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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横秋的身影出现在天空上的棋盘中之后,太原军便陷入到彻底的振奋与几乎等同于胜利的喜悦中去了。

这就是他们的底气,是他们此战的勇气源泉,是他们愿意遵从号令来河北的根本缘由······对于这支太原募军而言,来河北完全不符合他们的意愿,中上层的关陇世族子弟比谁都迫切的想要去关西,下层晋地募军也渴望有切实战果的战斗,而不是辛苦奔袭十余日只为来河北捣一下黜龙帮就立即转身再去关西。

但是,他们依然来了,迅速、甚至堪称神速一般的来了,而且一旦到达,在没有任何充足器械准备的情况下,只隔了一天便毫不犹豫的投入到了并不占优的战斗中去,包括亲眼看到黜龙军点亮大阵,包括单挑失败,包括数次攻击受挫,全程都显得那么坚决,那么士气如虹,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本质上就是因为这个。

就是因为白横秋的存在。

且说,自三征以来,天下已经大乱三年有半了,而从晋地那边的视角来看,所谓乱世可能要再提前半年,也就是提前到四年前的云内之围开始来算。但不管是三年半还是四年,这期间,起事的义军、割据的官军,数都数不清,发展到今年过年的时候,大魏朝廷实际上能控制的只有江都、东都两个核心点而已。

至于说没被巫族染指的关西南部和巴蜀全部,与其说尚在控制中,倒不如说是处于无主之境地。

而这么多义军和军阀里,无论从什么角都来看,白横秋都是其中最耀眼和突出的一位。

论家世,白氏虽然屡遭打压,但依然是天下数得着的大世族,尤其是以关陇为根本的大魏掌握天下的前提下,蛰伏了数十年却依然一门三公的白氏就更加突出了;

论个人资历,虽然张行刚刚还鄙夷了这位岳父没打过败仗,可人家到底是次房次子打拼出来的国公,军事、政务经验丰富;

论地盘和实力,当黜龙帮打生打死,小心翼翼,花了三年多功夫弄了河南河北十几个郡到手,人家直接在四年前就被任命为太原留守,从容收拢了晋地一十五郡的兵马钱粮人才;

这还不算,更让人感到这位英国公天命所归的地方在于,就在十余日前,太原起兵的时候,白横秋公开展示出了自己大宗师的修为。

甚至,他几乎肯定还有一个大宗师盟友,而天下腹心的另一位大宗师似乎也选择了对他的默认。

换言之,白横秋甫一起兵,便掌握了最多的政治支撑,获得了最广阔的前途空间,拥有了最高等级的暴力手段,所以大家都认为跟着这位有前途,而且没有人认为跟着这位打仗还能输。

有政治前途摆在那里,打一场不会输的战斗,即便是辛苦一些,付出一些代价又如何呢?

实际上,不只是太原军,即便是黜龙军中那些晓得事的人,在白横秋飞起来的那一刻,也多不安与惶恐了起来,少见平素里的得意与自大······至于对战力认知不够清楚的底层军士,则在雄伯南持大旗跃起后稍得释然。

但总体气氛依旧紧张,这跟太原军的欢呼振奋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好像辉光对上寒冰一样。

这个时候,身为一军主帅,外加大阵的基地构建者的张行本该打起精神,蓄势待发,准备承受这番打击,维持最后抵抗的,可是,原本就例行在打仗时习惯胡思乱想的他,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那就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用过罗盘寻找过回家的路。最起码是没有一个持续了长时间的强烈念头来这么做。

为什么?

白横秋“落”在天空中的棋盘上以后,辉光打造的棋盘就开始加厚,开始泛光······那是一种金银赤混合的辉光,并不是很刺眼,却显得厚重与凝实。

随即,慢慢的,所有人肉眼可见的,那面巨大的棋盘开始下压。

将台上已经出现了不自然的寒霜,张行坐在那里,明显感觉到了脚下大阵受到了某种压迫,但他却还是一声不吭,甚至没有专门抬头去看这幅场景。

他还在想那个奇怪的问题。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胡思乱想。

不过,真想回答这个问题似乎也很简单,不需要什么总结性的言语,只要梳理一下穿越者在这个世界六年间的相关心理历程就行:

一开始是害怕危险,这是毫无疑问的,面对着神仙、真龙存在的世界,面对着一穿越就与真龙打照面的情况,明智之举是暂时躲避穿越本身这个敏感问题,省的稀里糊涂一命呜呼······仔细想想就知道了,他张三一直到前两年才敢认认真真看星星,开始猜想和印证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之前一直是敬而远之的。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个理由也是越来越弱的,因为拼命的事情越来越多,你再害怕,也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生生死死见惯了,凭什么就在意这件事情的危险?

最后不还是敢看星星了吗?

于是乎,事情发生了改变,尤其是当张行一次次使用罗盘搏命以后,怕死这个理由,就再也拿不出手了。

那么这个改变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张行一瞬间就想到了三年半前三征时那次离队,他在离开登州大营赴任武安的路上,在毫无危险的情况下,主动使用了罗盘。罗盘指引他回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间遇到的第一个村庄,他在那个荒村割了半日草,然后便毫不犹豫的骑着黄骠马转回了登州大营,试图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最后,也的确在沽水畔浮马而走,转身来寻徐大郎这些最受三征祸害的东齐故地豪强,一心一意来造反。

这就是转折点。

在这之前,他张三行事作为是以个人需求为导向的,而之后,有了一个所谓事业,所有的一切都系在了这个黜龙帮和这个造反的事业上。

而且,这不仅仅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行为、思想的全面转折点,也是其他人对自己态度的转折点,譬如当日在登州大营内最亲密的三个人,思思、秦宝还有此时已经率军在前线鏖战的小周,他们都有明显的态度转变。

在这之前,思思作为白氏嫡女,公认的天下威凰,身份尊贵,前途远大,虽然跟自己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渐渐有了共同的意识,但在一些事情上依然扮演着上位者来劝阻、压制,来拦着他张三暴走;而秦宝和小周以往是追随者,是兄弟,是学习者,虽然明显有不对路的地方,却往往碍于身份选择遵从。

但此事之后,思思反而表达了对自己的最终认可,并在最后选择了离开东都与太原,暂时站到了自己这里;而秦宝却显得迟疑和保守,落在了面;至于小周,反倒简单直接。

小周就在眼前,其余两个人呢?他们在哪儿?

坦诚说,张行有些后悔让白有思充当预备队了,更后悔没有留住秦宝了。

不过,他后悔的事情多了。

转回眼前,这些想法,说的在脑子里转的快也快,转的慢也慢,到此时,太原军明显是得到了新的指令,在欢呼中发动了新一轮的全面攻势。

一时间,徐世英、王叔勇、牛达、徐师仁四营全面接战,包括出援的周行范部骑兵也遭遇到了大规模反扑,只有最后方的贾越一营没有被攻击而已。

张行居高临下,扫射了四面战况,瞬间醒悟,这是白横秋在下棋呢,他要全军压上,逼出破绽,然后再对应落子。一念至此,其人立即抬头看向了空中的那个人影,而让人更加紧张的是,此时白横秋身侧金色的辉光越来越浓烈,居然正在缓缓凝结着一颗金色的“棋子”。

张行难得愣了一下,但回过神来,再度远远望去时,那颗金色棋子居然已经压缩成型,却还有数丈方圆,非只如此,辉光真气中代表着大月亮的银色真气也开始迅速聚拢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三眼看着对方裹着真气的身影映在天空中的棋盘上,既好像是棋手,又好像也是一颗棋子的模样。

白横秋在天黑前半个时辰的时候就一跃而起,然后发动了总攻,再然后开始搓棋子,全程按部就班,步步紧逼,俨然是要毫不留手,给黜龙军一个真正的大打击,但张行却毫无办法·····确实是毫无办法,他除了最基本的借真气大阵的力量攻击外,并无多少应对法门,甚至都不能像雄伯南那般卷起大旗。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观想,又会观想什么?

修为差距太大了。

故此,随着白横秋坚定的制造着棋子,陷入到某种无奈境地的张行思绪莫名又开始飘忽了起来。

之前想到了三年半前的转折,那么转折之后呢?转折之后为什么没有想着回家?

答案似乎也很清楚,他张三有事业要做了,他一直在造反,为了造反他又建立了黜龙帮,但黜龙帮的造反大业根本就没有一个妥当的局面出现,一直都是在摇摇欲坠中。

对内是从头到尾都在搞组织建设,都在努力将一群来源驳杂,没有政治理念和认知的人给捏合起来,但分崩离析的风险一直都在。

哪怕是眼下,梅花瓣上的五个营主将,张行都不敢说,谁可以完全信任!

对外是战事不断,每一次对生存空间的尝试拓展都要迎来生死大战······历山一战,几乎相当于烂泥中打滚赢下来的,要多丢脸有多丢脸;马脸河一战是最轻松的,但也是走了薛常雄无法整合河北,人心不服的运道;至于眼下,君不见头顶的棋盘正在压下来,第二颗银色棋子已经成型了吗?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张行望着头顶,忽然笑着嘟囔了一声······自己竟然是因为想对这个世界做出改变这种伟大的理由而没有想着回家吗?

这也算是大公忘私了吧?

不过,也就是从这里,张行打开了思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这个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他心虚,他并非质疑黜龙帮的成就,而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眼下这个事业,害怕自己不是一个英雄······短短六年前自己还只是个键盘上打字的废物,凭什么现在就成英雄?

而如果他张三不是英雄,凭什么挡住头顶这位明显是这个世界原生英雄的人物?

白横秋是英雄吗?

或许不是,但绝对称得上是枭雄或者阴雄了,此时此刻,看着第三颗赤色的棋子再度凝结成功,听着周边宛如海啸一般的喊杀声,考虑到眼下的困境,你可以质疑他的道德、他的理念,但很难质疑他的实力、谋略和决断。

所以话还得说回来,如果自己不是英雄怎么办?

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硬着头皮上的,都是从所谓理论和故事中摘出来的,与其说他张三在学着做一个英雄,倒不如说是在扮演一个英雄······他每次做出决断的时候,都只是表面上镇定,内心忐忑不安,每次做出某种建设时,都只是表面上言笑晏晏,内心茫然无从······这就是根源,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而这个情况,白有思早就察觉到了,张行也只是回味。唯独回到眼下,为什么要在意这件事情呢?

败了,亡了,不也是活该吗?

但是为什么不甘心呢?为什么要迫切的去想这个足足六年都没什么计较的问题呢?

答案依然很简单,张行陡然醒悟,他不仅仅是心虚,也不仅仅是意识到了他自己不是个英雄,与此同时,或者说正因为如此,他还渴望成为英雄··

···因为三年半前的那个夏天,他就自作多情的认为,这个世界是需要英的。

不然他为什么扮演英雄?

他绝不愿意将自己的辛苦成就,拱手相让给自己讨厌的人。哪怕这番成就是那么摇摇欲坠,那也不行。

他绝不愿意放弃成为英雄的机会,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良心。可如何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呢?

张行定定看着天空,心中似乎有了一丝明悟······挡住这个当世枭雄的那三颗棋子,自己不就是英雄了吗?!

事情从来都是这般的,一而二,二而一,英雄举动成就英雄,。自己怕死吗?

开什么玩笑?经历了这么多,还怕这个?只是希望对方的那三颗辉光棋子不要太夸张就好。

就好像是在回应张行一样,随着棋盘进一步下压,已经结成三个大小不一颜色不一辉光棋子的白横秋毫不迟疑,忽然挥手,三颗棋子中的那丈余颗银色棋子便缓缓朝着黜龙帮那梅花瓣一般的大营中心方向移动了起来,而且明显在缓缓加速。

眼见如此,雄伯南再不犹豫,其人高高腾跃而起,卷着如灰白色潮水般的寒冰真气落在了上空的棋盘上,并挡在了那颗棋子的运动路线上,复又单手摇动红底“黜”字大旗,大旗飞舞,生起狂风,将棋盘外围的云气尽数吹散,气势似乎完全不弱于那面巨大的盖天棋盘。

到此时,上上下下如何不晓得,黜龙帮的宗师出手了,而且是借着大阵之力来收这枚棋子,这几乎是黜龙帮的最高战力的最强表达了。

于是乎,一时间,整个战场都被按了暂停键,几乎是两军外加最近的东都观战兵马合计六七万众全都看向了战场中央上空的这一幕。

白横秋看到对方居然离开大阵起底的地面,直接来到自己的棋盘上,显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大喜,却是抓住时机,毫不犹豫的伸掌奋力一推。

只是一推,那一丈方圆的银色棋子便陡然加速,须臾便宛若一颗银色星,直接撞向了雄伯南。

雄伯南丝毫不慌,反而使出全身力量,卷动紫色巨幕,试图收下这颗银色棋子。

然而,棋子临到跟前,随着白横秋另一只手凭空一抓,雄天王只觉得身下一空,居然跟下方大阵断了联系,反而是头顶棋盘将他牢牢锁住,也是一时大骇······果然,接下来,身前紫色巨幕虽在,却被那疾速抵达的银色棋子轻易划开,然后只是在紫色大幕里一撞,黜龙帮最高战力便在万众瞩目中被那银色棋子压着当空而落。

最后,重重的砸在了北侧贾越营中,生死不知,却没见到其人迅速再起。

白横秋一招制敌,大宗师之威,恐怖如斯。

大概是数息后,沉默被三万太原军的狂喜呼喊给打破,而黜龙帮大营内,数营兵马也都骇然······这还不算,大营东侧的周行范所部甲骑,因为暴露在外,瞬间便摇摇欲坠。

这可比阵前斗将失败影响大太多了。

实际上,许多高层,如徐世英等人,几乎瞬间便已经绝望,便是崔肃臣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哆嗦了一下嘴,却又看着安坐不动的张首席背影,重新落座。

隔着一条河,郑善叶如释重负,继而大喜:“段公!到底还是白公棋高一着!我之前几乎被你说的以为黜龙贼要胜了!”

段威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相隔数里之外的太原—武安营内,正在跟屈突达枯坐的李定也陡然一愣,然后茫然看向了战场方向。

屈突达在侧,忍不住来问:“这是白公胜了?”李定茫然摇头,说了句大实话:“不晓得。”屈突达也只能叹气。

转回清漳水畔的战场,还是那句话,白横秋绝不拖泥带水,他既突袭至此,既毫不迟疑出手,既一击而破紫面天王,如何还会拖延?如何会给黜龙军喘息之机?

下一刻,最大的那颗棋子,也就是方圆数丈的金色棋子,直接开始加速,须臾片刻,便从空中飞来,而且随着它在棋盘上的运行,本身也变得越来越大,待到它几乎有方圆十余丈的地步时,恰好停在了王叔勇大营的正上方,周边军士早已经狼狈逃散,而王五郎本人却孤身立在了站楼之上,一言不发,只是抓紧了长弓,引大阵真气,指向了这枚巨大的棋子。

然而,就在王叔勇即将射出这一箭的时候,远远望着整个大营的白横秋忽然宛若落子一般将右手奋力下按,棋子也忽然脱离了棋盘,却没有直接落下,反而朝着下方斜线飞出,直接飞落到西面牛达营与周行范骑兵交接处。

棋子落地便是一声宛若雷鸣的巨响,随之而来的乃是巨量的辉光真气四散炸开。

爆炸之后,牛达营的栅栏被炸开数十丈的缺口,而周行范的骑兵与牛达营的守军当场死伤无数,根本无法计点。但也无须计点了,因为随着金色棋子一落,周行范的骑兵彻底失控,立即抛下救援任务,不顾一切往中军大营这唯一一个有效通道逃来。

白立本的部属欢呼雀跃,随着主将发一声喊,也奋力往被炸裂了巨大缺口的牛达营而去。

牛达营本来就是诸营中战力最弱的一营,原本就摇摇欲坠需要骑兵救援,此时遭此重创,更是彻底无力,根本无法阻挡。

一旦兵败,那才叫死伤枕籍呢。

河对岸,在最近距离看着这一幕的段威终于仰头大笑,而郑善叶反而惴惴不安起来。

将台上,崔肃臣再度起身,却是紧张的上前数步,但最终还是小心退了回去,重新坐在了鲸骨马扎上。

无他,崔二郎看的清楚,随着第二枚金色棋子落下,炸裂了一方营地的一翼,就在自己身前的张首席手中插入地面的那柄无鞘剑直接莫名一弹,几乎要从地面中弹射出来,张首席本人更是宛若被火燎了一般当场一惊,直接脱手,却是用左手迅速接住了这把剑,然后奋力重新插入地面。

很显然,这一击非但击破了牛达大营的防线,也直接伤到了脚下的梅花真气大阵,甚至对主持大阵的张首席本人造成了伤害。

这是真的,张行原本持剑的左手手心随着刚才一震已经麻木起来,而且怎么都消散不开。

但这些还不是崔二郎直接坐回去的缘由······真正的缘由很简单,崔二郎刚刚起身向前数步便忽然意识到,第三颗红色棋子要往何处来了!

“崔分管。”张行努力攥着麻木的拳头,扶剑回头来对。“未免波及,你且下去吧!”

“属下既然回来,又何必再躲?”崔肃臣干脆应声。“再说了,胜负未可知,属下在这里,或许稍有助力。”

“别胡闹!”张行呵斥以对。“这不是你表决心的时候!但要出力只在阵中便可。想要拼命,也要待时机。”

崔肃臣沉默了一下,三度起身,躬身一礼,到底是转身下去了。

而白横秋果然没有让所有人久等,说话间,第三颗,只有半丈方圆的赤红色棋子缓缓移动了起来。

与第二枚金色的棋子不同,赤红色的棋子全程没有大小变化,而且,只是在棋盘上运行了片刻,随着棋盘一闪,便径直脱离棋盘,宛若一颗红色流星一般,朝着张行所在的将台直接暴射过来。

上午还殊无风云的战场,此时早已经风声烈烈,嘈杂混乱,张行抓紧了开始猛烈抖动的无鞘剑,准备做最后一击。

流星飞来,须臾便到头顶,张行拼尽全力,拔出无鞘剑,引动整个大阵的力量奋力一击,而整个大阵也随之一闪灰白色的寒冰真气整个从地面上涌上来,平白在地上画了一朵白色梅花。

“惊龙剑!”远远望着这一幕的白横秋眼睛微微一眯,心中一惊。“修为也古怪!”

但很快,另一个让他惊讶的事情陡然发生了——一道紫色流星裹着一面赤旗自中军大营的将台北面飞来,几乎是算准时机,与张行的那一击同时击中赤色棋子。

一人自下,一人自侧,如此而已。

赤色棋子先是一滞,复又一偏,整个砸在了中军大营的南部。

张行亲眼目睹,这赤色棋子虽然个头极小,而且还遭遇阻击和偏移,却威力极强,其落地后击中了半排黜龙军中军精锐,几乎全员身死,其中被正中的一人,干脆连人带甲胃都化开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事情的时候,张行立即重新将惊龙剑插入地面,连接起了大阵,然后看向了刚刚推开棋子的人,却正是面色惨白、衣甲破还有血痕的雄伯南,而其人手中大旗,也明显破损。

“天王还好?”张行顾不得许多,插了剑便气喘吁吁来问,心中也再度安定了三分。

“死不了!”雄伯南瓮声瓮气来答。“但大宗师还是太厉害了,第一次撞上来的时候是我察觉中了计,专门卸了真气和力道逃下来的,却还是差点没撑住。”

张行点点头,便来再问:“你觉得······”

“断不会再有了!”雄伯南吐了一口血水在地,昂然来答。“我总也是宗师,那种棋子,都是有来历的,他如何能再落下来一个?!三辉有四个吗?!”

说完,不待张行反应,雄伯南忽然再度持大旗腾跃向上,当空一卷,紫色巨幕再度出现在了半空中。

这个举动引发了黜龙军的欢呼,徐世英等人也都如释重负。

倒是河对岸的段威,此时反而严峻起来:“雄伯南不负大名!黜龙贼决不能小觑!”

郑善叶只能唯唯诺诺,心乱如麻。

“雄伯南不愧天王之名,将来前途可期!”此时,似乎是作为回应,白横秋也缓缓开口,声音顺着棋盘,滚动音浪,便是数里之外的李定等人都能隐约可闻:“但今日,你是拦不住老夫的!”

“那就来试试!”吼出来的赫然是刚刚遭遇了生死危机的牛达,其人头盔已落,发髻散乱,俨然狼狈,但这番对话却无几个人能听到罢了。

“三子既落,并未绝杀,委实可惜。”白横秋面色不改,目光不转,只依旧从容来言。“但天下事皆如此,往往人算不如天算,总是差天半子故此,老夫行事,从来不惜己身,乃是以己为子,以求胜天半子!”

张行心中微动,抬起头来,眯起了眼睛······他已经醒悟了对方的意思,只是不晓得,这厮居然有这种决绝?

根本来不及多想,白横秋一言既出,便整个人裹着流转的三辉真气从棋盘上飞下,轨迹一如之前赤色棋子,俨然是要以自己为棋子,来破残局!

流星划过,雄伯南奋力迎上,双方空中卷做一团,不过四五个来回,紫色光团便被整个甩下地面。

随即,辉光真气继续加速下落,朝将台而来。

这个时候,一道黄色龙卷和一道辉光从中军大营将台下方腾起,一前一后朝着白横秋而来,却是伍惊风和崔肃臣要学雄伯南之前作为,然而两者接连相撞,伍大郎的龙卷和崔肃臣的辉光却凭空消失,两人也先后也从半空跌落,如何能比得上雄伯南?

白横秋在空中七八丈的距离当场一顿,随即冷笑:“不自量力!”然后便要继续整个人俯冲下来。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已经等候许久的张行抓住了机会,受伤的左手拔出惊龙剑,奋力向上挥去,然后半空中只是一卷,便将紧紧攥着伏龙印的右手先甩了上去

真气充入伏龙印,绽放出耀眼光芒,带来某种强横威亚,先行扫过白横秋,紧接着是惊龙剑卷起的如海潮般的寒冰真气。

双方真气对接之前,察觉到异样的白横秋便心下一惊,却已经再难辗转腾挪,乃是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一合之下,双方各自弹落,张行归于将台之上,将惊龙剑再度插入满是寒霜的地面,而白横秋也远远腾离。

很显然,白横秋这一击没有奏效,或者说,双方居然平分秋色。

“伏龙印!”白横秋在空中立定想起了之前屈突达的猜度,居然没有任何惊讶。

而张行一言不发,刚刚插入地面的惊龙剑再度拔出,又一次牵引着大阵的真气奋力向上腾跃起来,隔着棋盘朝白横秋扫了过去。

白横秋怔了一下,察觉到伏龙印的压制靠了过来,只是微微一挡,便再度向后腾跃开来。

张行又一次落下再度插剑、拔剑、腾起,全程没有任何迟疑,便第三度出剑,这一剑依旧是伏龙印开路,剑气在后,却是将正上方的棋盘给顺势捅了个空缺······或者说窟窿。

众目睽睽之下,白横秋再度向后,躲了一下。

“小子依仗外物,如何能持久?!”白横秋立定之后,当空来问。“你的修为,伏龙印能用几次?”

张行定住了对方,一声不吭,攥紧右手,引而不发,左手则再度拔剑,昂然跃起,划着空中棋盘,引着大阵之力奋力刺向对方。

这一刺,居然是要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在空中来刺一位大宗师。

其势,其力,其气,皆不是之前三剑能比的,而眼见如此,上下如何不晓得到了生死关头,一瞬间,不只是强行挣扎起来的雄伯南与伍惊风,便是贾越也自后方荡起跟上,卷入这道灰白色的真气源流之中。

双方气势惊人,真气波浪在空中隔着百余步便隐隐相交,白横秋单手来迎,张行这一刺登时减缓,似乎大宗师尤有余力。

当此之时,王叔勇、徐师仁、牛达、贾越,包括崔肃臣皆腾空而起,汇入寒冰流中。

张行其势再振,继续向前。

逼近到还有十来丈距离后,白横秋扫过对方紧握右手,情知这一击委实难当,更兼立于黜龙帮大营上空,自己难得支援,却是犹豫片刻,转身而走。

张行这全力一击,居然落了个空。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大河出海口,从中午开始,就立在河心上空遥遥向西面眺望的白有思心中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什么,只是随即感知到了某种天地气机,身后原本就渐渐凝固的真气,终于成形,却是化为一头金色威凰,望河而啼,宛若活物。

也是这个时候,顺着大河,上游,东都,残破黑塔下的监狱中,察觉到有脚步声从楼梯那里下来,原本正在沉思的秦宝便试图起身,却忽然一个趔趄,只觉得后背原本已经稳妥的琵琶骨处伤口莫名再度运行阻塞,继而使得后背肌肉乏力,浑身紧绷,几乎站都站不直。

但他还是靠着墙,强压着剧痛和前所未有的脱力感,强行站住了,并见到了一瘸一拐搀着人下来的李清臣。

后者面色惨白到可怕的地步,这跟前者的蜡黄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二人对视一眼,暂时没有开口。

回到清漳水畔的战场上,满是白霜的人工将台上,张行再度坐在了鲸骨马甲上,一手持惊龙剑插入地面,一手攥紧了早已经碎裂的伏龙印,面色不改。

他知道,刚刚那一击,是自己赢了白横秋。正所谓:

游莫羡天池鹏,归莫问辽东鹤。人生万事须自为,跬步江山即寥廓。

请君得酒勿少留为我痛酌王家能远之高楼。醉捧勾吴匣中剑,斫断千秋万古愁。

沧溟朝旭射燕甸,桑枝正搭虚窗面。昆仑池上碧桃花,舞尽东风千万片。千万片,落谁家?愿倾海水溢流霞。寄谢尊前望乡客,底须惆怅惜天涯。

ps:感谢新盟主灰灰噜同学,也祝所有高考学子考上心仪的好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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