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棠有提防,躲了一下,偏她两天没进食,又突然来这么一遭,眼前昏了昏,没留神一脚踏空。
温久盈几乎是本能反应地用左手抓住了江海棠的胳膊,可她只有一只好用的手,那只废掉的右手连抓住一个东西借力都做不到。
她只能用脚死死抵着地面,减缓自己被江海棠带着滑落的速度。
然而来的人不是消防,他们没有救生气垫,只能在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棉被一类的。
而有一批人已经上去了。
温振翔愈发紧张,他前后看看,一面是即将从十二米高处掉下去的江海棠,另一面却是拿着枪对准他的警察。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水果刀,对准温久盈的脖子,“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江海棠朝底下望了一眼,底下守着的人已经撑开了一床临时借来的大棉被,底下也铺了好几层,掉下去应该是死不了了。
她仰头看着温久盈,“阿盈,你放手吧,下面有人接我。”
“不行。”温久盈脸都挣红了。
锋利的刀尖正对着她的脖子,再往里半寸就能划开她的肌肤,可她眼里只看得见江海棠。
谁知道呢,谁知道放了手,下面究竟能不能托住江海棠,这样的风险,她承担不了。
在这一刻,温振翔只觉着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他不知自己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踩在了温久盈的手背上,用刀指着所有人说着“你们别过来”这样的话。
温久盈那只残废的右手,打着他的腿,还没他温呈钧打他的力气大。
“姐,”他蹲下身子,锋利的刀就这样扎入温久盈的胳膊上,他说,“我们现在走到这一步,但请你相信,最开始,我是真的叫你一声姐的。”
虚伪吧,虚伪。
温振翔自己都不记得最开始对温久盈的感觉是什么,或许是带着可怜的接近,像是高高在上表示自己愿意把父母的关爱分出万分之一给她,又或者是单纯好奇,好奇这个独自在外野蛮生长的姐姐究竟长成了一副什么模样。
那年他婚期将近,跟着父母回村祭祖,村头的牛婶见了父母就夸他们生养了一个好女儿,出息的,在外面挣钱了。
村里人说的“挣钱”,温振翔没那么在意,总归就是外面的仨瓜俩枣,一个月三五千也是挣钱了,可心里到底生出几分好奇。
就这样问牛婶要了联系方式,重新联系上了温久盈。
但这些都不重要,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重要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绝路,究竟是哪一刻开始走错,温振翔想不出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想,他就不该去找温久盈。
没有温久盈,他们一家不会有这样的痛苦。
父亲在得病初就会放弃治疗,他不会因为想要温久盈的钱而自作聪明玩了一出“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试图用温久盈对亲情的渴望来套住她。
那么他就还会得到家中所有的存款,从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家庭中只是没了一个父亲,可一切都还在原来的轨道上走。
“都是因为你,温久盈。”温振翔越想越是如此,“是你让我失去了所有。”
“阿盈,姐姐,你放手,我求你。”江海棠试图用双手挣开温久盈。
温久盈就只有一只手,她根本反抗不了。
她松了手,她就还有一点机会。
江海棠自信自己不会死。
断胳膊断腿的觉悟她已经做好了。
“你不是要在一起吗,你松手,我就答应你,好不好?”江海棠终于知道怕了,“求你了姐姐,你松开我。”
可温久盈一言不发,只是固执的,用所有的力气和意志去抓住江海棠。
她只记得,也只告诉自己,不能松手。
染了血迹的刀子扒出来的时候,血液涓涓往外涌了出来,江海棠看不真切,她只能看见温久盈漂亮不可方物的眼睛。
执着的,望着她。
连同她说一句话的气力都不舍得出。
在刀剑对准了温久盈的脖子时,从不后悔的江海棠后悔了。
她应该少欺负一些温久盈的。
明知她的性子最老实。
她咬着唇摇头,她不想,不想再看见温久盈受伤。
什么怨与怪,在这一刻,江海棠什么都不想计较了,只要温久盈没事。
枪声响了。
多次警告无果。
那一颗子弹从温振翔右侧的胳膊穿过。
他站的位置本就危险,一时不察,失足,掉落的时候,下意识想抓着江海棠,偏江海棠似是吓着了,腿蹬了两下,叫他什么都没抓住。
床单只帮他挡了一下,未能完整把人接住。
地上是蔓延开来的血迹,好似一朵盛放到了极点的,狰狞又荼蘼的花。
警察用最快的速度帮着温久盈把人拉了上来。
江海棠一边哭一边帮温久盈按压止血,哭的时候还记得要躲着,免得眼泪不小心掉到伤口上。
“本来就少一只手了,现在好了,左手也受伤了。”
除了捂着温久盈,在救护车没来的时候,她还去帮温振翔做了简单的紧急处理。
人还活着,但能不能活下来,她不知道,从她的经验判断,并不乐观。
温振翔没有应对经验,后脑勺着的地,重重磕了一下。
直到救护车来,江海棠才跟车一起去了附一。
温久盈的伤并不严重,等着温振翔手术的功夫,她领着她去科室给她缝了针。
缝完之后,手才开始发抖。
“叫你松手,为什么不松手?”江海棠自己是不害怕的,她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甚至于落地的时候要用什么姿势来使受伤程度最小化她都考虑好了。
“我说过,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温久盈蹭了点边上的碘伏棉球,用那只受伤的左手去给江海棠擦伤口,“尽管为此我错失了一个让你答应我的机会,但我不后悔,棠棠。”
温久盈处理伤口的手法看得江海棠眼疼,她丢了棉球,开始自己给自己消毒,“你那样消毒, 细菌来来回回都在我伤口打转,你得这么绕圈,要么就是一个方向,一下一下的擦,哪有走回头路给伤口消毒的。”
温久盈默默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