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恨朱睡去后,林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躺下了很久,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白天一直和恨朱在一起,没有时间去考虑更多的东西,此刻到了独处的时候,许多思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林风想起自在荒岛上执行神秘任务以来的一幕幕:小师妹现在究竟还在不在人世间?中年男子一伙人应该和抓走小师妹的失魂有关系的,但怎么能够找到他们?神鸟密经的线索又断了,我们应该怎样去找另外半部密经?如果找不到那半部密经,我该怎么处理与恨朱的关系?还有那神族,和恨朱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为什么舍命救她,却又似乎有很大的矛盾?
想到这些,林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烦闷之下,披起衣衫,走出了房间。
山里的夜很静,除了从树梢上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梦呓,就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了。淡淡的月光下,薄薄的雾霭从丛林中漫上了老宅,清风吹来,老宅的屋项在雾霭若隐若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祥和和美丽。
不知不觉中,林风走出了老宅。淙淙的水声传来,翠竹掩映中,有一小小的石桥,一弯小溪从桥下缓缓渡过。林风慢慢走了过去。
“唉——!”竹丛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阿尼,她站在小桥旁的竹影里,望着流动的河水,似乎有无限的惆怅。
“风哥”,阿尼也看到了林风。
“阿尼”,林风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阿尼没有回答林风的问题,她从旁边折下一枝竹枝,慢慢地把竹叶摘下来,扔进溪水里:“风哥,你说,为什么人世间的恩怨和仇恨,不能像这小溪里的水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远去呢?”
想到阿尼与恨朱的争执,林风隐约感到她的话里有话,便问道:“阿尼,你们神族是个什么族?和恨朱有什么矛盾吗?”
“风哥,其实神族并不是指一个民族,而是指的我们犬神教的人”,阿尼道。
她接着说:“其实,我们神族和王族之间,已经磕磕碰碰几千年了,没想到到了今天,都还不能完全消除。”
几千年了?这个答案让林风非常吃惊。恨朱也不过是四百年前的人,怎么会有那么久的矛盾?
这时,林风更加觉得迷惑了:“阿尼,难道,你和阿鲁她们,是——是几千年前的人?”
阿尼笑了一下:“我们都是现代的人,我也就活了二十多年。”
“那怎么会有几千年的矛盾呢?”林风更加不解。
阿尼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具体我也不很清楚,只知道以前我们神族和王族是平等的,但在远古时期,僰人本无王,只有几个都老(部落首领)。后到了僰侯阿藤时期,阿藤被各部落联盟尊为上都老,地位超然于各部落,也才是僰人的王。”
阿尼继续道:“在阿藤时,虽然有了上都老,但各部落都有神族的人。神族的人有大祭师,统一管理各部落的神职事务,但也常介入部落间的矛盾调解,有时说的话甚至比起上都老来说,还要有分量。在阿藤时期,因为阿藤与獒皇的关系,神族与上都老间相安无事。”
说到这里,阿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但阿藤之后,神族与王族的关系渐生嫌隙。再后来,僰王为了巩固王权,便把神族一分为二,一是巫族,专门为王族服务,主管祭祀活动;另一仍然是神族,但只管犬神教的事,就这样把神族的实力减轻,权力也大大削弱了。”
“你说的那个僰王是谁呢?是在远古的具体什么时代?”林风对僰人历史完全不清楚,忍不住问道。
阿尼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在僰侯之后。”
说到这里,阿尼笑了笑:“我还是回到王族和神族的矛盾上来吧。”
阿尼继续道:“再后来,佛教传入后,王族干脆就把佛教定为王教,除了限制神族的活动范围外,还对神族人员强制进行削减,除了留下一些守卫神迹的外,几乎就没有多少人了。”
听阿尼说到这儿,林风终于明白了,原来,僰人神族与王族间的矛盾,其实就是神权与王权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由于犬神教对于同一王权的隶属性,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失败者。
阿尼说:“很长时间以来,神族不甘心失败,秘密联合和他们关系密切的巫族,企图重振当年雄风,也取得过一些不小的胜利,而神族和王族间的矛盾也就越来越深,到僰王阿丛时,除了王族部落三十六寨的巫族外,其它各部落的巫族也就听从神族的指挥,影响到部落的都老都不得不按神族的要求办事,王族与神族间的矛盾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你可能想知道,既然神族和王族有那么深的矛盾么,为什么我们还称公主为主人,舍命救她吧?”说到这里,阿尼问。
阿尼的问道,到是正好问到了林风的心坎上,之前的舍命救人,哪里像是积怨很深的样子呢?
“那是因为当时处于生死关头,这与当初九丝城一战何其相似”,阿尼抬起头,望着夜空:“在九丝城战时,眼见僰人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神族的大祭师也意识到,神族与王族应该团结起来,于是大祭师决定捐弃前嫌,帮助王族。”
“但是一切都晚了,被困于九丝城的僰人回天无力,而且在明军的招抚政策下分离崩析,除了王族部落的三十六寨外,其余部落所属各寨的兵马纷纷向明军投降。再后来,阿丛王和阿幺妹公主他们秘密出城前往石船,大祭师得知消息后,便亲自带领神族的一部分人来到落虹潭,保护禁地,等待公主的到来。”
说到这儿,阿尼说:“我们都是当时神族人的后人,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几代了。每隔三十年,我们就会选出最优秀的年轻女子,来这里承担看保护禁地的任务。”
林风大为惊讶,没想到,这些神族人竟然在这里一代一代地坚持了四百多年。这种意志,这种对信仰的坚守,在今天这个急功近利、利欲横流的时代,显得是多么的崇高,多么的值得去尊重。
“仅仅是一个僰王、一个公主,就值得那么多人花那么长的时间来等待时机营救么?”虽然古人忠君思想很重,但这神族毕竟与王族有极深的矛盾,带着这个疑惑,林风问道。
阿尼听林风说这番话,有些惊讶:“当然不是,难道公主没告诉你么?”
“什么?”林风有些莫名其妙。
“其实,我也不觉得我们现在做的事是对的,但我做的事就是保卫禁地,让公主拿到神鸟密经,仅此而已,其它的事,我就不会再管了。因为这是我们很多代人一直信守的承诺和坚持的任务,所以,我必须做下去”,阿尼说。
阿尼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让林风云里雾里,正想开口问,阿尼突然用食指挡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指了指老宅。
林风忙住了口。顺着阿尼的手指方向望去,一个女子鬼鬼祟祟地从老宅里走了出来。
是阿鲁,她从老宅走出来后,小心地左右张望,好像是确定没有人后,转身拿了一个长长的什么东西,然后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阿尼拉着林风,忙躲到了竹丛的后面。
等阿鲁走近,林风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是一把当地农家常用的锄头。
阿鲁走到石桥上,站在那里,望着小溪里的水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又回头望了望老宅,深深叹了一口气,把锄头扛在肩上,从石桥上往小溪的对岸走去。
阿鲁的神神秘秘的样子,一下子就激起了林风的好奇,阿尼也一样,她对林风做了一个跟着阿鲁的手势,悄悄跟在阿鲁的后面。
阿鲁走到对岸后,沿着一条山间的小道继续往前走。她很谨慎,似乎是担心有人跟踪,每隔一会儿就回头看一下。林风和阿尼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大约只掉了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山路弯弯曲曲、两旁树丛茂密,再加上有一层淡淡的薄雾,所以阿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觉有人跟在后面的。
在蜿蜒的山路上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阿鲁走到了一陡峭的山崖前。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到山崖上有许多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具具棺材。原来,这里竟然是一处僰人安放悬棺的地方。
山林里,不时传来乌鸦哇哇的叫声,有的簌簌地扑打着翅膀,从树林里飞起,飞进悬棺林里,接着,又从悬棺中传来哇哇的叫声。
林风不禁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么恐怖的地方,即使白天来,也是吓死人的,这阿鲁一个人在深夜里跑来干什么。
林风完全没有想到,他和阿尼对阿鲁的跟踪行动,将会把他带入一个尘封多年的神族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