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入定】
【时间】:【十六日】
“竟然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
陆沉睁开双眼,迅速地熟悉着七岁稚子的躯体。
幸好他每天都有按时“上线”,搬运气血,导引内息。
加上二房派了婢女过来照顾,给自己擦洗换衣。
倒也没有生出什么褥疮,更没有散发出什么污浊气味。
就是天天用清水喂送丹药,整个人显得消瘦了,有种饿了好几天的感觉。
“玉丫头仍旧每日都来看望,燕平昭那小子没怎么见了,还有那枚乌金陨铁也来过几次,偷偷给我灌注真气……这得感谢燕天都和燕明诚的努力,挂机半个月,气血竟然有增无减。”
陆沉点开识海幻化出的【可查看事件】,把自己的近况了解清楚。
然后。
翻身坐了起来。
按照《种玉功》的行气路线,引导着体内的阴阳二劲。
在他的感知之中,肉身好似一座鼎炉。
催发出来的气血如烈火,逐渐覆盖住了四肢、躯干。
只差最后一点,就能把整个人完全包裹住了。
“《种玉功》的第二层结鼎篇差不多快要大成。”
陆沉运功完毕,吐出一口长气。
虚弱的感觉一扫而空。
此时。
正是深夜。
室内漆黑一片。
窗外也寂静无声。
听着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均匀悠长的呼吸。
陆沉闭上双眸,开始默读《道胎种魔大法》第一层入道篇。
随着一段、一段文字,流淌于心间。
冥冥之中,陆沉进入到了类似于顿悟的玄妙状态。
心神彻底放空,好似有道音轰鸣,震动全身血肉筋骨。
原本记载于翠绿玉简上,显得无比晦涩的词句,不断变幻模样。
此前,那些本尊觉得难以理解,含义艰深的复杂内容。
就像是被完全打乱,重新排列组合。
以最真实的面貌,呈现在陆沉的心中。
深刻烙印其上。
不可磨灭。
“原来如此!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天纵奇才,创出了这一门的宝典级武功!”
大约一炷香过后,陆沉脱离参悟的状态,感慨道。
《道胎种魔大法》不愧是无上宝典,比起依靠服用剧毒丹药,刺激血肉变化的《种玉功》,简直要胜出数筹不止。
后者完成第一层,只是练出阴阳二劲。
把刚、柔、化三个层次,整合为一道步骤,省去许多时间。
可前者却更为上乘。
“利用男女之间的太阴之气,太阳之气,互相调和,混同如一,既略过了服用百损丹的痛苦煎熬,也暗合了道家阴阳的高深玄理。”
陆沉终于明白了。
难怪羽清玄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召见自己渡气双修。
想必就是为了采补太阳之气,反哺太阴之气。
“照这样看,我其实练成第一层入道篇并不难。”
“毕竟,本尊被采补了七年,太阴、太阳二气,早已积攒充足。”
“羽清玄给出三天时间,恐怕是担心《道胎种魔大法》的内容太过深奥,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理解参悟。”
“等于说,她在故意考校我的天赋才情。”
陆沉眸光幽深,洞若烛火。
若非有这一具他我道身,有武骨通灵的功体。
三日之内,他未必能够勘破其中玄机,练出阴阳二气。
毕竟,先天之体只是道心坚固,可以免除走火入魔。
对于练习武功,参悟武学,并无特别有益的优势加成。
“本尊那边留有三天的余裕,暂时不必急着回去。”
陆沉已经下定决心,拜入魔教门下。
拥有武骨通灵的功体,他不信自己耗尽二十一年。
看不完、学不会那座藏法楼内的所有功法。
“不过,除了自己脱身,还得想个办法顾得玉丫头的周全。”
想到史书上所写的燕阀灭门,陆沉有点犯难。
他不清楚原因,没办法对症下药。
再说了,长房和二房关系不睦。
就算是自己知道始末,这个时候跑到燕天都面前提醒示警。
对方能信自己?
“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沉收敛杂念,他准备找个机会冲开气血大关。
踏入武道第一境,学会的几门武功才能更好施展。
……
……
与此同时。
内宅。
百草书屋里。
燕天都捧着书。
似是在挑灯夜读。
这几天。
他已经把《种玉功》第二层结鼎篇练到大成。
只差一个契机。
就能开始第三层种魔篇的修炼了。
“父亲。”
燕明诚敲门走了进来。
“这是英雄宴的名单,我已经交了一份给二弟,过来再给您过过目。”
这位长房大公子借着江湖六大家齐聚华荣府的机会,打算操办一场宴会。
“这种事情,你和寒沙去办就好了,不用请示我。”
或许是最近勤于练功的关系,燕天都脸颊消瘦许多,没有此前给人的温和之感。
加之一双眸子湛湛有神,如鹰似隼,透出凌厉的气势。
“虽然说父亲把大权传到我和二弟的手里,可毕竟您才是阀主,长房众人的主心骨。”
燕明诚微微躬身,低头道:
“伏龙山庄的真传严霜叶,大江联的二当家裘临川,子午剑派的长老叶鲤……这些人,都是冲着父亲您的面子才愿意赴宴。”
“我这种一无名望,二无实力的小辈,哪里镇得住场子。”
“到时候,恐怕还得父亲出面,方能掌控大局。”
燕天都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嗯,诚儿你办事思虑甚密,比起寒沙要强太多。”
“看来阳平县那几年,确实磨炼人。”
燕明诚保持着谦恭的态度,表现出几分尊敬之意:
“都是父亲以前教得好。我还记得小时候,跟您和玄二叔一起去山上打猎。”
“我力气小,挽不开大弓,只能射些野兔、花鹿。”
“玄二叔收获最为丰厚,一箭射杀了一头七八百斤的野猪王,笑得春风满面。”
谈及往事,燕天都脸色柔和了几分,微笑道:
“阿玄他武功稀松平常,射术确实了得。”
“我们几个兄弟之中,就他最喜欢打猎,什么春猎、秋狩,每次都不会错过。”
燕明诚似是陷入回忆,继续说道:
“玄二叔满载而归,可我那天就打到了两只兔子,被取笑了两句,就耍脾气不肯下山,吵闹着要继续进山。”
“耗了一会儿,正好有一头花鹿从林间窜了出来,父亲你下令其他人都不许开弓,只让我射。”
“匆忙之下搭弓发箭,我只射中了花鹿的小腿,它猛然受惊就往山里逃了。”
“我追赶过去,那头花鹿跑了没多久,突然栽倒在地,四肢抽搐。”
“父亲您说,这是一头母鹿,且有孕在身,身形迟缓,所以才被一箭射中。”
燕天都皱眉想了一会儿,方才记起确实有这回事,耐着性子道:
“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记着。说起来,秋天也快到了,改天有空召集族中子弟一起去落凤山打猎,尚武风气不可忘。”
燕明诚点头称是,垂首道:
“我一时心软,想让父亲放了那头花鹿。”
“可您却说,花鹿疲于奔命,已经耗尽气力。”
“纵然放它一条生路,也站不起来。等到天色暗下,猛兽出没,照样要被吃掉。”
“与其落入豺狼之口,不如一箭射死,省得痛苦。”
“于是我两手发抖,射杀了花鹿。”
“然后您又说,鹿胎是一味名药,倘若剖腹取出,除尽残肉,放在炉子里烤至干透,有补虚生精,治疗寒症的奇效。”
“随即递了一把刀子过来,让我取出还未出声的幼鹿胚胎。”
“我记得很清楚,您当时教导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做人要狠,做官更是如此,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
“我在阳平县的时候,经常想起这句话。”
燕天都微微一怔,随后哈哈笑道:
“诚儿你已经领会三分真意了,要不然怎么能想出剿匪平乱的这一招。”
“既逼得县城里的富户豪商个个交钱,同时还拿下一笔功劳,上报朝廷,获得封赏。”
他不认为自己教给大儿子的道理有什么错。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当年要是不够狠,长房压得过二房么?
豺狼能胜虎豹,原因就在于其凶恶狡诈。
“往事何必再翻出来讲,诚儿,几个儿子里最像我的就是你,寒沙他喜好享受,放不下权势之心,难成大器。”
“昭儿更别提了,习武勤奋,但天资有限,而且耳根子软,满脑子江湖义气,缺乏远大志向,比起老二还有所不如。”
“你我皆有大气运,大机缘,所以才能得到神功择主。”
“因此,我们要懂得珍惜这份际遇,切不可辜负了。”
燕明诚用力点头,似是铭记在心:
“明白,我必定不会让父亲的失望。”
燕天都赞许道:
“办完这场英雄宴后,你就放下长房俗务,继续跟我一起参悟《种玉功》。”
“为父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以前,第二层结鼎篇还差些时日就能练成,耽搁了你。”
“不过也快,你别心急,届时,我俩一起开启第三层的内容,冲击更高的层次。”
燕明诚眸光波动了一下,拱手道:
“一切都听父亲的安排。”
燕天都目光如炬,仔细看了片刻,没瞧出大儿子有什么问题,挥手道:
“你且退下吧。”
燕明诚再次行礼。
转身走出百草书屋。
心里不住地冷笑。
明面上说放下长房俗务?
实际上是想让自己把大权交还给二弟燕寒沙!
父亲的心,未免太偏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句话,说得真好。”
燕明诚面无表情,一双眸子暗红如血。
……
……
翌日。
一身粉色襦裙的燕如玉,带着一个提着医药箱的郎中来到外宅的偏僻院落。
“大夫,你真的会治离魂之症?可别看我年纪小,就想蒙骗诊金!”
小丫头说话声音清脆,可态度却是极为认真。
陆沉昏迷不醒后,燕阀之中也就属她最为着急。
为了治好所谓的“离魂之症”,燕如玉前前后后请了好几位大夫,那点攒下来的积蓄都要用完了。
“不瞒小姐,我祖上是御医,最擅长的就是三魂七魄离体难回的疑难杂症。”
那郎中约莫三十许,脸色显得僵硬,语气倒是很自信。
“这可是你说的,没治好我不给诊金!”
燕如玉心心念念出诊的银子。
“成,保管药到病除。”
郎中拍着胸脯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穿过厅堂往卧房走去。
床榻上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稚子,呼吸均匀,昏睡也似。
燕如玉眼眶泛红,她每日都来,每日见到的都是同样景象,每日都盼望着有一天真哥哥能睁眼醒过来。
“小姐,我这治病的手段密不外传,外人在场,施展不得。”
郎中放下医药箱,面露难色。
“你可别趁机偷拿什么东西!”
燕如玉凶巴巴说道。
“要是被燕阀的护院家丁发现了,腿都要打断。”
郎中面皮抖落几下,讪讪笑道:
“我是大夫,又不是窃贼。”
燕如玉仍自不放心,盘问了几句底细才肯离开卧房。
等到小丫头一走,那郎中就大喇喇坐了下来,张口问道:
“我说小娃儿,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陆沉闻言,忽地掀开被褥,直接坐了起来。
他既然接管了这一具道身,自然不会再装睡装昏了。
“前辈会易容术么?一人千面,每次都有不同。”
郎中冷笑道:
“我就知道!你这小娃儿诡计多,先前在名楼昏倒过去,惊得那丫头大声叫喊,把你抬回了燕阀。”
“后来我几次探访,发现你心神若死,没有丝毫波动,真以为得了什么狗屁离魂之症。”
陆沉心态已经转变过来,对于魔教不再抵触,嘿嘿笑道:
“那前辈是怎么察觉不对的?”
郎中自得笑道:
“我连着来了三四次,每回都是一样,但却有一处很古怪——你这小娃儿躺在床上半月,血肉筋骨依旧强健,没有半点衰弱迹象!”
“武道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道理你昏死过去,魂魄离体,还能自行打坐练功吧!”
陆沉挑了挑眉,这位自称是天命魔教的无名氏,心思颇为缜密啊。
换做其他人,只怕疏漏过去了。
“我今日扮成郎中过来,就是想看你个小鬼到底搞什么名堂?如若不想拜我为师,犯不着装死。”
郎中神色冷淡,傲然道:
“强扭的瓜不甜,似你这样的赤色根骨确实少见,可我平生最讨厌四阀中人。”
“你出身燕阀,大大惹得我不高兴,收徒这件事就此作……”
陆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道: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败。”
咚咚咚。
动作干脆利落。
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他一边行礼,一边心里想道:
“燕还真磕的头,拜的师,关我陆沉什么事,等我拿到了正道之法……哼哼。”
郎中好似呆住了一样。
半个月前,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师尊,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但它解渴啊。”
陆沉三跪九拜之后,笑眯眯道:
“再说了,我这个瓜是心甘情愿落到你手里的,不啃两口岂非浪费了。”
郎中挠了挠头,迟疑道:
“你可想清楚了,入了魔教的门,这辈子也没有回头路了。”
陆沉诚恳道:
“我躺在床上这些天,已然大彻大悟,考虑明白。”
“天底下还有哪家门派,能有幸得到正道之法的传承?”
“除了魔教,别无他选。”
“我燕还真此生,不问前尘,不求来世,惟愿学品阶最高的武功,用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武道!”
“师尊,你就收了我吧!”
郎中不由动容,陷入深思。
他从这个七岁稚子的眼中,看到了对于武道最至诚的进取之心。
宁愿冒着成为江湖公敌,武林败类的风险,都要加入魔教。
此情此意,绝无半分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