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邦维不慌不忙地道:”回皇上,孙国柱利用身为文选司郎中之便,三年间向等待廷选的举人和想要调职的官员索贿,共得赃银八十五万两,根据孙国柱的供述,微臣将涉案官员一体羁押,所得供词跟孙国柱所言大都吻合,也从这些犯官家中找到了当时的一些证据,是以渎职受贿是无疑的.不过,说到行贿,孙国柱却一概不认,只承认自己贪婪,并未向高官行贿.孙士毅的证据中也只是显示有高官参与其中,却并无确凿证据.是以,微臣暂且存疑.”
君湛亥脸色有些不虞沉着脸将所有证词翻了一遍,掷于龙案上,冷笑道:”孙国柱不过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区区五品,就敢大肆索贿,说他背后没人撑腰,可能吗?说出来有人信吗?”
萧邦维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地道:”微臣也不相信,但一切都要有切实的证据,马虎不得.”
君湛亥死死盯着萧邦维,因为怒气,鼻翼张翕,喘着粗气道:”吏部堂官尚书石东,侍郎谢和桦,刘振祖,甚至左右员外郎皆是孙国柱的上官,他们敢说自己毫不知情?!”
他重重地一摔奏本,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地挤出来,”甚至,安怀素乃是朕的首辅,更是孙国柱的族亲,他,是否毫不知情?你能确保他没有牵涉其中?!”
见他终于说出了心里真正想说的话,萧邦维低垂的眼中闪过嘲讽和冷淡,毕恭毕敬地道:”皇上说的是,此事的确还有蹊跷.依臣之见,即便安首辅没有牵涉,吏部几位大员却绝对是知情的.求皇上允许臣传唤吏部相关人等,包括石东.”
吏部尚书石东年逾六十,为人圆滑,既不属于安怀素一党,也不依附萧邦维.安怀素早就想把他踢下来换上自己的人,怎奈石东狡猾得很,又跟襄阳郡王有亲,几次都躲了过去,安怀素也就死了心,只等着他告老.
君湛亥没想到萧邦维居然没有对孙国柱穷追猛打,扯出安怀素,反而有息事宁人之意,他眼睛微眯,眸光注视着低着头的萧邦维,衡量一番,才道:”准,朝廷贪腐,一查到底!但,石东已经年迈,你要注意分寸,不要闹出事来.”说着顿了顿,”青海那边看着,在万寿节之前务必要有个结果!”
萧邦维嘴角微翘,脸色平静应是.
璃篁本想以青海王妃的名义在亲王府办一场宴会,但现在出了孙国柱的事,她有心低调,便只请了亲近的勋贵宗室.乐妤接到帖子的时候十分诧异,毕竟自己跟璃篁只不过见了一面.
老夫人却很欢喜,拍着乐妤的手笑道:”璃篁跟咱们家不比其他,太后又喜欢你,就是为了太后的面子,璃篁也不会撇下你的.”
想起那日璃篁对老夫人出乎寻常的尊敬亲热,乐妤好奇地道:”祖母,我记得那天璃篁郡主对您分外敬重,这是为什么?”
老夫人怔了怔,轻叹了口气,露出回忆的神气:”璃篁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她爹娘去得早,自幼便养在宫里.虽然太后怜惜,皇上眷顾,可没娘的孩子哪怕是公主,都有一肚子的委屈.何况她只是长公主之女.有好几次被我撞见了,便顺手护着她一下,这孩子是个重情义的,便一直记着我的好.”
乐妤这才明白,乐娴端庄地坐在一侧,含笑道:”那我们姐妹也很应该多多亲近璃篁姐姐才是.”
老夫人却脸色微微一变,笑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如今彼此身份不同,你们对王妃还是要敬畏的,不要一口一个姐姐的,没规矩.再说王妃如今已经出了阁,你们还是姑娘家,更是要懂得分寸.”
乐娴没注意老夫人的变化,微微愣神,老夫人对自己一向维护,今日却这般不假辞色,她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笑着道:”知道了,祖母.”
乐妤看在眼里,微微垂了眸,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思索和了然.说话间,老夫人身边新提的大丫头魏紫进来道:”老夫人,乌嬷嬷来了.”
老夫人对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嬷嬷还是很尊重的,忙道:”快请进来.”翠色四喜如意毡帘掀开,进来一个身穿茶色潞绸素面灰鼠皮袄子,墨绿滚边综裙的嬷嬷,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了一支铜鎏金葫芦长簪,端正的五官神色肃然显得很是刻板,正是教导规矩的乌嬷嬷.
乐娴乐妤都站起了身,等到乌嬷嬷给老夫人请了安,便齐齐屈膝笑道:”嬷嬷好.”乌嬷嬷教导过她们姐妹的规矩,是以她们并不算主家的小姐,而是弟子学生.
乌嬷嬷看着乐娴乐妤乖顺知礼,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老夫人请乌嬷嬷坐了,笑问道:”辛苦嬷嬷了,不知我家二丫头可还听教?”
乌嬷嬷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意:”分内之事,老夫人客气了.二姑娘资质虽不如大姑娘四姑娘,也算中等,细心调教之下,比起开始时还是好多了.”
老夫人欣慰地笑了,又客气道:”这天儿怪冷的,有事便吩咐丫头跑腿吧,哪里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乌嬷嬷客套了几句,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二姑娘的规矩已经差不多学完了,老身也完成了老夫人的嘱托,过两日等老夫人检验过二姑娘的规矩,老身便要告辞了.”
乐娆学了差不多三个月规矩,这几个月被乌嬷嬷折腾得叫苦不迭,人都清瘦了一大圈,反倒显得窈窕了许多.
老夫人闻言,出言挽留了几句,见乌嬷嬷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答应了过两日便去看乐娆的成果,又再三谢过乌嬷嬷.
过了两日,老夫人便果真带了乐娴乐妤去蔚蘅院看乐娆.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吵得乱哄哄,一个尖利的嗓子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打量老娘不知道吗?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的牌名,就装上了主子了?!装腔作势的,只知道在老爷面前浪骚,哄得老爷什么都听你的!狐狸精!臭骚货!...”污言秽语的不绝于耳.
邱妈妈觑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走上前去喝骂道:”谁在满嘴喷粪大吵大闹?老夫人大驾到了,还不上前来迎接吗?”
这一骂才喝住了院子里的吵嚷声,顿时满院子寂静若死.
老夫人沉着脸扶着乐娴的手进了院子.不大的院子里泾渭分明站着十几个人,左边中间涨红着脸目瞪口呆的是萧邦紘之前纳的红姨娘,这会儿见老夫人来了,水汪汪的媚眼中露出一丝惧怕.显然刚才嚣张泼辣的就是她了.
右边站在人群中间的正是已做了姨娘的葛巾,只见她头发蓬松,两眼又红又肿,显见是痛哭过的.正有几个姬妾围着她像是以她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