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悦然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可硬是强忍着一滴泪水都没有往下掉。
看着这样方悦然,方夫人心里如是有一把刀子在绞,女儿家将来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所以,比起三个儿子,她更疼惜这个女儿。
而女儿虽是方家唯一嫡出的姑娘,却半点都不骄横,从小就乖巧懂事,孝顺长辈,尊敬兄长,爱护弟妹,让人打心里喜欢疼她。
不想女儿在亲事上却遇到这样的事来。
本以为女儿会风光嫁入皇家,成为皇家媳妇。
可不想一夜之间,这大皇子命在旦夕。
女儿会如何?
她还没有来得及送走女儿呢,宫里就传了话来,要把女儿和大皇子的大婚提前,还就在明日!
说的是好听,是要冲喜。
可大皇子不是生病,是中毒啊,中毒,虽她是后宅妇人,可也听过那三日缘是没有解药的奇毒。
三日,三日不过是给中毒人三日的时间料理后事而已。
女儿嫁了过去,这冲喜有用吗?
到头来,女儿还不是得守寡?
就算是这几日的时间里,女儿有了身孕,大皇子体内的毒对孩子没有影响吗?
她可怜的女儿啊。
这下是送她走的没有机会了!
方夫人想着,顿时泪流满面。
“母亲,您别哭。”方悦然伸手拿了帕子出来,抬手为方夫人擦着眼泪说道,“您别哭啊。”
到了这个时候,女儿还反过来安慰和劝慰她这个做母亲的!方夫人泪不成声,“悦儿……你不要想不开。”
方悦然就趴在她的膝上,抬头认真地看向方夫人,摇头说道,“女儿没有想不开,更没有想要做傻事。”
“那你好好的,绞头发做什么?还说去什么庵里做姑子?”方夫人拉了她起,坐到了自己的旁边,抚着她的脸道,“你放心,大皇子殿下……一定会好的。”
女儿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纵使她再懂事乖巧,再沉稳,那也不过是个是十几岁的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怎么能不慌张和害怕?所以,方夫人只当她是耍性子。
除了大皇子会好的这句话,方夫人也找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方悦然。
方悦然摇头,“大殿下定是好不了的,母亲您不要安慰女儿了,女儿曾在杂记上那毒。”既是无解,那端妃娘娘与皇上定是只想着为李麟留个后罢了。
他们是想是为了李麟着想,一切都只是为了李麟。
可她方悦然为什么就得如此?
孤独终老,或是守着孩子相依为命?
方家妻妾和睦,后宅和乐,可其余的高门大户里的阴私却层出不穷,她虽没亲眼见过,但也从别人嘴里听说过,而母亲也早些年就开始带着她管家,也会教导她后宅的事,所以该懂的她都懂。
大户人家尚且那般,那皇家肯定会更甚。
她到时候一个没了丈夫的空壳子皇妃,日子会好过?
她不甘心啊!
她也不想把女儿嫁过去啊,可容得了他们方家说不吗?方夫人都不忍看方悦然,敛了敛眼里的泪,轻声说道,“你别乱想,大皇子肯定会好的,昨晚上,昭王爷答应了让他随行的大夫给大皇子殿下把脉解毒的。”
“母亲……若是解不了呢?”方悦然没有抱那样的侥幸。
“会的,一定能解的。”方夫人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像是安方悦然的心,也像是要安自己的心。
“母亲。”方悦然坚定地看向方夫人道,“我不那么想,也不抱那样的期望,我已经决定了,要去庵里修行,请母亲成全女儿。”
女儿清澈的眼睛里带无比的坚决,方夫人眼泪又滚了出来,摇头,“不,不行,娘怎么舍得你去吃那份苦?你别往死胡同里钻,就算是大殿下命薄,你也是身份尊贵的大皇子妃,而且陛下和端妃娘娘也会因此而怜惜你几分,等过上一两年,你再是过继一个孩子,如此一辈子也能平安富贵。”
“那样我还不如去庵里当姑子。”方悦然平静说道。
她也是女人啊,也幻想过将来的日子夫唱妇随,儿女绕膝。
她——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那人便是相府的久公子。
别人都只知道她端庄,沉稳,大方,其实她偶尔也会任性一回,三年春天,她跟母亲上香的时候,就偷偷溜到了后山,不想遇上了几个纨绔,关键时候,傅久蔺分花拂柳出现在了面前,救了她。
那一瞬,她的心如是春阳拂过烂漫的山花,缓缓地一波接着一波荡漾了开来。
除了自己的贴身丫头白鹭,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就是母亲,父亲也不知道。
而后,她也在宴会或是其他的场合见过他,只是他对自己和旁人一样是温雅的笑容,并无别样。
后来,她被指婚给了大皇子,如此她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少女情怀埋在了自己的心底深处。
到底他们之间是有缘无份,而且傅久蔺或许早就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再者,抗旨也不是方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于此,自从亲事定下了后,她就再没有多想,一门心思绣着嫁妆。
只是,如今,李麟都要死了,她为何还要嫁过去守寡?就算要是孤独终老,那她也宁愿去庵里当姑子,一辈子青衣佛灯。
方夫人看着她的神情,蹙着眉头开口问道,“悦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她也是过来人啊,女儿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那是有心上人的神情啊。
方悦然咬唇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方夫人倒吸了一口气,急切问道,“是谁?是谁家的公子?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没有跟我说什么……”方悦然脸色羞红,抿了下唇,“是女儿,是女儿爱慕他。”
“你这傻丫头!”方夫人伸手打了下她的肩,随即惊问道,“你想去庵里,难道你是想……”
“没有。”方悦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母亲,我什么都没有想,我只是想着嫁过去,还不如去庵里,在庵里虽是清苦些,可女儿至少能自在和快活,而且,我也已经想好了,我就去庵里给大皇子诵经祈福。”
方夫人喉咙如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可是……”
“若大皇子好好的,女儿自是不会如此想的,定会嫁过去跟他好好过日子的,只是如今……。”方悦然顿住了话,弯着嘴角笑离开起来,“有父亲,母亲和哥哥,弟弟,我就算是在庵里也会过得很好的,母亲,女儿一定会好好的。”
方夫人却是握着她的手,沉思了起来。
大皇子若真解不了毒呢?
女儿说的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不过是给大皇子留条血脉,也不一定要女儿啊,大皇子府里有的是通房和美妾啊。
而且——大皇子身上的毒解不了,那女儿去了庵里,也不用一辈子在庵里啊!到时候女儿就在庵里住上个一两年,然后来个偷梁换柱,换个身份,照样还可以嫁人生子!
傅久蔺当然是不能嫁的,但一般的小门小户,或是远嫁都行啊。
自己的女儿当然是自己疼!方夫人想着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伸手握住了方悦然的手,说道,“好,你现在就走,轻车简从立即去……”方夫人想了下,道,“去莲花庵。”一般的高门大户的女眷都去那烧香拜佛,香火向来很旺,为大皇子祈福自是要去香火鼎盛的庵庙,若去其他的小庵,未免就会引得旁人的怀疑,“也好在刚才宫里来人传话的时候,来得早又匆忙,只我和你父亲见了。”
说着,方夫人就站了起来,道,“你现在就简单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立即从后门走,其余的行囊我回去让人给你送去,至于别的什么,你不用担心,娘来安排。”
方悦然点头,叫了两个贴身丫头进来收拾了两套衣物,带了两人上了马车匆匆从后门出了方府直接往城门疾驰而去。
方悦然走了没一会,方夫人就换好了衣服,进宫。
“什么?”端妃目光狠厉地瞪向跪在面前的方夫人,“二姑娘去了庵里为皇儿祈福了?”
什么鬼话!
是不想给皇儿冲喜吧!
端妃心里就如是泼了热油的柴火,蹭蹭地往上窜。
“也是臣妇多嘴,昨晚回去一时担心就与二丫头说了。”方夫人面色难过地说道,“那丫头心里着急,担心着大殿下的身体,当场就跪了下去求菩萨保佑大殿下,并许了愿,所以她一早就带了丫头直接去了莲花庵……臣妇刚应是跟娘娘派过去的人说的,只一时太震惊了所以就忘记了,而且……”
方夫人顿了顿,“娘娘,悦儿那丫头昨晚是拜了天,对着天地许了愿的,这要是把她匆匆叫回来,会不会触怒了菩萨啊?臣妇实在是担心,所以进宫来跟娘娘讨个主意。”脸色担心,很是惊慌的样子。
端妃气得手指颤抖,。直接就把手里的茶盏砸了到了地上,“好啊,好啊,你们方家好大的胆子!”
什么许了愿,一派胡言!
还不是他们方家不想把女儿嫁过来!
真是好大的胆子!
“臣妇该死。”方夫人把头匍匐了下去。
“娘娘小心伤着了自己。”一旁的心腹嬷嬷忙走了过去,握住了端妃的手,又叫了一旁的宫女收拾地上的碎片,轻声劝道,“二姑娘一片虔心,想来众菩萨和神明都看得到的,定会保佑殿下的,二姑娘重情重义,是殿下的福分,殿下定会好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端妃猛然回了神来,挤出了一抹笑来,虚扶了一把,“夫人快请起。”
“谢娘娘。”方夫人谢了一句,站了起来。
“真是难为二姑娘了。”端妃咬牙切齿感激了一句,然后蹙眉说道,“只是,这消息已经放了出去了,明日这大婚可如何是好?”
“这……”方夫人为难地看向端妃,屈膝行礼,“臣妇听娘娘的。”直接就问题踢给了端妃。
新娘子是他们方家的,难道还要她来解决不成?端妃气得肺都要炸了。
方夫人垂眸看着光可鉴人的地面,一副听她开口做决定的样子。
端妃瞪了她好一会,道,“跪安吧。”
方夫人忙行礼告辞。
“岂有此理!”端妃一掌拍在桌上。
“娘娘,二姑娘是给殿下诵经祈福的,若这才开始就叫了她回来,这菩萨若真是发了怒可如何是好?”心腹嬷嬷说道。
这方家够无耻,扯了菩萨出来做大旗,若把人叫了回来,到时候真是得罪了神灵那可是不好了。端妃揉着额头说道,“那明日的大婚,那新娘子不在可如何好?”
心腹嬷嬷想了想,提议说道,“不如,挑个好生养的?纳为侧妃?”
左右都是为了留个血脉,当然是好生养的好!端妃觉得有理,于是点头,“那就如此了,你仔细从我们自己的人里挑。”
“是。”心腹嬷嬷应了,忙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