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伯快马加鞭,赶到梁丘。
“计划进展犹为顺利,杵臼已对我深信不疑。”
左右来报说,卫伯归来,华元即刻抛下手头的军务接见他。
“你做得很好!”华元开怀大笑,侨如和箕郑父两头的游说也极为顺利,两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都摩拳擦掌,准备给赵盾和鲁国以封喉一剑。
“鱼饵,杵臼吃下了么?”华元意味深长地发问。
卫伯胸有成竹:“早晚之事。请少君播下甲士,助我斩杀宋卬,以成全功。”
华元拍拍手,十个力士从堂外列队而入。只见他们身着皮甲,手擎长戈,看起来英姿勃发,孔武有力。
“怎么尽是皮甲、长戈之装备?”卫伯对此颇有些嘀咕。公子御败亡后,各个家族对戈这种武器如弃敝屣,既不能精准啄到高速机动的骑兵,也难以摏穿甲胄,一旦被近身,束手无策。
马蹬骑兵出现后,戈摆明了是落后于军事改革的淘汰货。
至于皮甲,远则防不住公子卬的弓矢,近又架不住长矛一戳。对手是全弓全矛的装备,真不知道身着皮甲和裸衣有甚么区别。
至于人数,哪有国君的御士仅仅十人的?贰广正编是五十乘,按理应该是一百五十人。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华元对卫伯的执行力很满意,但是嗅觉未免迟钝了些:“卫伯啊,你的任务是诱杀宋卬,而非强攻。
他若有戒心而来,披甲带兵觐见,你带多少人都是白搭。
他若无备,解甲而入,即使是一狱吏,亦足矣。
太子寿令尔深入敌营,皆出于成则有益,败则无损之考虑。
无论你成与不成,结果都会恶心到宋卬。况且梁丘需要拱卫,敌人都是百战猛士,给你的资源太多,正面战场就会陷入不利。你好好斟酌一下吧。”
……
回到商丘,卫伯第一时间,觐见杵臼。
“臣惭愧,奈何只有招募了十名同窗。”
杵臼的目光向后打量,这帮卫士一个个龙精虎猛,眼光灼灼,杵臼喜形于色:“你做的甚好!大大出乎孤一人的预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少宰,御士由你来管辖。”
都城残破,能收十人之武力,况且还是自带干粮,杵臼喜出望外。公孙钟离被他提拔为右师,腾出来的位置正好给卫伯。
“谢君上。”卫伯迅速纳膝,抱拳行礼。
“卫卿,快与我一道入内议政吧。”
杵臼扶起卫伯,引着他进入荡家的内堂。宋国已经没有宫殿了,君王居住的地方就成了朝堂。
“议政?”卫伯就觉得很突然、很搞笑。杵臼的政令最多不出商丘一城,臣民稀少,兵备十人,没有效忠的世家大夫,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封赏和财帛,就连杵臼本人的衣食用度,都还是鞌城那个山西女人的恩赐,孰为君,孰为臣?还好意思议政?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让大夫们下地干活来得实在。
争吵声越来越近,推开门,只见公孙孔叔和两外两个大夫面红耳赤。
杵臼就好像一泼冷水,三个劈里啪啦的爆竹见到君主瞬间缄口不言。
杵臼遂向卫伯介绍起争论的缘由:“那日野人刺杀孤一人,孔叔在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他们所用的兵械皆刻有铭文,系武氏所产。”
卫伯佯装不知:“哦?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是武氏豢养的杀手,意图谋反?”
“少宰弗知,武氏乃是公子卬的拥趸,”公孙孔叔再一次陈述了他的观点:“昔日武氏平灭公子御之乱后,曾拥立公子卬为君,若非吾等抢先一步在都城内拥君,彼辈早已得志。
长丘之战既败,吾与君上欲收兵于鞌邑,武功乃敢助公子卬而逆君上旨意。
今又铁证如山,足见贼子之心,豺狼之志,若不讨,必为后患。”
“大敌当前,如何讨得?”荡意诸狠狠拍在案上,盛放食物的器皿一度腾空:“君与公子卬,君臣也,兄弟也。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
今华、鱼、鳞未灭,国乱未靖,乍起波澜,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是这样。”公孙钟离也帮腔道:“且公子卬之异志,不过是大宰一家之言罢了,无中生有而已,不足为凭。
吾等衣食所用,尽皆鞌城给养,若存他志,何必馈赠?”
公孙孔叔血色已经布满了整个脸颊:“竖子安知?”公孙孔叔一张嘴对付两条舌,他讲一句,被反驳两句,火气充盈着内脏:“此宋卬之谋也,先麻痹尔心,再出其不意,痛下杀手。
若无反志,何不纳兵于上,从君之令?
若无反志,何以令武氏之矛,现于都城西市?”
“终是臆想,证据匮乏。”
公孙孔叔大声疾呼:“尔等岂是忠臣乎?诸君既已陷危在先,既有其一,必有第二次,再三……
社稷之重,皆系于人君,万万不可再立于危墙之下。须设以最险恶境遇,以筹算之。”
荡意诸很快从历史经验的角度予以反驳:“嘿嘿,昔日狡童(殷人此语,专门指代商纣王)亦如是作想,比干剖心,箕子佯狂,微子见逐。彼时周室三分天下有其二,而不知防备,反害三贤于内,犹如今之三叛在边,而疑忠臣于内。
吾等皆微子苗裔,安能不以先祖经历,而鉴于心?若遗忘祖宗之难,岂是忠孝智者所为?”
针锋相对的,公孙孔叔在逻辑上找到有力的推论:“好,吾等假使不知何人谋划了此次骇人听闻的刺杀,从头推衍。
首先,刺杀之谋,须有情报之源头、行动之锱铢、行凶之动机。
刺客乃昔日挟持绑架君上之野人,彼挟君之事骤发,传播不远,君以为耻辱,亦未通报诸侯之间,知之者,国内之人、他国行商尔。谋划之人能知晓其情,又能觅得其人,必是通晓宋国内情之人,他国公卿可排除也。
谋事之人既为国内之人,唯有三方:宋卬之属、叛军之属、恨君之黎庶。
千里寻觅刺客,供养其衣食,侦察都城地利,不知以何法,求得武氏之兵刃,百般筹谋,缜密无疏,须费几多资财?若是破邑丧家之黎庶,将焉取其锱铢?得其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