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听到“阿玲”两个字,便十分激动,哭了起来:“你们是阿玲的朋友?她——她在哪儿?”
“她——”,德叔正想说话,眉姨对他摆了摆手,走上前道:“大姐,阿玲她有点事,没有回来。”
“有事?她有什么事?上次说是去东洋,都一年多了,连个信都没有,村里人都说,她——她死——死了呢!”老太婆激动的说。
“唉,你们是谁?到我家干什么?不要欺负我们穷人!”这时,突然从房子转角的山弯处,传来一个老年男子的吼声。
几个人转过头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拿着两个红薯,一瘸一拐的快速冲过来。
“他们是阿玲的朋友,是要看我们的”,老太婆忙阻止道。
听到是阿玲的朋友,老人一愣,然后把手中的镰刀、红薯都扔到地上,快步走到德叔跟前,一把抓住德叔的手,问道:“阿玲——她在哪儿?我的女儿,她什么时候能回家?怎么一定音信都没有啊?”
听到老人的话,林风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阿玲的爸爸,那个老太婆也就是阿玲的妈妈,从年龄上推测,他们应该40多岁,但从外表来看,比起将近80的德叔和眉姨都要苍老一些。也难怪德叔要称呼老太婆为大姐了。
德叔也有些吃惊,忙道:“老哥——哦,不,老——弟”,他说起“弟”这个字,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因为他儿子如果健在的话,都已50多岁了。
“老弟”,德叔接着道:“你不要着急,阿玲——阿玲她在东洋很好,就是地方太偏僻了,不通电话,出来一次,要走一个月,所以她就说,把假期全累积起来,两年才出来一次。”
说出来这些,连德叔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但他不想伤了阿玲父母的心,只得编造这善意的谎言。
“哦——是这样啊?东洋不是说很发达吗?怎么还有那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不带个信回家呢?”阿玲爸的语气稍缓。他这时才发现抓住德叔的手上满是泥土,不好意思的赶紧松开,邀请大家进门去坐。
等四个人坐下,阿玲妈也摸索着走进来,竟然是个瞎子。
阿玲爸让阿玲妈去帮着烧柴,又让大家等一会儿,就出门去了。不到两分钟,他手里拎着一只脖子上滴血的母鸡走进门来。
原来,他是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还在生蛋的鸡给杀了。
阿玲爸很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家里本就很穷,阿玲又没办法接济家里,今天过年,没什么招待贵客。”
看着这家徒四壁,几个人都知道,这只母鸡,应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眉姨去帮厨,阿玲爸坐下来,跟德叔讲起这一年来的情况。
原来,阿玲本就是这家里的顶梁柱。自去年阿玲离开后,再也没有联系上,对家里的接济也就断了。
村里传来流言,说阿玲在去东洋的路上,遇到了强盗,叫人给杀了。
听到这些流言,阿玲一家十分伤心。再三联系当初送阿玲偷渡东洋的人,也是没有消息。
渐渐的,他们开始相信流言。
阿玲妈整日以泪洗面,没过半年,把眼睛都哭瞎了。
而阿玲爸为了挣钱,帮别人砍树,一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虽然送医保住了命,但从此脚成一瘸一拐的了。
听到阿玲一家的遭遇,大家都感到很难过。
“嗯,听阿玲说,她有两个弟弟,而且读书都很厉害,怎么没看到呢?”恨朱问。
德叔帮着翻译给阿玲爸听。
“哦,他们都打工去了,为了省点路费,就不回家过年了”,阿玲爸回答道。
听到这里,恨朱感到有些心酸。她是含着银汤勺长大的人,小时候虽见过穷苦之人,但因为那时年纪还小,所以没有什么感受。自石船下出来后,也很少接触过穷人,今天,在这个除夕之夜的特殊日子,见到如此困顿的家庭,她忍不住有些难过。
眉姨主厨,把他们带来的肉和那只鸡一起做了几个菜,端上了桌子。但大家都围坐上来时,阿玲爸有些尴尬,因为他家的所有碗都只有那几个,此时盛了菜,就没有饭碗了。
德叔倒也洒脱,他走到灶旁,拿起煮熟的红薯,给每一个人面前放一个,也不撕皮,直接咬了一口,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连称好吃。
看到德叔这样,阿玲的爸妈也就不再那么尴尬。
“老弟,你这红薯味道真的是不错,这是你们的主食吗?”德叔问。
“嗯,这里就产这个,但——不瞒您说,除了留种的外,红薯也没几个了”,阿玲爸说。
“那你们怎么办?现在离夏粮收获,还有半年呢!”德叔放下手中的筷子,拿着红薯,再没有啃下去,似乎自己这一口吃下去,阿玲的爸妈就要挨饿了。
“呵呵,不用担心”,阿玲爸笑着回答。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指着窗户破洞外面露出的山景,轻松的笑道:“老哥,你看,那山腰上,树开始要返青了,春天就要来了。春天一来,满山都是野菜,我们饿不了肚子的。”
听了他的话,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心里都为阿玲家的贫困而感到难过,另一面,也为阿玲爸的乐观而感到由衷的佩服。
“老弟,你的两个儿子在哪里打工?”德叔问。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西贡那边的一个石粉厂”,阿玲爸答道。
听到石粉厂,林风心里一紧,他知道,这种厂粉尘污染极大,防尘控制不好,就会得矽肺,从此失去劳动能力,慢慢等死。在国内,这样的问题厂都不少,更别说在安南了。
天色已晚,他们无法离开,只得投宿在阿玲家。虽然大家并不是娇气之人,但这条件着实让人有些难以接。
林风和德叔、阿玲爸挤在一张窄床上。因为床实在太小,旁边加了两张凳子,用破棉?垫在上面。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踏实。特别难受的是,每隔十几秒,阿玲爸就会抽搐一下,实在是难入睡。
至于恨朱,她和眉姨、阿玲妈睡在一起,床依然很窄。而阿玲妈整晚似乎都在咳嗽,让她感到又揪心又难捱。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告别了阿玲的父母。临别时,林风把身上带的钱给了阿玲爸妈,让阿玲妈到医院看一看,剩下的钱做生活费,应该能对付好多年。
德叔也给了阿玲父母一些钱,叫他们把房子盖起来。
阿玲父母完全没想到他们出手这么大方,千恩万谢。
德叔还要了阿玲弟弟的联系方式。
离开阿玲家,德叔又叫人把阿玲的弟弟从石粉厂里接出来,安排他们进入了当地最好的学校读书。
一番安排完毕,他们回到了下龙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