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存在着一种近乎于心血来潮的危险感知。
这种感知可以让修真者趋吉避凶,躲过种种灾劫,部分直觉特别敏感的修士,比如说剑修之流,甚至可以直接通过心念的交汇读取,达到类似于卜卦的效果,精确的锁定是哪个恶徒对自己有杀意恶感,然后找个借口一剑把对方给劈了。
这种冥冥之中极为不讲道理的直觉,被顾盼明加以利用,每天晚上显得没事都会到这两个狗东西居所附近溜达溜达,悄悄释放一下自己的恶意。
一次两次还好。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这两个人的精神就急剧衰弱了。
就比如一个人凌晨两三点睡得正熟,突然间被噩梦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如此以往持续个几天,估计工作生活就一团糟。
修士也不例外。
偏偏顾盼明这厮还能起雾施术,将自己很好的隐藏在自然环境的诸多炁中,以至于被他日夜摧残的两位修真者头皮发麻都找不到缘由。而良知还没有死透,被妖魔鬼怪所压制操控的他们自然就会开始疑神疑鬼,以达到自己吓自己,自己折磨自己的目的。
这种方法别说还挺有效果的。
那人死到临头才幡然醒悟,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倒是让顾盼明有了一丝恻隐,同时也暗暗警惕。
自己是否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冷血甚至残暴呢
自省自身,应该是没有,他还是他,即便是和随手就能杀掉的人交谈时,也是持平等交流的态度,没有对方不跪下顶礼膜拜自己就一剑给她杀了。
乌烟瘴气的避难都市。
把那些知情者一个个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妖魔吃人他们也跟着吃,不管是天上挂着的皎皎明月,还是下水道里污浊的臭水,都透出一个从古传到今的词汇,吃人!
在路过一尊巨大的【石祟】时,顾盼明不禁侧目。
那【石祟】的背后刻着两句话: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顾盼明稍稍驻足,望着那倒坐的观世音【石祟】片刻,忍不住在心里一阵讥讽。
‘众生不肯回头,这句话妙啊,这偌大的都市五十万人,又有谁是能如我一样回头,入这没有神佛能渡的苦海呢。’
月光下的大观音笑容悲天悯人,嘴角处的缕缕红线宛若未干净的肉丝,宁静安详坐在那里,微微低头俯瞰着,好似是在看着从身前经过顾盼明,颇有一股禅意。
不多时,大【石祟】一阵扭动。
观音的头颅裂成八瓣,许许多多的猩红肉丝举着葡萄串似的眼球挤出,丝毫不在意诸多眼球被狭小的缺口硬生生挤爆,贪婪无比得在四周搜索着,它刚刚好像嗅到了一股极为甜美的味道。
【石祟】搜寻无果,又变回了原先的巨大观音像,慈祥微笑着俯瞰芸芸众生。
…………
…………
当顾盼明找到第二个人的时候,他同样是一幅惶惶不可终日的举动,在自己房间里蜷缩在角落,故作凶狠对着空气玩着变脸。
时而惊惧、时而凶恶、时而绝望、时而愤怒。
比起上一位这挣扎得更厉害,倒是没有多少死意,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咒骂,又像是在求饶,更多时候是意义不明的胡言乱语。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滚啊,滚开,去找别人……嘻嘻,嘻嘻,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我有仙家庇佑,大人会替我报仇……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那些人该死,他们早就该死了,我这是让他们早早解脱。”
这一次顾盼明连交谈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就站在他的面前,那双黑琉璃似的眸子看着他,却像是在看一个瓶盖,一块破布,一团空气,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大约是那种死亡逼近的窒息感强烈到了极点,这个修士一下子扑在了地上,正巧是顾盼明的脚前,他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很快地板上就多出了一道血印。
在某一刻,他的手摸向了怀里。
当他的手触碰到那熟悉而冰凉的金属质感时,心中对于死的畏惧和生的渴望达到了极致,心脏砰砰狂跳,随后他就感到背部一阵冰凉,那冰凉感贯通了胸口,在这夏夜里就像是一块冰突然间放在了身上。
随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冰凉感不断流出,带着躯体内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先天之炁一同流走。
当初在档案室旁,偷听到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那番交谈,顾盼明就已经在心里给这两玩意上小本本,暗暗发誓要弄死他们。现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一口攒了些许时日的气也心满意足吐出。
‘愿无辜的死者安息,不要再来这苦难之世受妖魔奴役摧残,即便要来,也不要来城里这种看不见一丝光亮的地方……’
顾盼明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他走出这栋楼时,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一口浊气顺着夏风吹走。下意识的,顾盼明瞅了旁边一眼,这月光全是被那小楼给挡住了。
正欲施术,却猛然间觉得不对劲。
顾盼明记得自己进楼的时候月光明明是拉长了自己的影子,一直投射到了楼道里,从自己进去处理杂碎到出来全程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这十分钟的时间里月亮就跑到了小楼后
不对!
最开始,那栋小楼不是在那里,而是在另外一边,靠近那修士的卧室房间窗户那一侧。
顾盼明下意识的僵住了。
他一点一点的抬起头,那深埋在黑暗中,连皎洁月光都照不亮的“小楼”忽然间亮起了两点幽幽冷光,咋一看以为是窗户里的灯火,但那份对称还有里面夹杂的戏谑满意光芒,分明是说这是一双眼睛。
“我等你好久了。”
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盼明,“小楼”竟然是口吐人言,随后缓缓的舒展身形,一股带着邪秽亵渎的禅香之炁系从它的躯体中喷发了出来,只见在月下一道三层楼高的人形之物,缓缓得显露出了轮廓。
它像人,又像猿猴,更像野人。
方才一直都是蹲着,这一站起来,更是将绝大多数月光吸到了身上。一张人脸上,带着弥勒佛似的喜气笑意,头顶光秃秃的,露出许多老人斑。
“我叫,龙伯。雨衣剑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