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第一场雪
应国京城的第一场雪,在阴历十月的一天深夜纷纷扬扬下了起来。顿时一夜之间,满眼入目都是雪白的世界。朱红的宫墙上顶着白雪,红的越发红如火,白的越发皎洁白腻。巍峨的宫殿上,积雪纷纷,更是为整个应国皇宫披上了一层圣洁的装束。
一袭孑然的倩影立在“永华殿”的高台闪个,孤孤单单,寒风吹过,撩起长长的裙裾,似要随时乘风而去。
聂无双呼出一口气,热气在面前成飘渺的寒气,轻轻袅袅升上,再消失不见。昨夜下了一场雪,窸窸窣窣,她也几乎一整夜都没睡。这雪不仅仅是下在了地上,更是下在了她的心里。
因为,冬天来了……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冬季,那桐州的汉江恐怕再也经不起这样几场大雪了。她冷冷地想,搓着手心,却发现骨头就冻得微微僵硬。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把手捂在铜制的暖手香球中,却发现温热的的香球早就冰凉。
是时候该回去了。她转身,却看见一队内侍小碎步跟着一抹明黄身后,逶迤而来。如画的红唇边溢出淡淡的笑意,聂无双步下高台,等他走到了近前,这才拜下:“臣妾拜见皇上。”
她还未跪下,便被萧凤溟上前一步扶起。对上他深邃如古井的深眸,她看见自己被寒气冻得瘦而尖的脸。
“皇上怎么过来了?”她笑着问道。
萧凤溟仔细打量了她身上的衣服,微微皱了皱剑眉:“你怎么穿那么少?”他说着握了她冰冷的手,亦是不满:“手怎么那么凉?你身边的宫女是怎么伺候的?”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聂无双身边的宫人吓得纷纷跪下。聂无双对着他嫣然一笑:“皇上不要怪他们,是臣妾在这里赏雪站得久了。”
萧凤溟对她的解释依然并不领情,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修长的掌中,慢慢捂热,不悦道:“那也是他们的错,不懂提醒你早些回去。”
聂无双微微一笑,不再辩解。
萧凤溟见她今日气色不错,总算停了对宫人不满的唠叨带着她步上高台。
“第一次看见雪么?听说齐国京城并不下雪。”萧凤溟岔开话题,笑问。
聂无双看着高台四周巍峨高大的宫殿飞檐,美眸中掠过复杂的神色:“不,齐国下过雪,但是没有这边这大。”
“在靠近漠北的地方据说一年有半年都在下雪,积雪甚至可以将人埋住。这齐国京城的这点雪并不算什么。”萧凤溟没有察觉到她的神色,兴致颇好地说道。
“是么。”聂无双闻言,激起兴趣:“漠北苦寒之地,恐怕人烟稀少。”
“是,但是物藏丰富。”萧凤溟回过头:“应国大半土地都是未开化的荒地,远不如齐国富庶。这就是先帝为什么要一统南北的真正原因。这也是秦国屡次进攻齐国的缘由。这世间,只有利益才是征战的真正意义。包括土地和人。”
话题提到了齐国,聂无双陡然沉默下来。她知道,面前这位深藏不露的帝王心中已经警觉地意识到了这个绝佳统一南北的时机。
“不知顾清鸿是不是真的会抵御住秦国的大军。若是真的能抵御住,恐朕就要履行诺言了。”萧凤溟淡淡地说了一句。
聂无双看着面前的重重宫阙,低下眼,清清冷冷地笑了起来。不管萧凤溟是不是真的肯借兵,这一场秦国与齐国的战争,恐怕以顾清鸿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力挽狂澜。
帝妃二人立在高台,各怀所思,而高台上空,乌黑的铅云随着寒风大片大片的掠过,昭示着:又一场大雪要来了。
……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两三日,应国人啧啧称奇,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多更冷,连日的大雪压垮了京城西坊区中几户人家的草房,这在以往是根本没有的事。
路上的亦是冻伤冻死了无家可归的乞丐。京城是天子脚下,而萧凤溟一向爱民,偶尔听闻了这等事,下旨京兆伊开放驿馆接纳无家可归的乞丐,而且日管三餐。京兆伊不敢不办,一时间京城四周的乡镇一听京城中能收容乞儿,纷纷向京城中涌去,驿馆人满为患,京兆伊苦不堪言。
吏部侍郎柳宇城见乞丐人满为患,上书建议把年富力强的乞儿查明家底,若是真的无家可归,遂令收编为军中所用。萧凤溟如今正有意再扩充军力,一听这计策深得自己的心意,遂又这照着这旨意下了圣旨。
乞丐本就是饱一顿饿一顿,或是遭乐天灾,或是**,流落在外。一般的乞丐都贱民,如今有一碗饭可以吃,又可以进入军中效力,有了军功就能脱了贱籍,自然是十分乐意。世族们自有世袭荫庇的爵位,且有大批良田,许多子弟不愿意参军,对萧凤溟的这道圣旨亦是十分觉得甚好。因为一旦开战,这些用国库军饷养着的贱民自然会冲杀在前,自然不会把军役的主意打在他们身上。
萧凤溟的这道圣旨便是后世称做的“流军令”,后来每当应国有了吃紧战事,就会召集流民,乞丐或者轻犯从军,这制度也渐渐沿袭下来。
萧凤溟的“流军令”实施之后,正当京城百姓以为就这样平平安安过年的时候,朝堂中再掀风浪。御史台一夜之间上奏参了十几位朝廷命官。所有的罪名通通一律是“贪|渎”。
据说龙颜大怒,当天下令御史台的十几名御史谏官入宫。当先参奏高太师的是新进御史郎林云,此人以进士之身入朝,当初萧凤溟只觉得他为人木讷,没想到才半年不到,他竟然掀起轩然大|波。他在御书房中据理力争,又拿出自己暗查来的账册,一一严参朝中大臣。
首当其冲就是高太后的亲哥哥——高太师。林云细数他名下良田土地,又挖出他私自屯粮,低买高卖,导致京城米贵如油。还参高太师在先帝在世期间,结党营私,贪渎受|贿等等不一二足。罪状简直是罄竹难书。
据说,萧凤溟在御书房中,足足听了他侃侃而谈两个时辰,不发一语。
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朝堂,甚至整个后宫都纷纷揣测皇帝将如何决断,一位是人言轻微的御史郎,另一位是高太后的亲哥哥,权倾一时的高太师。这场风波随着应国最冷的冬季而来而越发令人寒不自禁。
……
“听澜暖阁”中,暖意如春。聂无双执起黑子,略略思索便落下。
“娘娘输了。”聂无双笑着抬头。淑妃正凝神苦思,闻言一看,不由扼腕叹息:“还是少算了几步。唉,本宫棋力不及碧嫔妹妹,自当认输。”
聂无双停了手,笑着在宫人端上的一盆温水中净了手,这才笑道:“娘娘过谦了,娘娘的思路缜密,臣妾赢得侥幸。”
淑妃抿了嘴,横了她一眼:“你就会奉承本宫。在宫中,谁不知只有你与皇上的棋力不相仲伯,啧啧,说起皇上的棋艺,那是没话可说。”
聂无双一边抿着茶一边听着她赞叹萧凤溟如何如何。自从秋狩过后,淑妃待她便十分热情,这种热情近似乎一种信任,而不是之前的充满猜忌的合作。在后宫中多一个有力的盟友自然是好事,聂无双便与她多多走近,反正两人现在无利益冲突,自然相安无事。
“碧嫔妹妹,你说这次皇上会怎么处置那事?”淑妃说着,忽然转移话题,说起了最近宫中十分忌讳的谏官参案。
聂无双看着她杏眼中隐约的兴奋之色,心中微微一哂,淡淡道:“臣妾也不知道。这事皇上根本不可能与臣妾说。”
淑妃想了想,摒退宫女,坐在她身边,小声地问:“皇上当真没提过?”
聂无双摇了摇头:“娘娘也知道皇上什么性子,他哪里会跟臣妾提起这事。”她掩下眼中的好笑,抬起纯净的美眸:“皇上对娘娘提过么?”
淑妃失望的“哦”了一声,摇头:“皇上要是对本宫提过了,本宫还需要这般小心问你?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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