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柏琛静默着。
痛苦在他的血液里种下一棵大树。
他亲眼看着这棵大树随着詹白的话逐渐枝繁叶茂，束缚全身，直至无法呼吸。
“我们……哪里不合适？”
他们相处了这么久。
从来没有吵过架，很多时候都心有灵犀。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像他们这么般配的人了。
“我们性格不合适。”
詹白平静地说道。
每说一句，她都像是往悬崖边上后退了一步。
“我们相处的很好，性格是合适的。”
他的声音中蕴含着听不出的颤抖。
他固执地重复“合适”两个字。
仿佛他说多了，就会变成现实。
“我们不是性格合适，而是你一直在包容和容忍。”
这样下去，齐柏琛只会受伤越来越严重。
他为了詹白违背自己的观念，詹白也会感到压抑和难受。
这件事情像是一个契机，打开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之门。
詹白不想让齐柏琛受伤和遗憾，也不想要自己背负着压力。
爱情是一件美好的东西，詹白不想拖着它沉没。
齐柏琛红着双眼，脊背放松，靠在坐垫上。
他从来都是挺直脊背，只是今天夜晚，他也想躲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慢慢地任由痛苦发酵。
“是我让你为难了吗？”
似乎快要抑制不住眼泪。
他闭上眼睛。
昏暗的街灯透过车窗，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
他的眉眼隐逸在黑暗中，似乎疲惫不堪。
“你永远不会让我为难，因为你是齐柏琛。”
齐柏琛在詹白的心里占据了两年，以后也会继续待在她的心中。
她的喜与乐、哀与愁、痛与苦，都有齐柏琛的参与。
齐柏琛嘴角勾起了苦涩的弧度。
他是一个聪明人。
从詹白的话中听出了两层含义。
他应该觉得高兴，在詹白的心中，他始终是特殊的。
他也应该伤心和无奈，他永远不会让詹白为难，所以他会选择放手。
齐柏琛解开安全带，抱住了詹白。
他吻了吻詹白的额头，然后帮她把被风吹的散落在眼睛上边的头发往后捋了捋。
“我爱你，詹白。”
他说道。
詹白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
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完全崩塌。
齐柏琛垂眸，长长的睫羽颤抖，像是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句话，重复道：
“我爱你，詹白。”
既然离别无法阻止，请牢记他的爱意。
看着眼前的齐柏琛，恍惚间詹白感到，他仿佛已经在这个夜晚被揉碎了。
“我也爱你。”
詹白的额头抵住齐柏琛的眉心。
明明是分开前的一秒，她却觉得和齐柏琛心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夏夜的寂静绵延数百里，像是白浪翻天的大海笼罩着整个城市。
齐柏琛很想拉着詹白一起去一个世界的角落藏起来。
这是少年时候的齐柏琛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齐柏琛眼睁睁地看着詹白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
他站着车的旁边，一股栀子花的清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这个夜晚，风是栀子花香味的。
看着她坐上一辆车，背影慢慢地消失。
齐柏琛的脑子一片昏沉。
像是有人拿着棍子狠狠敲在他的后脑勺。
他动不了了。
身上被套住了一个无形的套子。
随着他的挣扎越来越紧。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时光沙漏。
沙子慢慢往下坠。
看久了，他也就变成了沙漏中的一粒沙子。
滴答、滴答、滴答……
慢慢地坠落。
詹白坐在方渺的旁边。
她玩到了现在才出来，正好接到了詹白的消息。
她感到奇怪，立即让司机调头。
结果就看到了路边的詹白和齐柏琛。
“你们吵架了？”
方渺小心翼翼地询问。
眼前的詹白眼睛有些红，神情疲倦又放松。
“分开了。”
无尽的空虚和阵阵针扎似的痛苦上涌。
詹白皱了皱眉，消化掉着令人窒息的情绪。
方渺瞳孔放大，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
“为什么？你们相处的不是很好吗？”
除了齐柏琛那个姐姐，饶是方渺这么挑剔的人，也无法从齐柏琛身上挑出任何毛病。
方渺心疼地把詹白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知道吗？”
方渺没有回答。
她清楚这个时候的詹白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齐柏琛今年三十二岁，无论是网友还是他姐姐，都会提到结婚和小孩儿。”
“我不想生小孩，而且我二十岁，这一切对我而言，还太早了。”
“可是他拖不起。”
“我和他在一起，必定有一方会为了另一方妥协和退让。”
“毋庸置疑，妥协的还会是他。”
“可他真的很喜欢孩子，他也很期待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从来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渺察觉到了肩头的湿润。
她没忍住，眼圈儿也红了。
她轻柔地摸着詹白柔顺的长发，等着她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倾泻出来。
“我不想拖着他，那样的话我太坏了。”
“他每次看到小孩子发亮的眼神，我也接受不了。”
“我会觉得很难受很愧疚。”
“这样下去，我和他之间的爱会慢慢消失的。”
她宁愿他们在最相爱时分手，也不愿意被生活和现实磨成了一对怨侣。
远处的街灯，像是插在黑色蛋糕上的蜡烛。
一阵风吹来，它们慢慢熄灭了。
与此同时，金光和红霞开始爬上了远处山与天相接的地方。
她们的车停在郊外无人的公路上。
充当司机的景逸靠在坐垫上，安静地看着天边的朝霞。
他的目光移动到了后视镜。
从后视镜里，他看到了偏在方渺肩头熟睡的人。
一张白皙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景逸收回视线，刺眼的朝霞在他的瞳仁之中燃烧起来。
新的一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