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回礼
岭南道，
从地图上看，这个道和黔中道相邻。
虽说也是被贬职流放之地，但比山峦密集的黔中道强多了。
在李虞那个世界，有位大文豪写了一首‘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
一方面，说明他是真的喜欢吃荔枝；另一方面，证明岭南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在岭南道的边境，有着一个小国：
安南！
因为羡慕中原繁华，安南文字、文化、节日等都模仿大周，甚至上书‘安南本大周地，乞仍入职方，同内郡。’
只不过这个地方的环境···典型的高温多雨，密林丛生，蛇蚊遍地，疾病繁杂，诡异潜伏！
绝不是某些人所谓的‘撒把种子，一年三熟’的天堂。
就算是大周，也不太愿意接纳：
若是成为大周治下，必定要派遣大量人员、青罗司武人去治理镇守。
以当地恶劣的环境，青罗司的武人还好一点，普通官吏多半是扛不住的，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安南虽然一直都是中原的‘属国’，但也就是和隔壁的岭南道稍有往来，别说中原腹地，大周其他地方的人，甚至都不一定知道有这么一个国家。
然而就是在这边陲之地，却有着一排正在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囱。
这里不知何时，以木材和钢铁构建成一座座半圆式屋顶的长条形建筑。虽然既简陋又粗犷，但毫无疑问，这里的确是一处工业化的生产厂区。
在这些工厂的中央，却诡异的耸立着一座教堂。
这座教堂充斥着不属于这里的风格：高耸的塔楼为笋状，中央有着齿轮的巨大的圣徽，从天空往下看，成等边三角形。
墙体散发着金属的寒光，赫然是用钢铁搭建的建筑！相比起教堂，更像是一座金属堡垒。高大冷硬的建筑，将周围那些工厂承托得分外丑陋低矮。而进出工厂的土人，更显得渺小如蝼蚁。
大量皮肤被晒得黝黑的土人推着独轮车，将各种矿石、焦炭运送到这里冒着浓烟的‘工厂’中，这幅场景看起来，倒是和乐源县有着几分相似。
但是和脸上带着笑意，身强体壮、行走带风的乐源县居民不同；这里的土人大多面黄肌瘦，脸上也没有一丝生气，迈着机械的脚步，仿佛一群行尸走肉。
啪，
唯有鞭子落在身上，他们才会猛然加快脚步。
但走不出多远，又恢复成了那不快不慢、毫无生气的脚步。
“真是野蛮。”
向着中央的教堂走来，黑色的长发挽成高髻，穿着一身长裙，配上娃娃脸，看起来就像是故作成熟的‘女孩’皱了皱眉。面对这位顶着张‘娃娃脸’的女性，刚才挥舞皮鞭抽打土人的监工立刻五体投地跪下，头颅深深的顶在泥土中，不敢抬头。
“亲爱的伊尔兰特小姐，你不能以自己的道德水平来要求一群土着。”
在这名娃娃脸女性的身后，是一名头顶圆筒礼帽，身穿燕尾服、白手套、黑西裤、皮靴，做绅士打扮的男人。
他走到女性身旁，对这些监工抽打工人的行为没有丝毫波动。
在他们老家，‘资本家’早已经不再手持皮鞭，而是一手挥舞‘律法’，一手拿着‘金镑’。
普通人就会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他们脚下，‘自愿’进入工厂，然后在恶劣的环境中飞速生病、衰老···最后像一个个损坏的齿轮被无情的抛弃。
“不管在哪个大陆，弱者都只会被奴役、压榨。”
女性忍不住感慨。
而绅士装扮的男人微微摇头，
“有空关心去别人，先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精制的怀表，咔的一声开打。
里面是旋转得越来越快的指针！
“计划改变，”
“我们该离开了。”
“就这样不告而别？”
娃娃脸女性疑惑的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
“马哈茂德牧师会很生气的···甚至雇佣超凡者对付我们。”
“不，”
收起怀表的男人脸色严肃，抬手按了按头顶黑色的高筒礼帽，遮住了他的表情。
“马哈茂德牧师不会生气。”
而且死人也不会雇佣人来对付他们···嗯，不对，囚犯和不眠者途径就很擅长驱使死人。
可惜马哈茂德牧师只是通识者途径，并没有凭借灵体活下来的手段。
“好吧，我听你的。”
娃娃脸女性没有去询问理由，虽然她走的‘观众’途径给人一种心机深沉，幕后黑手的印象。
但途径只是途径，她本人并没有多少复杂的心思。
反倒是旁边这位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友，明明踏上了靠‘运气’的怪物途径，却总喜欢什么都计划得滴水不漏。
随着两人转身结伴走出这座‘工业小镇’，不管是普通的工人，还是手持皮鞭的监工，亦或是那些站在哨塔之上的士兵，别说出言阻拦他们，甚至当两人走过，纷纷五体投地的跪下。
毕竟，他们可都是‘仙师’的好友！
而所谓的‘仙师’，自然就是建立起这座工厂小镇的：马哈茂德牧师。
————
“仙师，这是本月钢铁的产量。”
教堂之中，一名穿着汉服的老人将手中的报告恭恭敬敬的递给站在圣徽下的牧师。
“嗯，”
身穿白色牧师袍，头戴神职人员软帽的中年人接过报告，只是看了一眼，眉头就不悦的皱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月的产量降低了15个百分点？”
“这···”
被这名牧师质问的老人虽然穿着汉服，但从眉目中还是能分辨得出，他是属于安南当地人。
他听不懂什么‘15个百分点’，但‘仙师’怒气冲冲的表情却是看得很清楚。
“仙师，并非我等怠慢。”
“几天前高炉爆炸，伤了十几个工人。还有···”
老人一咬牙，微微挺了挺脊梁。
“前些时日，不少青壮跟随仙师出征，都没有回来。所以——”
啪！
报告书呼啸着扇在这名老人的脸上，
巨大的力量瞬间将老人活生生的抽飞出去，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哗啦一声撞在教堂中的椅子上！
噼里啪啦声中，老人将几张椅子一连撞翻，昏昏沉沉的爬起身来，刚开口准备说什么，几颗牙齿就无力的跌落下来。
“我只要看到产量，”
戴着牧师帽的中年人一脸冰冷，目光落在这名当地土人的‘族长’身上。
“做不到，愿意取代你的人很多。”
“哈···哈哈···”
站起身来的老人脸颊已经高高肿起，鲜血混合着牙齿不断滑落中，漏风的声音饱含恨意！
“什么狗屁仙师！”
“占了我们的土地，强迫我们开矿炼钢，拿我们的儿郎去送死——”
“老夫今年五十有三，早已‘知天命’。”
“不过一死而已，来啊！！”
满嘴鲜血的老人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个泰西人，如果只是占据这里的土地，奴役他们，那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这个混蛋逼迫着他们日夜不停的炼制钢铁，因为不了解机械，伤亡几乎天天都有发生。
紧接着将本地青壮全带出去‘打仗’，最后却只有泰西人逃回来，青壮们音信全无。
这其中，就有老人的两名儿子：不用想，都知道已经死了！
···
“哼，异教徒就是异教徒。”
中年牧师冷哼一声，除了那些同样来自于‘老家’北大陆的超凡者，他甚至不允许这里的‘土着’随意踏入这教堂，更不用说成为蒸汽教会的信徒：自然就是异教徒。
因为他觉得这些西大陆的土着，不配！
“死吧，”
既然这个土着的‘族长’不想活了，名为‘马哈茂德’的牧师准备成全他。
抬起手，牧师衣袖中传来金属咔嚓，黑洞洞的枪口伸了出来。
咻——咻——咻——
？！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长长的呼啸之声由远及近，让这名蒸汽教会的牧师脸色巨变。
怒目圆睁等死的老人脸上闪过疑惑，他并不知道这呼啸声代表着什么。
但是马哈茂德牧师又怎么可能不了解？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
“炮击！”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个词，中年牧师甚至顾不上挥手干掉这个胆敢忤逆他的土着。脚下一蹬，火焰喷射而出，整个人就飙飞出教堂。
然而暗中启动了‘星光棱盾’的牧师刚冲出教堂，抬头看见的就是带着长长尾焰，呼啸落下的十几枚炮弹。
“不————”
轰！轰！轰！轰！
任由这名牧师如何怒急高喊，呼啸的炮弹已经落在了这座由数座工厂组成的‘小镇’中。
轰然炸开，
大地发狂了一样剧烈颤抖！
一团团的气浪腾空而起，脆弱的工厂犹如积木般四分五裂！
爆炸的气浪向四面八方肆虐，所到之处墙倒房塌，夹杂着飞出去的扭曲肢体。
不管是工人、监工、还是守卫，都在从天而降的爆炸和死亡中挣扎着，惨叫着，胡乱的奔跑，犹如世界末日已经降临。
咻————
一枚拖着长长尾焰的‘炮弹’向着金属教堂呼啸而来，脸色狰狞的牧师来不及心痛他灰飞烟灭的‘产业’。抬起手臂中，子弹呼啸而出，竟然精准的在半途将炮弹拦截，轰的一声化为巨大的火球。
“是谁？！”
爆炸的黑烟被牧师挥手中，用‘星辰法术’吹开。
他愤怒的抬头试图寻找袭击者，看到的却是一架在空中飞翔而过的金属造物。
类似飞艇的飞行器？牧师瞳孔一缩，这种东西他不久前见过。
熟悉的造型一出，袭击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咻、咻、咻、咻
不断有炮弹从这架飞机的机舱中飙射而出，之所以是机舱中，而不是机翼下，那是因为：
“哇咔咔咔，这可比法术好用多了！”
打开的机舱中，扛着火箭筒发射器的飞鼠狂笑，一张小脸上全是天真无邪。
就像是小孩子把热水灌入蚂蚁窝，天真的残忍。
“别玩了，准备战斗。”
驾驶飞机的李虞转头提醒一声，
炮击只能对付杂兵，对于那些熟悉热兵器的‘泰西’超凡者来说，这种直来直去的攻击很难命中他们。
以超凡者的身体素质，除非是近距离波及，不然单纯的冲击波对他们来说并不致命。
轰、
凭空产生的火焰覆盖在飞机之上，
咔咔咔咔声中，这架翱翔在天空中的战争兵器飞速扭转、变形，最后化为一个高大的火焰巨人，轰然落在钢铁教堂的对面。
“有句谚语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巨大的钢铁巨人中，传来了李虞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回礼——”
一只巨大的钢铁手臂抬手示意周围的废墟，另一只手臂上，六根粗张的枪管开始旋转。
“希望伱喜欢。”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下一秒，金属风暴就将站在教堂门口的牧师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