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正月十五。
北风呼嚎，月圆星稀。
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上。
杨乐知道，他的一万三千大军已经被清军彻底包围了。
今晚，一切准备妥当，他要率大军突围！
“杀～”
冷冽的寒风吹响战斗的号角，战鼓擂鸣，马蹄声碎。
这一次没有什么阵型可言，就是全军出击。
杨乐骑在马上，抽出了腰间长剑。
多尔衮已经料到杨乐会选择从北面突围，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他绝不会等着皇太极的三万大军到来，到那个时候，想跑都跑不了了。
“全军出击！”
多尔衮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呜呜的牛角号声响起，两军杀在一起。
杨乐早已经把卢象升、和孙承宗从马车里放了出来。
他要让他们看看，身后不足二里的济南府会不会派来一兵一卒！
如果派来，他认输，大明赢！
……
刀剑合鸣，马蹄碰撞。
济南府巡抚颜继祖站在城楼上，嘹眼眺望，前面杀声震天，杨国公已经和清军打起来了。
前几日，他连续几次上报杨嗣昌，请求出战，次次驳回。
今天，他又收到了陈新甲的调令，让他带领三千人马去驻防德州。
“唉！大明危矣～”颜继祖重重的叹了口气。没错，现在多尔衮暂时没有攻击济南府，那是因为杨乐的存在，要是杨乐走了或者溃败，那么接下来就是济南府了，真不知道杨阁老是怎么想的！
他无奈地清点人马，就在两军作战的侧前方离去……
卢象升骑在五明骥上，默默地看着，心中的失望、愤怒、冰冷……那些情绪让他终于理解了杨乐先前所做的一切。
是啊，大明已经烂了。
烂透了。
烂的都已经扶不上墙了。
谁能拯救？
无人能救！
那种悲伤的绝望可想而知。
他呆了片刻，突然抽出腰间大刀，厉声喝道：“天雄军，随华王……杀～！”
一夜血战，血流成河。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济南府高高的城墙上，是多么的耀眼。
东方逐渐升起的太阳，撒播着世间的温暖。
杨乐却觉得浑身发冷，身上的重甲被砍破了几道刀口，他嘶哑着喉咙下达了继续突围的命令。
“冲啊！”
多尔衮这一次从山东各地掳掠了不少钱粮马匹，人肥马壮。杨乐的大军没有得到任何的补充，加上连日奔走，早已筋疲力尽，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
一万三千人，一夜之间，损伤大半。
杨乐眼中充血，嘶吼道：“突围！突围！突围！冲出去一个算一个！”
马虎把刀一横，召集了一队大约五百人的骑兵，附在薛云耳边轻声道：“华王爷以后就交给你了！”
薛云深深地看了这位老搭档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阻止，这是一场惨战，必须有人留下来，也必须有人互送华王爷离开。
薛云拍马轻轻走到杨乐跟前，小声道：“华王爷，从……”
“什么？”杨乐没有听清楚薛云说了些什么，毕竟昨晚喊杀声太大，早已经半聋了，他只看见薛云眼睛通红，嘴角微微一张一合。
杨乐招了招手，示意薛云靠近他的耳朵说，这个时候，薛云快速伸出手掌，重重地砍在杨乐的后脑勺上。
“快，快走！”薛云领着一百多骑兵，继续往北突围。
而卢象升和袁崇焕一起护送孙大人跟随其后，一起突围而出。
马虎看着薛云离开的背影，看着身后这些留下来的兄弟。
他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骑兵营！”
“在！”
“上马刀！”
“是！”
“反冲锋～”
“杀～”
马虎依旧是一马当先，刚才点名留下了五百名骑兵敢死队，现在居然逐渐增多，已经增至八百多人。
这是一群不要命的人。
去阻挡追来的鳌拜一万轻骑。
鳌拜骑在马上，对于杨乐麾下的第一猛将马虎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传令下去，活捉了此人，其他人，随便杀。”
战鼓擂起，一轮冲锋，马虎以及身后的骑兵就被吞噬。
“来啊！有本事单挑啊！”马虎劈出一刀又一刀，座下的战马身中数刀，率先倒下。
几百名清兵围着他，一个一个上。
他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反正够本了。
他在累倒的那一刻，眼中泪水横流。
“别了……我的国公爷！”
“别了……我的华王爷！”
他的大刀往脖子上抹去……
……
一直到跑出很远，薛云都不敢回头，但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杨乐感觉好像是下雨了，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是薛云抱着自己哭泣。
“怎么回事？”喊的太多，杨乐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了，声如蚊蝇。
“马将军……他……”薛云不敢去看杨乐的眼神，赶紧换了一匹马。
杨乐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眼睛望着后方，那里的喊杀声已经消失不见。
杨乐骑在马上，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拍着马不断前进。
寒风凛冽，心亦凄凉。
……
“杀～”
快到渤海湾的时候，鳌拜率领骑兵又追了上来。
而多尔衮望着杨乐突围的方向伸手拉住了身边的多铎，“不要追了。”
多铎一愣：“心软了？”
“我们欠他一条命，早晚要还的。”
就在鳌拜将杨乐的残兵全部逼到海滩上的时候。
杨乐身后逃出来的骑兵已经不足三千人，忽然有人看见了海上隐隐约约的船只舰队。
“华王爷，有船，有船！”兄弟们大声叫了起来。
“华王爷，毛帅来了！”哨兵立即来报。
虽然援军到来，杨乐却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他点点头：“让兄弟们上船！”
在毛文龙船上士兵的掩护下，鳌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乐的士兵坐船离开。
毛文龙整张脸笑眯眯的，好像获得了什么好处一样，身体似乎也发福了，比以前胖了一大圈。
“国公爷……不不不，应该现在叫华王爷。”毛文龙尽地主之谊，把酒菜茶水都搬进了船舱里的议事大厅。
杨乐面无表情，不想吃饭，也不喝茶，更不想说话。唯一的想喝酒。
他拎起一坛酒，仰头就灌，酒水不断冲刷着他的面庞和头发。
毛文龙不知道杨乐这是怎么了，不是得救了吗，不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一直哭丧着脸呢？
薛云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的耳旁把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毛文龙点点头，也是拎起一坛酒高声叫道：“哎呀，了不得呀，要是我有这样的忠诚猛将，死而无憾！”
在他下首坐着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转过头去，就当没有听见。
毛文龙本身待人就傲慢，混不在意，倒了一碗酒道：“让我们一起敬马将军一杯！”
他带起了头，船舱里的诸位将领立即端起了碗，共同敬了一碗。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杨乐突然轻轻唱了起来。
他一边唱一边大口饮酒，一直喝醉，醉到烂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