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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的前半段,倒是规规矩矩的,大家把酒言欢,气氛热烈,谁也不谈公事,说些笑话和小段子凑趣,当然,只略略带点色彩,太过直露的黄段子,在这种场合,亦是不合适的。

与职务高低无关,主要还是宴会的正式程度。说到职务,这里级别最高的也就宋晓卫和戴行长两位副厅级,若是比较私人的宴会,就算比他俩职务高得多的领龘导干部,对黄段子也并不抵触。

关键今儿这个接风宴,浩阳市委市政府两套班子的领龘导人俱皆到齐,十分正式,大家都要顾忌个身份。

接待领龘导,也是有规矩的,简单来说,就是“陪好陪倒”。客人若是喝酒不尽兴,那就证明主人待客的诚意有问题。那怎样才叫尽兴呢?醉倒了就是最佳标准。其实很多领龘导,一点都不想醉倒。醉酒的滋味,可着实不好受。但整个官场风气如此,喝着喝着,就谁也控制不住局面了。除非来的是层级很高的领龘导,譬如省委书记省长之类的大官,下面的干部才战战兢兢,不要说胡乱敬酒,恐怕连大气都不敢喘。戴行长可还没有偌大的“威慑力”。

渐渐的,大家都喝得有几分意思了,酒桌上的气氛,益发的热烈起来,浩阳市的干部们,开始进行新一轮的敬酒,被敬酒的对象,自然是戴行长了。宋晓卫敬过一杯之后,刘伟鸿端起了酒杯。

“来,戴行长,我敬你一杯,感谢省工行对我们的大力安持!”

刘伟鸿照着官场上的套话,笑着说道。

戴行长白脸泛红,却不肯端杯子了,醉眼惺忪,斜乜着刘伟鸿,说道:“刘市长,对不起啊,我老戴这一回过来,可不是来支持你的。实话对你说,我们是来催债的……你们浩阳欠我们的六千万贷款,刘市长打算什么时候归还啊?”

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尽管大伙都清楚戴行长此行的目的,但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接风宴上,戴行长直截了当要钱了。这个可是有点不合规矩。要谈公事,怎么着也要等明天吧,去办公室谈。

不过看看戴行长的脸红得像是个猴子屁股,坐在椅子里也有点东倒西歪,大伙有有些恍然。

看样子,戴行长应该有了七八分的酒意了,只怕控制不住自己,仗着酒劲,张嘴就来。

刘伟鸿随即将举着的酒杯收了回去,微微一笑,说道:“戴行长,我们和贵行签订的贷款协议,具体的还款日期,可是写得很清楚,现在就催债,有点操之过急了吧?”

刘伟鸿原本不想在酒桌上和戴行长弄僵,但戴行长先发飙了,刘市长自也不能退避三舍。反正这个事,总要有个了结,那么是今晚上谈还是明天在办公室再谈,区别也不是太大。

“嘿嘿,刘市长,话可不是这么说,你们市政府和我们行里签订的贷款协议,可是跟胡幼青签的。老胡现在被纪委请去喝茶了,他签的协议,那就要好好商量商量了……”

戴所长打着饱嗝,满嘴酒气地说道,神气活现的,似乎他就是刘伟鸿的上级领龘导,正在教训不懂事的下属。

刘伟鸿索性坐了回去,将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往后一靠,淡然说道:“戴行长,这个话听着就有点奇怪了。胡幼青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们不是很清楚。不过签订贷款协议的时候,他还是省工行的行长,法人代表。如果说他出了事,他以前签的文件都不算数,恐怕没这个规定吧?胡幼青同意贷出去的款子,我相信不止我们市里这六千万,是不是所有他当行长的时候贷出去的款,都要马上收回去啊?”

见刘伟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戴行长的火气便呼呼地窜了上来。他心里头是明白,自己不该在酒桌上谈公事,但酒醉的人就是这样,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而且特别容易上火。

“怎么,刘市长的意思,是不打算还钱了?要赖账9”

此言一出,人人色变,浩阳市的干部们,多数脸上都露出不悦的神情。哪怕平日里与刘伟鸿并不对付,此刻也不免有了敌忾之心。

戴异长这话说得,未免太过。

怎么,上门来打脸?

“呵呵,戴行长,现在是下班时间,不谈公事不谈公事……来,喝酒,我再敬你一杯!”

眼见情势要闹僵,宋晓卫不得不出面做和事佬了。怎么说他也是浩阳市的市委书记,就算心里面再想看着刘伟鸿吃瘪,也不能任由刘伟鸿和戴行长在酒桌上顶牛,最后闹个不欢而散n传扬出去,戴行长和刘伟鸿固然脸上无光,他这个市委书记更会被人诟病。既缺乏掌控能力,又其心不正,身为上级领龘导,喜欢看搭档被人挤兑,幸灾乐祸。

向省工行贷款六千万,尽管是刘伟鸿代表市政府签的字,却是用在浩阳市的经济建设之上,宋晓卫也不能说全然和自己没有关系。

“宋书记,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个可是原则问题!”

谁知道戴行长酒劲涌将上来,连宋晓卫的脸也一起打了,硬邦邦地顶了回去。本来他今天就是来催债的,要是搞得一团和气,这钱还怎么能够要得回来?

宋晓卫的脸色亦是微微一沉,颇为不悦。

刘伟鸿却笑了起来,很平淡地说道:“赖账?戴行长,贵行的心态也真是太良好了。或者说,戴行长的心态太良好了。实话跟你说,区区六千万,还真不值得我赖账!我向贵行贷款,也就是看在楚南省工行这个招牌的份上,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跟我们浩阳市政府合什的银行,不止一家。”

原本打算出面做和事老的其他市里领龘导,听了这个话,也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瞧这话说的,“牛”就一个字!

若不是我刘市长给你们个面子,还不想向你们贷款呢!

戴行长一愣,随即大笑不已,连连摇头,讥屑地说道:“刘市长,这话说得大气啊……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咱们当不起这么大的脸面,请刘市长马上还款吧,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浩阳市的经济是个什么底子,戴行长心里有数。市本级财政收入,每年不过四千万出头,就算全市干部不吃不喝,市政府什么建设都不搞,要还省工行的贷款,也得一年半时间。刘伟鸿口出大言,那你就马上还钱吧!

不要说小小的浩阳市,就算大宁市、洪阳市这些老资格的地级市,市政府也不能眨眼之间就拿出六千万来还债。

单是口头说得牛皮,顶什么用?

熊光荣再也忍耐不住,呼地站起身来,怒道:“戴行长,不管怎么说,你们工行的贷款协议,那是法律文件吧?胡幼青没出事前,是经过上级任命的省工行行长,他签署的协议,就是有法律效力的。现在换了行长,一句违规贷款,就把协议全部撕毁,世界上没这个道理。就算是违规放贷,也是你们省工行自己的责任,与我们浩阳市有什么关系?你们先整顿好内部的事情再说吧!”

从戴行长不喝刘伟鸿的敬酒开始,熊光荣就已经怒火中烧。在熊光荣眼里,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可以这样不给刘伟鸿面子!

戴行长斜乜熊光荣一眼,脸上更是不屑,冷淡地说道:“这位同志,你不懂什么叫违规贷款吧?所谓违规贷款,就是那个贷款协议根本就是不合法的,从签署之日起,就非法,没有法律效力。”

刚才宋晓卫其实是给戴行长介绍过熊光荣的,常务副市长也是个人物,到戴行长嘴里,就变成路人甲了,或许是老戴故意为之。

“那请问戴行长,违规贷款的定义又该由谁来做出呢?不能由你们银行单方面做出吧?银行放贷,本就是一种商业行为,贷款双方都要遵守法律规定。放贷的时候,双方都谈好了条件,就必须共同遵守。你们单方面做出违规贷款的决定,单方面撕毁协议,这种行为,很不妥当。”

熊光荣亢声说道,丝毫也不给戴行长留面子了。

戴行长冷笑一声,说道:“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还款吗?”

樊国生高声说道:“戴行长,话不能这么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但什么时候还,也得按照双方的约定来。到了该还贷的时候,我们肯定会还的。”

当此之时,樊国生也不能让熊光荣孤军奋战。

“刚才刘市长不是说了,区区六千万而已,算得什么?嘿嘿……”

戴行长又是一声冷笑,脸红红地说道。

熊光荣还待要说,刘伟鸿摆了摆手,淡然说道“光荣同志,霸王条款,历来是银行的一大特色,白的黑的,都是银行说了算……戴行长,今天诸位远来是客,咱们就不在这里争论了。不是待客之道。明天,请你来我办公室,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六千万,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戴行长没必要看得比天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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