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低头望去,只见他的手背上出现一道半尺见长的伤口,血肉模糊。
上一次徐北游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击败冰尘,一则是因为冰尘轻敌托大,再则是因为当时的徐北游处于恍惚之间,真正用出剑三十六的是上官仙尘的残魂而非徐北游本人,上官仙尘被誉为五百年来剑道第一人,冰尘自然不是对手。
可是这次就大不一样,徐北游只是空有一身地仙十八楼的磅礴气机,却没有上官仙尘的剑道感悟,而且无法彻底掌控自身体内骤然多出的气机,以至于不断有气机外泄,甚至还比不得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十七楼的公孙仲谋,反观冰尘,同样是一步步走到十八楼境界,根基扎实,远非一步登天的徐北游可比。
不过徐北游也有自己的优势,身怀上官仙尘传下的剑三十六感悟,又比太乙救苦天尊学自青尘的剑三十六更强一筹,正因为如此,冰尘未用剑三十六,而是改用纯阳祖师传下的绝学。
大道天遁剑法,无形且无相,重意而不重形,重神魂而不重气机,曾经失传近百年,最后在天尘大真人的手中才得以重现于世,所以徐北游也是第一次见到大道天遁剑法。
在此刻,徐北游只能收剑而撤。
冰尘抬起手,断贪嗔刚好落回她的手中。
在她接住断贪嗔后,原本汹涌肆虐的天遁剑气戛然而止,接着一切消散无形。
两人第一次交手以冰尘接住断贪嗔结束,结果是冰尘稍胜一筹。
徐北游深吸一口气,以手中诛仙用出剑十九,一紫一青的两色剑气以以左右交替的态势斩向冰尘。
冰尘右手仍旧倒持断贪嗔,身形一转,倏忽而逝,在躲过这一剑的同时,满头银丝在一瞬间疯狂乱舞。
剑宗有一剑式如女子结情丝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冰尘本就是伤情之人,此时以白发三千丈为剑,化作万千情丝,结成一张天罗网朝徐北游当头罩下,转瞬之间,情丝合拢,将徐北游捆成一个“线团”。
正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此剑如情丝千结,便彻底抛弃了剑气之刚,化而为柔,如棉絮云朵一般轻飘飘,不着力,不受力,使得徐北游如深陷泥潭,近乎动弹不得。
论境界修为,论剑道感悟,徐北游都远不如冰尘,但他还有一大优势,那就是手中诛仙。
断贪嗔仅仅是纯阳祖师的三把佩剑之一,而诛仙却是道祖传下的诛杀仙人之剑,被剑宗和道门视作重器,道门无一日不想将诛仙收回,两派之间厮杀不休,除了千年来积攒的仇怨之外,诛仙也是重要原因。
徐北游松开手中诛仙,诛仙自行而动,如一尾灵蛇蜿蜒跳跃,将罩住徐北游的银丝悉数斩断。
挣脱束缚之后,徐北游重新握住诛仙,一脚踩下,地动山摇,又是一剑横掠。
冰尘再一甩满头白发。
白发三千丈,此恨绵绵长。
恨萧烈负心薄幸。
恨萧烈言而无信。
恨萧烈萧煜父子心思阴沉,心肠如铁。
恨镇魔井下十年之苦。
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恨天地不公,善恶无报。
恨天尘不念同门之谊。
恨青尘虚言构骗。
只见白发无限延伸开来,遮天蔽日,然后汇聚成一条银色“长河”,朝徐北游席卷而至。
徐北游的一剑与银色“长河”轰然相撞,看似势不可挡的银色“长河”骤然散开,重新变成无数发丝,各自盘旋环绕,如蚕吐丝结茧,再次将徐北游包裹起来。
徐北游身形如一陀螺急转,朝着四面八方激射剑气无数,斩断银丝无数,不过冰尘的三千丈白发却源源不绝,无论徐北游如何去斩,也看不见尽头。
此时“情丝”由爱转恨,化作情天恨海。
徐北游心中凛然,自己只有一个时辰的逍遥光景,若是被太乙救苦天尊困在此地,那么一个时辰之后,被打回原形的自己岂不是要被任人宰割?
眼下胜负之关键,在于徐北游应该如何脱困,并一剑定胜负。
……
另外一边,在凶猛的炮击之下,留守于此地的千余禁军伤亡惨重,近乎全军覆灭,而完颜北月等人在青尘离去之后又再度交手,所以此时随行在皇帝陛下身边的,除了蓝玉和魏禁两位老臣和诸位藩王之外,就是暂时失去战力的傅中天及其他几位大都督府武官,其中官职最低的也是从二品,若是这一行人死在此处,那么大都督府差不多就要彻底瘫痪。不过有蓝玉和魏禁亲自坐镇,除非是青尘亲自出手,否则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
祭天大典时,皇帝陛下由南门进入圜丘坛,此时却只能从北门而出,只因诸位大地仙在此交手堵住了去路,走在队伍最中间位置的皇帝回首望去,刚好看到遮蔽了小半个天幕的银白发丝,轻声感慨道:“这是朕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得不说此次行事有些操切了,若是一个不慎,满朝文武尽数亡于此地,父皇留给朕的大齐基业便悉数毁于一旦。”
一直反对皇帝陛下冒险行事的蓝玉没有在这个时候泼冷水,反而是劝慰道:“陛下也不必太过自责,实不相瞒,老臣追随先帝时,比当下处境更危急、更狼狈时不知凡几,先帝也是数次险死还生才打下了今日的万里江山。”
皇帝问道:“老师,如果你是魏王,你现在会怎么做?”
蓝玉答道:“如果老臣站在魏王的位置上,那么控制帝都城就是重中之重,只要占住了帝都城,那么无论是进是退都大有余地。”
皇帝陛下嗯了一声,缓缓说道:“朕把赵王萧奇和两位内阁大学士留在了帝都,若无意外,他们足以胜任这份差事。”
蓝玉犹豫了一下,反问道:“如果有意外呢?”
萧玄平静道:“那么帝都城已在旦夕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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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喟叹一声,没有说话。
一行人顺利来到小未央宫,第一个迎出来的不是张百岁,也不是韩瑄,而是萧知南,她见到自己父亲之后先是面上一喜,然后视线扫过一众人等,却没有见到那个身影。
她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不见,脸色发白。
皇帝陛下轻轻挥手,示意一众臣下先行入殿,只剩下一对父女伫立在风雪中。
萧知南轻咬了下嘴唇,然后不顾礼数地抬头直视着父亲,轻轻问道:“父皇,南归呢?”
萧玄没有在意女儿的逾越行为,轻声道:“他还在圜丘坛。”
萧知南追问道:“他不过是地仙八重楼的境界,为什么蓝相爷和魏大都督都回来了,他还留在那里?”
皇帝陛下没有说话。
萧知南低下头去,“女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