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飞和苏合陆陆续续地从树林里捡来了许多枯枝,全都丢在海滩上。帮着林幼清处理好食材的段鲸,用这些枯枝搭出了第一堆篝火。
在事先由大家民主表决出的“晚宴”菜单上,有两道最受期待的菜,一道是鳗鱼,一道是叫花鸡。
表面和肚膛内抹过一层盐粒的整鸡,被一根削尖的树枝串起,放在篝火上方微微烧烤。等到表皮微微变色,林幼清将整鸡重新取下,准备往肚膛内填入香菇、葱和土豆,却发现没有用于捆扎的材料——不要说是荷叶了,就连锡纸都没有。
就在林幼清临时决定将菜单改成烤鸡的时候,回来丢柴火的苏合听说了这件事,顿时就表示包在自己的身上。说着,就拉上杜云飞往一旁的红树林边缘走去,
红树林里黑黢黢的,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树枝,这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准备找什么?”杜云飞问道。
“露兜树的树叶,大概一人多高。嗯……有点像长了长腿的剑麻。”
长了长腿的剑麻?这是什么鬼形容?
“能说得更严谨点儿么?”杜云飞要求。
苏合一口拒绝:“考虑到你对植物学的无知,我觉得这个形容已经十分够用了。”
两个人斗着嘴,摸黑在红树林的边缘地带缓慢寻找。没想到,首先有发现的居然还是杜云飞。
“这棵?”
苏合拿电筒一照,得意道:“看吧,我形容得很贴切。”
杜云飞不理他,上去就要掰树叶。
“欸,小心……”
苏合的话还没说完,杜云飞顿时感觉到一阵虎口刺痛,赶紧检查,竟然已经剌出了一道血痕。
苏合也紧走几步到了他身旁:“这边上都长着刺呢!别捡老的摘!嫩的就会好很多。来,我看看手。”
杜云飞鬼使神差地把手给了他,苏合捧着仔细观察了一下。
“拿手术刀的手,果然要比别的职业都好看……”
正说着,他竟冷不丁地低头,在杜云飞的虎口上舔了一记。
杜云飞微微一愣,可很快就反应过来,顺势用拇指和食指钳住了苏合的脸颊。
这下轮到苏合懵逼了。
被迫嘟起着嘴唇,他努力解释着:“我这是在给你……消毒。”
“再编一个。”杜云飞依旧不松手。
“痛……痛……”苏合半真半假地叫起来,扒住杜云飞的手腕:“开个玩笑而已……干嘛用这么大力!”
杜云飞这才松开了手,苏合赶紧趁机退到安全地带,揉着自己的脸颊。
“手劲怎么这么大!撸了三十年吧?”
杜云飞竟也不动声色:“是你自己要舔的。”
“呸。”苏合抹了抹自己的脸,“看不出你一本正经的,居然一肚子污水。”
两个人抬完了杠,终于开始采摘露兜树的嫩叶,没过多久就抱着一大捆走了回去。
这时林幼清也已经填完了鸡膛。再由多人协作,将露兜树叶横七竖八地在鸡身上包了三层,最外头再裹上红树林里挖来的滩泥,糊成一个大球。
旁边,段鲸已经生起了第二堆较大的篝火,他们就将泥球丢进篝火底部加热,同时也不耽误上头烧烤其他的食物。
这边刚忙完,吕如蓝也端着简单腌制过的鳗鱼走到了篝火旁。
刚才在船上,他已经将鳗鱼对半剖开、剔去了骨头。此刻,足有七八十厘米长的鱼肉,被串上细长的树枝上,拿到火旁准备进一步料理。
“拿稳了,不许高、也不许低。”
吕如蓝将树枝交到海臣的手上,勒令他担任人肉烧烤架,自己则拿着不知是谁贡献的毛笔沾着他特制的调料反复涂刷在鳗鱼的正反两面,热力炙烤之下,鱼油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而在一边的大篝火堆旁,林幼清已经利落地煮好了一锅包菜炖五花肉、一锅炒豆角,正准备再用娃娃菜烧个汤,忽然间停了下来。
“……没盐了。”
盐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但是“没有盐”这在海边实在不能算是什么大事。
临时制备也许来不及,但只要明天一大早铺块塑料布在沙滩上,再倒上点儿海水放着不管。等到了晚上,笃定去收海盐就是了。
看起来汤是做不成了,不过大家也并不介意。只有摘完了露兜树叶之后就无事可干的苏合,忽然又有了新的主意。
“菜汤照烧没事,我现在就去弄盐。”
说着,他就再次朝着黑黢黢的红树林快步走去。
这次倒是不用他拉扯,杜云飞十分主动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坐在一边刷酱料的吕如蓝冲着林幼清挤眉弄眼:“幼清哥,我哥和那位杜医生……什么关系?”
林幼清笑笑,说不上来;倒是段鲸凑过来,淡定地回答道:“你哥不是狐狸变的吗?杜医生是上辈子被他迷住的书生。”
“可我看杜医生还挺高冷的……”
吕如蓝还想再八卦得更加详细一些,只听身旁的海臣忽然“嗷”地一声大叫起来。
“油!油!”
吕如蓝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去看。这才发现有一大半的调料,竟然都刷在了海臣的手背上。
————
“啧啧,快听这声音,那个警察怎么又在调戏我弟弟了!”
苏合哼哼唧唧地走在退朝后的红树林边缘,一边灵活地避开那些积水泥泞的区域,一边回头看着跟过来的杜云飞。
“这事,你怎么看?”
“比恋弟情结好多了。”
“哼。”苏合不怒反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人走过了刚才摘叶子的露兜树,又前进了十几步,杜云飞发问:“这次又要找什么?”
“解释反倒麻烦,你只管照着前头,给我打光就成。”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离海潮最近的树林边缘,迎面吹来阵阵海风,杜云飞忽然闻见了一股奇妙的花香。
只见手电筒灯光照亮的前方,出现了一大片半高不矮的灌木丛。那些厚重油亮的叶片中间,竟然开满了一簇一簇的小白花。
“就是这个!”
苏合不顾脚下的泥泞,朝着它们走去。稍作端详,竟然开始采摘这些灌木顶部的叶片。
杜云飞略微好奇:“这些叶子里有盐?”
“不是里面,而是表面。”
等到采摘的数量差不多了,苏合重新走回到杜云飞的身旁,还将一片叶子展示给他看。
只见革质的叶片表面果然覆着少许雪白的结晶,再用手指沾了尝一尝,果然是咸的。
“这种植物叫做桐花树,和它一起的还有另外一种叫白骨壤。这些植物都能够通过叶片将从海水中摄取到的多余盐分排出。而且这种泌盐作用主要的产物是氯化钠,所以需要少量急用,摘点叶子就可以了。”
“植物的确奇妙。”杜云飞也忍不住感叹起来,“记得非洲有一种草,生长在海岸边上,茎干上亮晶晶的好像永远沾着一层露珠。在非洲工作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去挖来吃。味道酸中咸,可以补充很多营养成分。”
“你说的这种草,这个岛上就有哦。”
苏合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应:“这个植物园里头有一个大温室,里头种着许多热带植物。你所说的这种非洲冰菜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至少我想他们已经把该种的都种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这是我规划的作品。”苏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我的天堂。”
————
从海滩边摘来的这些树叶,用一小碗清水浸泡,再将这碗含盐的水倒进煮开的汤锅里搅拌。
“可以吃饭了。”
海臣和吕如蓝从船上搬出碗筷,林幼清叫醒了段星泽,段鲸在码头铺上塑料布,苏合和杜云飞帮忙摆放食物。所有的准备全部完成。
火堆里的泥球被撬了出来,滩涂上的泥沙经过炙烤变得松散,轻轻一敲就纷纷掉落。露兜树的树叶已经烤成了黑黄色,用刀子层层剥掉,一阵冲天的鸡肉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苏合拿出几罐拆快递拆出来的啤酒,几个人每人分了半纸杯,段星泽手里捧着一大碗化了的冰激凌。七个人面对着面围坐下来。
“敬这个发了疯的世界,敬这座佛光岛,敬我们大家接下来的人生。”
端起来的纸杯,发不出互相碰撞的声响。拿着纸杯子的人,也反而没有了刚才干活时的那种忙碌和活力。
还是刚刚睡醒的段星泽,一边吃着林幼清给他夹的菜,一边含含糊糊地提出问题。
“我们现在在哪里?”
段鲸回答他:“我们在佛光岛植物园。”
“我们要在植物园待几天?”
“爸爸也不知道,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两年。”
“我们在植物园里睡觉吗?睡在大树底下,还是树洞里?”
“植物园里有房子,我们睡在房子里。”
“那植物园里有电视机,可以看动画片吗?”
“爸爸把电脑带来了,你可以在电脑上看动画片。”
段鲸刚说到这里,吕如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也有个问题。”
苏合点点头:“说。”
“咱们这边接得也是z市的电网吧?这电说停就停的,拿台笔记本过来有用吗?”
“有用。”回答他的是段鲸,“植物园内配套有微电网项目,利用风能和光伏来产生电力。当电力不足或者发电多余的时候,还能自动接入外线进行调节。理论上只要勤加维护,及时更换受损的配件,可以确保五年以上的使用寿命。”
“那么淡水呢?”海臣也提出自己的问题,“岛上有没有海水淡化设备?”
“这个还真没有。”
苏合摊手:“不过岛上有个古代小采石场形成的人工湖。植物园开工后,又选了一些地点开凿坑道井积蓄雨水,植物浇灌肯定不成问题……至于生活用水,原本岸边有个自来水厂,沿着跨海大桥引水过来。”
“就算是湖水和雨水,也应该经过过滤和消杀才能饮用。”
毕竟是医生,杜云飞考虑得更长远:“细菌和病毒无处不在;还有的水质过硬或者过软,都不适合饮用。”
林幼清也建议道:“如果要长期定居,也许我们可以搭建一个水处理池,对生活用水和饮用水进行一些必要的加工处理。”
“这个可以有。”段鲸点头,“现在这种情况下,最怕的就是生病。”
“生病也不怕。”苏合指了指杜云飞,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医生洗劫了一车的药品,当饭吃能吃一年。”
这倒是也提醒了杜云飞:“药品也需要一定的保存条件,不可以一直放在车里。不知道植物园里有没有合适的仓库。”
“仓库的确重要,而且我们还得搜集更多的物资储备。”段鲸也同意这一点。“看起来,接下去我们会有很多事要忙。”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再进植物园看看?”海臣提议,“不过工地里头都锁着丧尸,夜晚视野不佳,很容易出事。”
“那就定在明天早上入园开荒,今晚上好好休息,不要作死。”
苏合一锤定音,紧接着眼疾手快,夹走了最后一块烤鳗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