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女盯着他面无表情。
没回答。
默默从地上站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象征性的打掉灰尘。
然后，又一直看着面前的人。
“你哪位？”
许修心看着她，目光有些警惕。
一个完全陌生的姑娘...
也许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缘故，内心的孤冷远比人情世故更多一些。
许修心对陌生的东西，向来习惯保持谨慎的态度。
问完之后，他看到碎了满地的人俑。
皱眉又道。
“你是...人俑？”
少女依旧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还是没说话。
只不过脸上的眼神和表情，能明显看出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相当愤恨在心...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许修心十分诧异。
同时内心愈发疑惑。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仙长难道忘了，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吗？”
人俑少女终于张了张嘴，语气似乎有些无奈。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十分轻盈。
干净。
像是山谷中清晨的露珠。
“也对...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一直以来也都是我一个人孤独的留在这里，仙长或许早忘了。”
孤独...
又一次提到这个词。
是人俑无疑了。
只是这语气听起来多少也是有点幽怨...
许修心渐渐放下警惕，干咳两声。
眼前的情况实在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是少女，变成了人俑的样子？
还是说，她藏在了人俑里面？
他犹豫几秒道。
“我先前说过，有一些事情，记不太清了。”
“哦...看来我就是那个记不清的事情了。”
“....”
少女语气有些哀伤。
说完转身往屋子里走，同时又道。
“劳烦仙长，以后有机会再帮我物色一个新的人俑吧，我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
听到这话，许修心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不能一直这个样子，指的是人的样子吗？”
“不是吗？”
对方在反问。
“那你为什么非要是人俑呢？你很喜欢人俑吗？”
刚走出几步的少女闻言，蓦然怔住脚步。
回头，紧紧盯着仙长。
许修心被看的有点不自在。
“怎么了？”
“不是仙长您...让我保持这个样子的吗？”
人俑少女张了张嘴。
“您说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变成人类的模样...等时机合适了，需要带我去人间的时候，再让我变成人形。”
听到这话，许修心眉头皱了皱。
看来是原先的仙长和她之间说过什么。
“...这话，我是多少年前说的？”
人俑少女闻言，低头认真的想了想，半天后道。
“记不太清了，那时候人间还没什么王朝...”
“？？？”
许修心闻言一阵愕然。
人间没什么王朝？
仅仅是万仙王朝，都已经存在三千多年。
往前谁知道有多久？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许修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想不到你竟然一直记到现在。”
少女却表情认真的点着头。
“当然，仙长说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记得，更何况这件事，是您许给我的约定。”
听到这话，许修心微微怔神。
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开始蔓延。
约定吗？
可问题是，从这么长远的时间来看，原先的仙长，好像根本就没打算带她去人间。
或许只是一个哄骗人的谎言？
许修心皱眉沉思。
话说原先的红衣仙长，究竟是什么样子？
都做了什么事？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抬头看着往屋子里走回去，神色落寞的人俑少女，犹豫几秒，叫住了她。
“你以后不用变成人俑了，就这个样子吧，挺好的。”
人俑少女闻言，蓦然回过头来，诧异的看着一身红衣的仙长。
好像没理解，但在努力的思考。
转而几秒惊呼出声。
“仙长，您这是打算带我去人间了吗？！”
“我没这么说...”
许修心嘴角抽搐一下，但很快疑惑起来。
“话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带你去人间？”
“不知道啊！”
人俑少女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随后又满目好奇的问：“为什么呀？”
“...”
看着人俑少女那呆呆的脸庞。
许修心有点汗颜。
心说我哪知道为什么！
我不是在问你吗？
“哦！我知道了仙长，是不是因为你以前提到过，说我这样的，到人间也是个祸害？还不如不去！”
“？？？”
许修心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张了张嘴。
“我...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啊！”
人俑少女又摇了摇头，转而好奇道：“为什么呀仙长？”
“....”
许修心扶着额头，不想再聊下去了。
这少女怎么看起来憨憨的，有种智商不太高的感觉？
许修心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仙长，您要去哪？”
“回人间。”
“能带上我吗？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好想去人间看看。”
许修心往【枢机梦】房间走，人俑紧紧的跟在后面，满脸期待。
看到她这样子，许修心叹了口气。
“下次吧...”
至少等我先弄清楚你为什么不能去人间再说。
更何况，我对人间都不熟悉呢．．．
“哦...”
人俑少女看起来有些失望，盯着躺到床上的仙长，犹豫半天，又开口道。
“那我...不需要变成人俑了？”
“不需要了。”
“以后都不需要了？”
“恩，不需要了。”
许修心道。
“好耶！”
她突然兴奋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手舞足蹈。
身上的霓裳羽衣飘然转动。
许修心属实有点无奈。
躺倒床铺上，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整个人身体一阵冰凉。
蓦然，回到了人间。
【枢机梦】是通往人间的道路。
这一点他记得很清楚。
睁开眼睛之后第一件事，一跃而起，快速观察四周。
熟悉的房屋，熟悉的摆件...
是许家宅院。
终于，回来了...
许修心松了口气。
心头的石头渐渐放下。
这一趟“旅行”实在让人感到有些疲倦...
恐怕又恶心。
荒诞又怪异。
同时，他注意到窗外隐隐泛起白光。
天似乎要亮了。
急忙拿起放在床头的怀表看了一眼。
倒计时仅剩下3个小时左右。
自己在那尸体里，竟然停留了这么久？
咚咚咚。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修心，是爹，你在屋里吗？”
门外传来许凉枝的声音，
“我在。”
刚醒过来的许修心一边回应着，一边整理衣服从床上走下来。
门被推开，父亲走进来。
“天快亮了，时间差不多，你该随你四叔去...”
许凉枝走进屋里，刚要说话。
忽然，怔在原地。
随后表情变得难看、凝重、复杂。
一时间仿佛五味陈杂。
目光死死盯着面前之人。
“怎么了？”
许修心抬头看到他这样子，感觉不对劲，皱起眉头。
“修心...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脖子？”
许修心愣了一下。
下意识伸手去摸。
发现触感不是皮肤。
而是摸到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他心头一颤。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急忙拿起桌子上的铜镜。
透过镜面发现，自己的脖子不见了...
竟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淤泥！
整颗脑袋，像是被淤泥拖在上面一样，十分的诡异。
看到这一幕，许修心表情愕然。
脑海嗡的一声。
转而，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是腐仙！
它对自己做了什么？
“修心，你是不是去了什么地方？”
父亲许凉枝看着这一幕，皱起眉头问道。
“城南码头，海底牢笼...”
许修心还在思考，不由自主的回答。
说完这话，面前许凉枝的表情微变。
随后不知为何，却又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道：“这么快吗？看来一切都可以开始了．．．”
说着话，他转身快步往外走。
“父亲？”
许修心没太清听说的是什么。
叫了一声。
“去找你四叔，告诉他一件事。”
“什么事？”
“告诉他，我要开始唱戏了。”
“唱戏？”
许修心愣住，没能理解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恩，他也可以开始下棋了。”
【父亲唱的是死人戏，四叔下的是天下棋】
当许修心想起这句话的时候。
看到许凉枝已经离开了房屋。
他走的很快。
甚至连背影都没留下。
仿佛是急着，要去做什么事情一样。
....
....
月夜下。
许凉枝孤身快步穿行在庭院里。
离开儿子的房间后。
他先是来到爹娘的屋子。
推开门径直走进去。
昏暗的烛光下，看到坐在上方一动不动的母亲，以及被关在笼子里的父亲。
沉默几秒，作揖，恭敬道。
“爹，娘，时间差不多了，如今十八年已过，儿子要去了。”
话语一出，坐在上面的人，身子颤抖了一下。
没有回应。
烛影下，只有许凉枝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
“倘若这一去回不来，请把儿子和卿卿埋在一起。”
“坟前种上几朵花，来年春暖花开时，好歹算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说完，许凉枝独自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两个白发垂髫的老人，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只是，坐在上位的娘亲，眼眶忍不住有泪珠流了出来。
她张了张嘴，却始终一句话没有说。
....
．．．
月夜下，许凉枝又走自己的房间。
拿起一把挂在墙壁上，那落满灰尘的剑。
随后，一路走向许家红门前。
用力，推开了门。
门外红街，一片死寂。
许凉枝踩着月光，踏步而去。
都说【阴子历】黑夜时不让出门。
可在这最后几个时辰里，他偏要出。
走上红街，站在空空荡荡的街口。
许凉枝手掌一抚面颊。
脸上，蓦然多出一副狰狞、吓人的戏妆。
身上的素衣也在极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如血洗般的红衣。
他走上了红街。
提着剑。
就像当年，妻子走过的路一样。
黑夜中。
好像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在靠近。
许凉枝不管不顾。
直奔城中那名叫“大贡”的城主大人，此刻所在被万盏灯火簇拥的明月楼。
“卿卿...十八年过去了，如今，我也要登明月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