所有车子中最寒酸的一个,外面的彩漆多处已经剥落,露出陈旧的木辕,车上的绵帘也从原来的明黄色,变成了一种暗淡的灰褐。

易安两手抄在棉袄里坐在车头打着盹,我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慌忙睁开了双眼:“皇子殿下……”他马上留意到我身边的少女,目光中充满了惊疑。

“马上离开这里!”我牵着少女冰冷的小手来到了车内。

易安在空中扬起一个响鞭,两匹老马拉着旧车在雪地上踯躅行进,没有人会想到这辆车内坐着歆德皇最小的儿子,这已经是我能够享受到的最高待遇,车子是当年母亲留下的,虽历经岁月流逝,从内饰中仍然可以看到当年之繁华。此车原应为四驾,可大内总管分配给易安的却只有这两匹老马,以老马之力拉四驾之车,自然吃力许多。

少女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骇中完全恢复过来,我向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遇到我的眼光,她慌忙垂下头去:“奴婢采雪多谢皇子相救……”

我淡淡的点了点头:“我并不记得救过你!”

她马上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苍白的嘴唇因为害怕而抖动起来,这让她显得更加诱人,让人不由得生出呵护爱怜的感觉。

我挑起车帘,夜色深深,瑞雪纷纷,无风坠玉,道路两旁处处都是打灯夜游的人群,夹杂着各色商贩的叫卖声,当真是热闹非凡,整个京城洋溢着一片太平景象,身居深宫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景。

前面人潮拥挤,马车已经无法行进,易安在车前道:“皇子殿下,要不要从福生巷绕行?”

我摇了摇头:“易安,你驾车从福生巷绕过去,在街道的尽头等我,我趁机逛一下灯市!”

易安答应一声勒住马缰,我握住采雪的小手先后走下车去。

路人掌灯踏雪而行,远远望去整条长街宛如一条流动的银河。我和采雪并肩而行,也许是周围的祥和气氛感染了采雪,她的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

路边的灯笼上写满各式各样的灯谜,我饶有兴趣的驻足一观,却见一只莲花灯上写有‘忧愁幽思作离骚’猜一七言唐诗。一旁两名秀才模样的青年正在冥思苦想,我淡然一笑道:“似诉平生不得志!”灯下一名葛黄色衣衫的老者猛然回转过身来。

他双目盯住我道:“公子何以想到香山居士的琵琶行来解此迷?”

我朗声道:“前人有言,别解在底,乃灯谜的正格。此谜题面,显然取于《史记》本传,指的是楚国大夫屈原,於楚国屡败于秦,怀王主张不定,楚国内部亲秦派势力抬头,他的抗秦立场不受采纳,耳见于怀王之际,发出感叹“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香山居士的《琵琶行》,说的是琵琶女透过“弦弦掩抑声声思“的乐声,来诉说自己不得志的生平遭遇,与屈平当年境遇又有几分相似。”

那老者赞道:“公子果然非同凡响!”他将那莲花灯亲手摘了下来送到采雪手中,微笑道:“花灯赠佳人,也算是风雅之事。”这老者目力非凡,已经看出采雪乃是女扮男装。

采雪俏脸微红,越发显得娇艳不可方物。

老者道:“公子破题如此出众,不知对对联可有兴趣?”

我笑了笑:“老先生请讲!”

老者道:“今年初一之时,老夫偶然得到一幅上联,苦思多时,一直未能对仗工整,还请公子指点一二。”

那老者直起腰板,朗声吟道:“五百里天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叁春杨柳。”

我剑眉微皱,没想到这闹市之中卧虎藏龙,这看似平凡的老者居然胸怀如此才学,我来回跺了几步,这上联长九十字,气势恢弘,豪气万千,一时间又怎能对仗的如此工整。

采雪柔声道:“老先生果然是学富五车,我家公子以前曾经教给奴婢一些对仗之法,小女子可否替公子一试?”

那老者笑道:“有道是巾帼不让须眉,小姐但试无妨!”

我看着采雪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怦然一动,难道采雪秀外慧中,才学出众?

采雪轻声道:“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此联一出,我听得是目瞪口呆。

那老者的惊异不在我之下,过了许久他方才一揖倒地:“小姐惊世之才,让老夫汗颜。”其实应该汗颜的又何止他一个。

采雪慌忙搀起老者道:“老先生折杀奴婢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何来惊世之才,老先生快请起来!”

我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不少路人的侧目,那老者干脆舍了灯摊,拉住我的手臂:“公子请跟我借步一谈!”

我对这老者也充满了好奇,和采雪跟在他的身后,来到前方的桥头。

桥头的一角摆着一个测字摊,因为处在灯摊的后面,不易被人看到,再加上河边寒风凛冽,根本没有人去光顾那里。

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测字先生趴伏在摊子上面,似乎已经熟睡。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头,激动道:“曹先生,上联已经对上了!”

那测字先生伸了一个懒腰,一双细眼懒洋洋看了看我:“对上了又有什么稀奇!”

老者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我,歉然解释道:“我家先生脾气怪异,公子千万莫要生气。”

那测字先生注视我的目光猛然变得异常明亮起来:“公子左辅右弼,显然是帝王之命!”

我内心一震,刚才对他的那点怨气顿时变得无影无踪。

老者搬来木凳,我在那名测字先生的对面坐下:“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测字先生笑道:“鄙人姓曹名睿,虚度四十有三。”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盯在我的脸上,过了许久方才喟然叹道:“公子之相实非在下所能判断!”

我笑道:“曹先生有什么话,尽管明言。”

曹睿道:“我送公子一个字!”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沾了沾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囚’字。

我不解的望向他。

曹睿道:“此字还请公子好好保存,日后必有用到之时。”我小心的将那张纸折好,放入怀中。

曹睿这才看了看采雪:“这位姑娘双目之中充满惊惶之色,显然刚刚经历某种触目惊心之事。”

采雪轻轻啊了一声,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螓首低垂下去。

那老者道:“曹先生,刚才对出对子的就是这位小姐!”

曹睿点了点头:“看来曹某人也有走眼的时候。”他从测字摊下拿出一张古画:“曹某曾经受朋友所托,将此画送给能够对出此对的有缘之人,既然这位姑娘将对联对出,此画理应归你所有。”

他把古画交到采雪手中,转身和那老者飘然而去,竟然再也不看测字摊一眼。

我和采雪来到街道的尽头,易安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些时候。我们再次登上马车时,采雪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我向易安道:“去东条大街!”

易安愣了愣,马上问道:“皇子殿下是不是想去找延萍?”

“是!”我的回答简洁而明了。

延萍在正月十三离开的皇宫,我准了她七天的假期,前来探视她的母亲。

我之所以选择去找延萍,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安置采雪。我杀掉穆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复杂,杀死穆王纯粹是一个意外,如果不是他恶毒的咒骂我,也不会激起我的杀心,我不会为了一个歌舞姬冒这么大的风险,尽管我已经开始慢慢感觉到采雪的不同寻常。

我之所以杀掉忠福,是因为他目睹了我和采雪站在井边,只要穆王的尸首被发现,很容易被人联想到我才是杀死穆王的真凶,所以我别无选择。

其实我当时甚至想到连采雪一起杀掉,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最终放弃了。

采雪抱着那幅古画,娇躯仍旧在瑟瑟发抖,这次是因为寒冷,我把大氅脱了下来,为她披在肩头。采雪垂下头去,却没有拒绝。

“小安子!你怎么来了!”外面响起延萍姑姑的声音。

易安笑着回答说:“不但是我,小主人也来了!”

延萍慌忙在车外恭恭敬敬道:“奴婢不知皇子殿下到来,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我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整个皇宫之中对我这么尊敬的也只有他们两个。

我和采雪从车上下来,走入延萍那座古老的院落,延萍也曾经是官宦之后,因为祖上得罪了朝廷而被降罪流放,直到入宫成为宫女,我母亲才帮她赎回这座老宅,并把她的母亲安排入住在这里。

延萍看到采雪也是一惊,我低声道:“她是我刚刚卖下的奴婢,让她暂时住在这里。”

我既然发话,延萍自然不敢多问,她牵住采雪的纤手将她引入内堂。

我和易安暂时在客厅烤火,采雪来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已经换回了一身女儿装扮,婷婷玉立,楚楚动人。

延萍借口为我准备夜宵和易安两个往厨房去了,留下我和采雪单独相处。

采雪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在我的面前表现的异常恭敬。

“采雪!你在这京城中可有亲人?”

采雪摇了摇头,轻声道:“奴婢只有一个哥哥,在战乱中已经失散多年了!”

我点了点头,表面上一片祥和的大康国并不平静,和周围七国之间的战乱始终不断,像采雪这种遭遇的女孩随处可见。

“你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等事态平息下去以后,我会派人送你离开康都!”

采雪感激的点了点头,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在这种的情况下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了她的依靠。

我并没有留在延萍家里吃夜宵,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午夜前我要赶回宫内,想自由留宿在外面恐怕还要等到两年以后。

离开的时候,采雪捧着为我叠得工工整整的大氅来到车旁,我微笑着接了过去,却意外的看到藏在大氅中的卷轴,原来采雪把那幅古画送给了我,我向她点了点头,慢慢放下了车帘。

我住在‘清月宫’,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冷宫,继承我母亲血统的同时,我也继承了这座冷清的宫殿。

清月宫位于皇城的西北角,和它并排的还有‘淑德宫’和‘仪正宫’,前往我住处的时候会先从淑德宫和仪正宫之间的道路穿过。

合上车帘,这个寂静封闭的空间,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刚刚被我杀掉的穆王,我的内心没有任何的恐惧感,如果让我再次选择,我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他,我不容许任何人侮辱我的母亲,不管他是谁!

前面忽然响起了哭声,易安猛然拉住了缰绳,停止了马车的行进,有些惊惶的说道:“小主人!前面是皇上的御驾!”

我慌忙整理好了衣服,从车上下来,‘淑德宫’前数十名小太监和宫女分成两排站立,中间就是我父皇的御驾。

易安把马车拉到一旁,我规规矩矩的在一旁的雪地上跪下,等待着父皇御驾的经过。

“皇上!我真的不是存心……”哭泣的是珍妃,去年父皇最为宠爱的妃子,众妃之中以她的美色最为出众,入宫后一直没有子嗣,后来因为私下请巫医做法,被其他妃子告密。

父皇以为她妄想加害自己,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今天大概是想起了旧情,特地来探望她,却不知珍妃又做了什么事情惹他生气。

珍妃哭着扑到在雪地上,父皇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向我的方向走来。

第二章欲乱

康史歆德帝传——歆德帝,大康国泰阳中府人,姓龙氏,名天越。父曰明公,母曰方妏。身长八尺,神力惊人,有缚虎搏龙之力。

我不知道父皇有没有这样的力气,不过他的体魄强健是无庸置疑的,他今年应该已经七十三岁,表面上看去还仿佛像五十多岁的样子,甚至比我的许多皇兄还要显得年轻许多。

当父皇经过我的身边时候,我大声道:“儿臣胤空祝父皇福寿无疆!”

歆德帝停下脚步,如果不是我大声的祝福,他根本不会留意到跪在雪地中的我。

“你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我是他的哪一个儿子。

身边太监总管多隆低声道:“圣上,他是您第三十一位皇子胤空。”他缓了口气又补充道:“平贵妃所生的儿子……”

父皇轻轻哦了一声,向我的面前走了几步:“胤空,你抬起头来!”

我遵命把头抬起,一双明澈的双眸充满敬意的望向父王,虽然这只是我的伪装,可是我目空一切的父皇绝不会看破。

歆德帝点了点头,感叹道:“大了,我几乎认不出你来了!”

我的内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悲伤,和自己的父亲终日处在一座皇城之内,居然对面不相识,天下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

他伸手拉着我从雪地上站起身来,在我的面上端详许久方道:“你毕竟还是像你的母亲多些。”他这句话提醒了我,我忽然发现我们父子之间类似的地方的确很少。

歆德帝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勤王兄在府内举办宴会,邀请我们兄弟相聚,所以回来晚了一些。”

歆德帝点了点头,转身向多隆道:“过两天,把他们兄弟几个全部喊到宫里来,我终日政务繁忙,倒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们。”

多隆连忙答应下来。

歆德帝正要远去,珍妃在宫女玉锁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追了上来:“皇上!皇上!我真的不是存心惹你生气!”

歆德帝面色猛然转冷,重重的拂了拂衣袖:“把她给我拖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前方走去。

珍妃被两名小太监推dao在雪地上,一人架住她一条臂膀,死命的向后拖去。

我叹了口气,向那两名小太监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会把珍妃娘娘送回去。”

歆德帝远去以后,珍妃和玉锁抱在一起仍旧在那雪地上痛哭。我示意易安牵着马车先回去,慢慢来到珍妃的身前:“珍妃娘娘,雪大风寒,你还是回宫歇息吧。”

珍妃美目之中珠泪涟涟,根本无力从雪地上站起身来。我脱下大氅为珍妃披在身上,没想到短短一个晚上,我的大氅居然会为两个女子抵御风寒。

我和玉锁搀扶着珍妃回到了淑德宫,这里比起我所居住的清月宫还要冷清许多,诺大的宫殿内只有珍妃和玉锁两个人住在这里。

看来父皇对珍妃已经动了真怒,居然连一个小太监也没有给她安排。

玉锁怯怯的说道:“贵妃娘娘,我去给您准备热水!”

望着玉锁远去的娇小身影,珍妃惨然一笑道:“贵妃娘娘……呵呵……有谁还会记得我这个贵妃娘娘……”她的绝世姿容在青灯下显得格外憔悴,两泓美目中荡漾着凄美的清泉。

我不忍再看下去,起身向她道别。

珍妃颤声道:“你莫不是也看不起我……连句话也不想和我说吧?”

我笑道:“珍妃何出此言,娘娘在胤空心目中,身份和生母无异,世上哪会有儿子看不起母亲的事情。”其实我和珍妃相差不过三岁,按照年纪我至多称呼她一声姐姐,可是辈分有别,莫说是三岁,即便是三个时辰,我也要以礼相待。

珍妃悠然道:“若我没有记错,今晚应该是元宵佳节,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和圣上一起在万花楼赏灯,可现在……”

我这才留意到,房间内的紫檀木桌子上摆满了酒菜,还有两付碗筷,看来珍妃是准备和父皇一起享用的。

珍妃起身道:“从今日午间,我便在膳房中准备圣上的晚膳,多隆总管特地交代,让我为圣上准备‘霸王别姬’这道菜……”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我又哪里会想到……这竟然是圣上的生平大忌……”

我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大总管多隆在从中捣鬼,转念一想这件事并不奇怪,多隆是孝成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孝成皇后又一直把珍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主子,他又怎会让珍妃把握这个再度得宠的机会。

看到珍妃戚戚艾艾的样子,难怪古人云:自古深宫多怨妇,为了获得皇上的宠幸,哪一个不是在勾心斗角,费尽心机,可真正得宠的又有几个,得宠之后,又能延续多久呢?

珍妃道:“若是你不嫌菜凉酒冷,陪我喝上两杯如何?”

我点了点头,在诸位皇兄的面前我滴酒不沾只是做出的假象,我的酒量好得很,而且从七岁偷偷喝酒以来,我还从来没有尝到过醉酒的滋味。

我和珍妃在桌前落座。

珍妃轻轻为我斟满美酒,自己也满上一杯,轻声道:“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我却想起‘借酒浇愁,愁更愁’这句话。

我们碰了碰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一壶美酒很快就已经见底,珍妃已经有了些许醉意,情绪也平复了许多,她看到我怀中的卷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上面画得什么?”

我摇了摇头,自从那曹睿给采雪这幅画,我们还未来得及展开过,我也不知道上面画得些什么。

“给我看看!”珍妃雪白如玉的纤手向我伸展过来,我自然不好拒绝,将古画递到她的手上。

珍妃徐徐展开,我也凑了过去,却见古画之上竟然绘着十余对姿态各异的小人,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幅*。

珍妃俏脸通红,轻声娇嗔道:“好你个胤空,小小年纪居然看这些东西。”

我也没有想到上面居然绘着如此不堪的图案,却不知道那个曹睿怎么把*送给采雪。我马上又想到,珍妃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把*给她看。

我慌忙将古画卷起,正要道歉。

这时玉锁准备好了热水,来到厅中:“贵妃娘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珍妃点了点头:“锁儿,你快去歇息吧。”

玉锁看了看我,知趣的向偏厅走去。

我拿起古画,向珍妃行礼道:“珍妃娘娘勿怪,儿臣的确不知道古画上绘制着这些东西,我马上拿去烧掉它!”

珍妃柔声道:“莫忙着烧掉,我看到那小人画得倒是十分精致,也许这幅古画是一件宝物也未必可知……”

我心中一动,恰恰遇上珍妃如水般的目光,慌忙垂下头去。

珍妃站起身来:“我去沐浴……”她忽然娇呼了一声,娇躯软绵绵的向地上倒去,我伸出双臂及时抱住了她的娇躯。

珍妃竟然反手抱住了我,充满弹性的娇躯紧紧偎入了我的怀中,古画从我的手中落在了地上,我有些机械的绷紧了自己的身子。

珍妃灼热的双唇轻轻吻在我的颈部,柔软的香舌沿着我颈部的肌肉缓慢游移着。

我的血液顿时冲上了头颅,残存的理智仍然在做着最后的坚持:“娘娘我……”我还没有完全把话说完,珍妃已经牵引着我的手伸入她温软丰盈的胸膛。

我猛然将珍妃全力的拥入怀中,横抱住她的娇躯向床榻的方向走去……

我和珍妃相互偎依着躺在热水池中,刚才的狂热过后,留给我的是深深的恐惧。我对宫中的戒律清楚的很,如果我和珍妃今晚的事情传了出去,等待我们的不仅仅是砍头这么简单。

珍妃宛如出水芙蓉一般从水中站起,纤长的秀腿姿态婀娜的跨出了水池,水珠沿着她黑色的长发一滴一滴,落在她秀美无暇的裸背之上,构成了一幅无法描摹的绝美景象。

她伸手推开木格窗,外面仍然在飘飞着鹅毛大雪。

“小心着凉!”我低声提醒道。

珍妃转过身来,向我嫣然一笑:“胤空!你会忘了我吗?”

我摇了摇头,这是我生平的第一次,我又怎会忘记,可是我宁愿忘记……

珍妃用浴巾小心的为我擦去身上的水渍,她的纤手轻轻抚mo着我强健的胸膛:“你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文弱。”

我淡淡笑了起来,我在她的伺服下穿上了外衣,我们手牵手来到了外堂。

珍妃俯身拾起那幅古画,我轻声道:“你喜欢,可以留下。”

珍妃缓缓的摇了摇头,将古画交还到我的手中:“对我来说留住记忆比什么都要真实。”

我呆呆的望着她,忽然俯下身去,双手捧住她的俏脸,用力的吻住她的双唇,我们的唇舌紧紧交缠着,彼此仿佛都融入这深情的一吻中。

过了许久,我们才分开,珍妃轻声道:“夜深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大门外,回身望去,却见珍妃身穿红色宫装仍旧站在雪地之中。

离开淑德宫,易安从黑暗中突然冒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

“小主人!”易安举起雨伞,为我遮住空中的落雪。

我拉住他慌忙向清月宫走去,直到远离淑德宫的院墙,易安才小心的对我说道:“小主人放心,今晚并无他人经过!”

我自然能够听出易安这句话蕴含的意思,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少说一句,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成哑巴!”易安慌忙垂下头去,对于易安我并没有任何的担心,他和延萍是母亲留给我的两位心腹,如果没有他们我也不会在这步步危机的皇宫内顺利成长。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我始终无法遗忘,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都在忐忑不安中渡过。好在珍妃并没有主动找我,宫墙内依然平静如昔,我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珍妃深谙宫中的规矩,她应该比我更能懂得权衡利弊。

延萍省亲的限期到了,她准时回到了宫内,采雪仍旧住在她的家中。她对采雪是赞不绝口,这个聪颖的女孩主动负担了照顾她母亲的职责。

正月二十一日,距离我杀死穆王八天以后,他的尸首终于被人发现了。

“小主人!”易安慌慌张张的从宫外跑了进来,我在桌前正临摹着王羲之的兰亭序,他的突然出现,让我好好的一张帖子前功尽弃。

易安从我的目光中马上读懂了什么,小心的说道:“小主人!穆王死了,尸体在勤王后花园的水井内发现!”

我故作吃惊的哦了一声,放下狼毫道:“有没有查出他的死因?”

易安道:“现在还没有收到具体的消息!”

我心中不免一沉,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着珍妃的事情,反倒忽视了这件事情的存在,也许是我在刻意回避这件事。

门外传来小太监落寞的声音:“三十一皇子殿下!”

我皱了皱眉头,从心底讨厌这拗口的称呼。

走出门去,看到落寞畏头缩脑的站在庭院之中,他算得上整个皇宫内长相最为猥琐的一个,天生一幅偷鸡贼的面孔。

“三十一皇子殿下,圣上让你去广德殿议事。”

我的心跳顿时加速起来,广德殿是父皇商谈国事的地方,在我的记忆中,他还从来没有让我去过,难道我杀死穆王的事情已经败露?我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我杀害穆王的事情已经败露,来请我的肯定不会是落寞这个小太监。

落寞恭恭敬敬道:“三十一皇子请即刻随我前去。”

我点了点头,换好了衣衫,跟随他一起向广德殿走去。

途经淑德宫前九曲长桥的时候,我刚巧看到珍妃在玉锁的陪伴下坐在桥栏上呆呆的出神,玉锁看到我,低头悄声对珍妃说了一句什么,珍妃抬起头向我看来。

我的心中又是一震,看来珍妃和玉锁主仆之间,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不知道我们之间那晚的事情,会不会让玉锁知道,一种难言的悔意充满了我的内心,冲动的代价往往是难以承受的。

我向落寞道:“你稍等片刻,我和珍妃娘娘说句话就过来。”落寞点了点头,乖乖的在原地站了。

我闲庭信步的向珍妃走去,珍妃也没有想到我居然会主动来会她,双目之中露出不易察觉的一缕柔情。

“珍妃娘娘好!”我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珍妃向我摆了摆手:“不必这么拘礼,这些日子我都未曾见到你,你躲在清月宫中做些什么?”她巧妙的用了一个‘躲’字,间接的指出我一直都在躲她。

玉锁已经识趣的向落寞走去,这丫头机灵异常,不但知道适时走开,还知道引开别人的注意力。

我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低声道:“珍妃娘娘明鉴,胤空这些日子,受了风寒,一直抱恙在床。”

珍妃秀眉微挑:“这么说……倒是我冤枉你来着?”

“珍妃娘娘如此关怀儿臣,儿臣感激涕零。”

珍妃俏脸微微一红,美目流露出一丝诱人的媚色,轻声道:“我若有了你这样一个儿子,早晚也要被你气死。”

薄怒轻嗔,让我的内心怦然一动,想起父皇的召见,我慌忙告辞道:“父皇让我们去广德殿议事,儿臣需告辞了。”

珍妃唤住我道:“胤空,听闻穆王死在勤王府中,圣上喊你们前去八成就是为了此事。”

我点了点头。

珍妃道:“你千万要记住,这皇宫之中处处都勾心斗角,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彼此相残的最佳时机,不管别人如何作为,切记要明哲保身,凡事不可表现的太过精明,越是在他人面前显得懦弱,越会使人放松对你的防范。”她对我的关心溢于言表。

我谨然受教。

来到广德殿,诸位皇兄皇侄大都已经来到,一个个三五成群的正在议论着穆王之死。除了年纪和我相仿的安王胤翔,其他人根本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胤翔来到我的身边道:“胤空,你可来了,我正想问你八皇兄的事情!”

我装出一幅悲痛欲绝的样子:“皇兄那晚和我一起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我眼圈一红,大声哭泣起来。

胤翔看到我的样子,心中一酸,也流下泪来。

勤王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皱了皱眉头道:“你们两个哭什么,待会父皇就会过来,若是让他看到了你们的窝囊样子,心中岂不要更加的郁闷。”

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五皇兄此言是什么意思?八皇弟之死,我们兄弟那个不是悲痛万分,岂能用窝囊二字来诬蔑他人心境!”说话的是六皇子兴王胤滔,他和勤王之间向来不睦,抓到勤王话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勤王怒道:“我只是为父皇着想,八皇弟遭遇不幸,我和你们一样伤心,可是光会啼哭有什么用处,早日找到真凶才可慰他的在天之灵。”

兴王冷哼一声:“我看这些兄弟之中未必个个都是真心悲痛!”

勤王怒道:“老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兴王道:“八弟死在勤王府的后花园中,缘何这么多日才被发现,五皇兄想要查出真凶,还是先把自己府中的事情搞清楚吧!”

勤王大吼道:“你敢诬我清白,我和八弟情同手足,又怎会害他?”

兴王冷笑道:“好一句情同手足,同父所生的兄弟居然换来你这句话语,我和八弟乃是一母所生,看来在勤王的心中只有我和八弟才是真正的手足了!”局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我的内心暗暗发笑,没想到平时表面木讷的兴王居然如此伶牙俐齿,句句攻向勤王的要害,他攻击勤王的目的很明显,除掉勤王,他就会是太子的当然人选。

想到这里我顿时释然起来,即便当时我不去杀忠福,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正如珍妃所说,每个人都会利用穆王之死成为铲除异己的机会,我还不足以让他们看在眼里。

“圣上驾到!”随着多隆总管的一声长喝,整个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勤王和兴王彼此恨恨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回归队列。

歆德皇在几名臣子的陪伴下龙行虎步的走向龙椅,他的身上总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压迫的我们这帮皇子皇孙,很难说出话来。

我站在皇子的最末,对面的皇侄一班也有半数已经封王,在他们的眼中我这个皇叔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父皇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都已经知道穆王胤尚已经英年早逝……”他的手用力在龙椅的扶手上摩挲了一下:“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胜唏嘘……”可是他的声音中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成分,我理解他的坚强,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正如他所说,疆土之内的每一位臣民都是他的孩子,如果真的这样,他岂不要每时每刻都处在唏嘘之中。

父皇道:“穆王的死因已经查清,你们不必私下多做猜疑。”他停顿了一下大声道:“穆王因酒后失足跌落井中,溺水而亡。勤王府内总管在救他的时候,被误拉如水。”

我在放宽心的同时,又有些奇怪,总管的外衣和鞋子都已经被我扒掉,难道他们视而不见吗?后来我才知道穆王不仅仅喜好女色,一样喜欢男优,此事只有少数皇兄知道,这件事草率了结,大概是家丑不想外传。

和我一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勤王,穆王毕竟死在他的府内,皇上既然有了定案,他的嫌疑也就全部洗清,再也不用担心兴王之流,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歆德皇道:“今天我之所以喊你们前来,还有一件要事相商。”从他凝重的表情,我们已经猜测到,这件事非同小可。

歆德皇道:“我大康国自从拓帝建朝以来,励精图治,发愤图强,将一个国土不足千里,人口不足百万的小国,发展成国土五千余里,人口三千余万的泱泱大国!”我们早就听惯了他的这句开场白,父皇每次训话之初,总要将历代先皇的功绩历数一遍。

父皇道:“可惜这三年以来,天灾不断,先有洪水后有瘟疫,我大康国之民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东、西、南有七国环峙,北有胡虏不断南下扰民。”他举目望向我们,似乎在等待着我们的发言。

勤王率先道:“父皇,我大康国兵多将广,又岂会怕这帮宵小之辈,只需父皇一声号令,儿臣等愿领兵亲征,踏平这帮虎狼之国。”

兴王道:“父皇已经说过,我大康国当务之急乃是休养生息,现在发起战事对我国并无任何好处。”他善于把握父皇的心思,在无形之中,已经隐然占据了上风。

歆德皇欣赏的点了点头:“胤滔此语甚得我心!”

勤王满面通红的退了回去。

歆德皇转向兴王道:“胤滔,你既然有如此说法,想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兴王道:“儿臣斗胆说一个办法,还请父皇指正。”

他大踏步来到宫殿正中,朗声道:“北方胡虏,虽然骁勇,可毕竟是野蛮之地,我等可采用怀柔之策,以金银丝帛和他们换取暂时和睦。西方燕、韩、晋三国国力远在我国之下,他们断然不敢主动向我大康发起进攻,我方只需派出使臣晓以利害,危机自然可以轻易化解。”

歆德皇不住点头。

兴王在勤王面前扬眉吐气,心中快慰到了极点,他故意向勤王走了两步又道:“南方大汉、大齐两国和我国素有姻亲,此事需从亲情入手,可让两国公主借省亲之机,向两国国君示好,化解危机应该也不算太难。”

他说完这些之后,问题才回到主要的的方面:“我们真正的敌人其实是东方的大秦和中山,中山国早已成为秦国附庸,一切都以秦国马首是瞻,只需化解大秦危机,中山国之事自然不必考虑。”

歆德皇饶有兴趣道:“你可有良策让大秦和我邦暂时交好?”

兴王道:“父皇可听说过,前朝有质子之说?”

歆德皇点点头道:“此事我听说过,求和一方以本国太子送往敌国为质,以示诚意,前朝的确有过这样的先例。”

我们所有人顿时明白了兴王的真正意图,在众皇子中,最有可资格当上太子的就是勤王胤礼,如果他的质子之策真的达成,那么勤王被送往大秦为质,留在国内的兴王理所当然的就会成为太子的最佳人选,此策果然毒辣,可起到一箭双雕之功。

勤王道:“兴王此计虽妙,可若是我们兄弟之中有人被送往秦国,两国之间一旦发生战事,岂不是必死无疑!”

兴王慷慨激昂道:“为人子,当以孝行为先,为人臣,当以国家为重,危急关头,我等当为父皇解忧,为国家排难,又岂可顾虑太多个人得失!”

勤王冷笑道:“兴王此话让愚兄顿有所悟,若是我没有猜错,兴王要主动承担前往秦国之责!”他终于把握到了反击的良机,在关键之处一招致敌。

兴王顿时语塞,他机关算尽,就是为了把勤王送往大秦,没想到会被他抓住机会,反噬自身。

场面突然陷入僵局之中,歆德皇笑道:“其实来此之前,我已经和众臣商量好了决策,之所以没有在开始便提出来,就是想看看你们的主意。”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我们的面庞:“胡虏之事已有人选,胤翔!”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安王的身上。

“儿臣在!”胤翔从人群中出列,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朕命你前往胡部,和胡国长公主成亲!”这对胤翔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一张面孔变得毫无血色,许久方才道:“父皇明鉴,孩儿刚刚和御史大夫柳东晨的千金定下婚约……”

“凡是当以国事为重,那件婚约,我已经替你取消了。”父皇的一句话,彻底消灭了胤翔的最后一丝奢望,他举步维艰的回到我的身边,喃喃道:“我居然沦为异国的阶下之囚……”

我忽然想起十五那晚曹睿送给我的那个囚字,内心不由得一震。人入异国便成为阶下之囚,可是对我来说,在大康之内又何尝不是一个阶下之囚?只要我从大康国这座壁垒森严的围墙中走出去,我的未来也许存在着一丝机会。

歆德皇道:“我和大秦之间已经谈妥质子之事,你们之中谁愿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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