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叫什么名字呢？
太久了，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快穿空间的人都来自不同的世界，形形色色，在街道上经常会有长着兽耳或是异瞳的人走过，大家都见怪不怪。
但即使是这样，047第一次来到快穿空间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因为他和别人，太不一样了。
银白色的及腰长发和浅咖色的瞳孔衬得他肤白如雪，身上的素色长袍勾勒不出身形，却更显清瘦。
047是看过去时会一眼惊艳的类型，身上有冷冽的清香，如果在暗处仔细观察，甚至能隐约看到他周身的淡淡光晕，犹如月光下华贵的仙人。
没人知道047来自哪里，大家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人。
有很多人试图和047搭话，但是047一概不理。
那时候，他不和任何人说话。
初来乍到时，047还是员工宿主，他的系统叫009。
009是一眼看上047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总觉得不能让对方就这么死去，费了很大劲才把047从死灵堆里拉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009围着银白长发的美人问，“我是你的系统009，快穿系统检测到你有冤屈，只要你完成小世界的任务，攒够足够积分，就可以给你重活一次的机会，宿主愿意吗？”
009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心虚，因为他说谎了。
不是所有的死灵都能进入快穿系统，大部分灵魂在死后就慢慢消散了，047的灵魂也有这个趋势。
009是在最后一刻把对方拉回来的，差点就没赶上。
为了让047留下来，他撒了这个谎。
但是，攒够积分可以送047重生是真的，只要047愿意和他绑定就可以。
009想，人总会对原世界有所牵挂，更何况再活一次简直就是开挂，应该不会有人很不愿意吧。
小光球009在他的预订宿主身边围绕着，等待对方说话。
可是长发美人一个字也不说，只是轻轻抬眼，看了一眼周围，又闭上了眼睛。
“宿主？”009疑惑地叫了一声。
那时候的047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对009的话置若罔闻。
009抓心挠肺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看一看对方的经历。
为什么这个长发美人会死，又是为什么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
047只活了二十年，这段记忆并不长。
009却看了很久，中途有好几次都险些看不下去。
047在成为系统前，名字就是47。
或者说，他原本有一个别的名字，但在他很小的时候，这个名字就被47取代了。
047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偏离于大部分主流规则的世界。
他出生于世界中央的大陆，在那里，人族、魔族等不同种族的生物共同存活于世。
人族掌控着中央大陆的管辖权，皇室掌管着人族，而皇室之中最有话语权的，是每一代中最类似于神明的人。
人族拥有部分魔力，崇尚光明力量，因此所谓的“最接近神明的人”便是皇族之中瞳色与发色最浅淡的人。
他们把这种人称为圣子，圣子一旦诞生，三岁后便要被供入圣殿，用雪山朝露和魔力喂养长大，原本的名字也要被抹去，用更迭的数字来代替。
047就是第47代圣子。
他从孩童时期就像月光使者般圣洁而漂亮，学习天赋也达到了惊人的水准，皇室中每个人见到047都会称奇，并用最高的礼仪来问候敬仰他。
圣子的作用就是这样——成为人族的定心剂和精神支撑，必要的时候需要牺牲自己，为族祈福。
047小时候不懂事，还觉得大人们都对他恭恭敬敬是好事，可是后来逐渐懂得这一切后，就开始厌恶这些恭维了。
可他的周围没什么其他的东西，除了护送他的侍卫，就是不可逾越的高耸城墙。
047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天天变得沉默。
直到他成年的那一天。
圣子在成年的当天，要从皇室宫殿出发，在浩大的阵仗下围绕中央大陆游历一圈。
在经过每个城市时，还要接受民众的跪拜。
047是在游历前一天才被告知这一件事的，他连夜闯到了帝王殿中，气到眼睛都有点红了，问：“为什么要让大陆的居民对我实行跪拜礼？”
在月光照耀下，他实在是圣洁到让人连话都不舍得大声说。
帝王淡淡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你是第47代圣子，圣子就是要接受他人的跪拜礼。”
碰了一鼻子灰的047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想接受跪拜礼。
从小到大遇到的一切都让他讨厌，无形的镣铐，永远学习不完的知识，别人看他时或贪婪或狂热的眼神……
047受够了这些事情。
于是，在游历前的夜晚，他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他要剪掉头发，然后——逃走。
*
在实施第一步时，047就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问题。
大概是他确实生来体质特殊，他的头发……剪不掉。
047在房间里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一顿剪，左侧的头发被剪到了齐耳的位置，没过几秒却又恢复了原本垂至腰际的长度。
鎏金的剪刀被扔回了桌子上。
047拿起皮筋和帽子，将头发扎起来，紧紧压在了黑色的帽子下，又在脸上围了薄纱。
他换了一身全黑的衣服，从宫殿中翻墙翻了出来。
宫殿的外墙外有一圈守卫，047从中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施了障眼法，从对方的守卫区跑了出去。
他的黑衣很快融在了黑夜之中，银白长发也被藏在了宽大的帽檐下。
障眼法只有很短的时效，047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那个守卫发现，于是脚步飞快。
但事情实在是太顺利了，他没有被发现，成功从皇城逃了出去。
整整两个小时，他一步也不敢停，借助魔力和能调用的车子，跑出了最远的距离。
到达中央大陆西侧的迷幻森林时，047终于停下了脚步，扶着膝盖急促喘息了半天才将呼吸平复下来。
他望着茫茫夜色，一时有些茫然。
逃出来了，然后呢？
047几乎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想了一会儿，决定先往森林里走。
迷幻森林与魔族领域接壤，危机四伏，一般不会有人进入。
天亮后皇室一定会发现他不见了，就算是派兵四处寻找，也很难在广阔又危险的迷幻森林找到他。
047踏入了森林。
他在指尖凝出了一束光，照亮了前方的小路。
迷幻森林中四处生长着奇形怪状的生物，好在它们不会随便攻击人，047穿梭在其中，不久后抵达了湖边。
湖面盈着月影，波光如碎银颤动在水面。
场景很美，047一时愣住了。
他沿着湖，想要慢慢走到另一侧的平地处，接着却忽然在湖边发现了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半没在水里，旁边还有……
不对！
047看了半天，猛然发觉了不对劲。
那好像不是石头，而是个人！
来不及思考别的，047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将那个人从水中拽了出来。
水中的人看起来清瘦，却很沉，047费了好大劲才把对方拖到岸边，他浑身的衣服也被沾了个半湿。
死了吗？
047努力给对方又翻了个身，在朦胧的月光下看清了对方的脸，接着呼吸一顿。
那是个很好看的黑发少年。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是和047不一样的，有攻击性的美。
047莫名不自在，手指探到对方鼻下，感受到微弱却温热的呼吸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是个活的，能救。
047用在掌心凝起能量，轻轻按到了对方胸口，没过几秒，少年咳嗽几声，噗地吐出……一口血？
047顿时吓坏了。
不是应该把呛的水吐出来吗？怎么吐血了？
他学的魔法是这么治的啊，不会出人命吧——没被水淹死被他治死了？
047在原地宕机了两秒，甚至都没注意到少年睁开了眼睛。
浓长的黑睫之下，是血红色的眼眸和危险的竖瞳。
这是魔族的标志。
血色转瞬即逝，少年感受到047身上的气息，下一刻就隐藏了自己的瞳色，眼睛变成了偏黑的深棕，再普通不过。
他偏过头，咳嗽了两声，又吐出一口血。
听到咳嗽声，047一下子回神，连忙去扶起对方，任凭少年靠在他肩上。
……靠，好沉。
这人是铁做的吗，看起来偏瘦，怎么那么重？
047强撑住了，怕刺激到对方，轻声问：“你是哪里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我是从中央大陆来的，”少年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为了给母亲治病……来森林里找药。”
皇城军队每年都会在迷幻森林里找到一些迷路的平民，047根本没起疑心，有些怜悯地问：“那你要找什么药，也许我可以帮你。”
“……现在不需要了。”少年垂下眸，瞬间红了眼眶，“她已经……去世了。”
听到这个噩耗，047怔住了，再开口时更小心翼翼了：“节哀顺变，她会有一个美好的来生的。”
少年擦掉嘴角的血痕，可怜地“嗯”了一声，半晌道：“谢谢你救了我，其实我本想……跟母亲一起离开的。”
047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摸摸少年还往下滴水的头发，像以往的圣子垂爱人民一样。
“我想跟着你。”少年接着就抬起了湿漉漉的眼睛，像无家的小动物一样看着047。
这个请求出乎意料，047动了动唇，不敢对对方讲出自己真正的身份。
“我没有家，”半晌，他试探道，“跟着我，你就只能一直流浪。”
少年抓着047的手：“没关系，我能吃苦。”
047犹豫：“那，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少年回答。
在中央大陆，满十八岁的人就已经有了自由权了，047一时没办法用其他理由赶走他。
看到少年还在闷闷咳嗽，嘴角渗出血，047有了一丝愧疚感。
那要不……就先带在身边吧。
不然这人受了伤，也很难走出危机四伏的迷幻森林。
047想明白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少年轻声说，“向澜。”
“我叫司栖。”047想了想，回答。
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从他睁开眼睛后，除了他的母亲，就很少有人再用47之外的名字称呼他了。
没有人知道，047其实很想要一个正常的名字。
没想到这个愿望却在这时候实现了，他有了一个短暂可以拥有的，他想要的名字。
向澜点点头，轻轻勾起了唇角。
047感受到对方浑身冰凉，连忙起身：“我去找些柴火，你把衣服也烤干。”
大概是没有和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他有些不自在，慌忙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向澜一个人，浑身湿透地坐在湖边。
向澜看着047离去的方向，确认对方走远了后才掀开自己的衣服。
衣衫之下的肌肤如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肌肉线条流畅而不夸张，但任谁一眼看过去，注意力都只会被他的胸膛中央所吸引。
因为，那里有一片漆黑，延伸出的脉络逐渐由深黑变淡，看起来无比骇人。
向澜眸色闪过血红，将那一片区域抚过，从皮肤中透出的黑色逐渐消失。
那里正是刚刚047摁过去想帮他治疗呛水的位置。
向澜擦掉嘴角又一次渗出的血，低眸思考。
司栖是什么人？
浅色眸子，再加上能伤害到他的法术。
是圣子？
可是圣子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做贼一样游荡？
他刚刚明明在对方身上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如果没有判断错，那是魔族族人的气息，来自他的哥哥。
魔族的统领者已经老了，向澜和长兄争权多日，前些日子在魔域大打出手，他在湖边昏迷了多日，对方则是不知所踪。
现在看来，是混迹到人类堆里了？
向澜的神情中闪过一丝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