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阿吉眼神里满是迷茫，他从来不知道怎么对邵老头说起自己的想法。
因为当年如果没有忠心的邵将军，就不会有现在的傻阿吉。
邵老头把他视为复国的唯一希望，从来不会逼迫他，或许，他早已经把复国的希望转移到阿吉的子孙后代身上了。
阿吉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这些话他对邵老头说不出口，可对着顾兰，就像是憋在瓶子里的妖怪，终于等到能释放他的人，不管不顾地说了好多。
他说，谁来当王，百姓在意吗？
他问，他如他父亲一般，也能当好王吗？
他无奈，只要百姓过的好，谁来当王都一样。
顾兰默默听着，对他的幼稚嗤之以鼻。
可她不能太过苛责阿吉，他才十六岁，放在前世，不过高中生的年纪，哪怕他经历过很多，可他并没有见过更广阔的世界，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别的可能，他就像是瓶子里的小王子，隔着一层玻璃观察这个世界。
世界痛苦，他也痛苦。
可他终究不能真实地感受到痛苦。
所以他迷茫，他退缩，他不敢面对自己该有的命运。
可阿吉缺少的一切，顾兰拥有。
而他也拥有顾兰没有的东西。
也许顾兰还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她天生野心勃勃，充满敏锐，知道自己当下该选择什么。
她握住阿吉的手，认真地看着他，“阿吉，你看着我。”
“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过的桃花源吗？”
阿吉点头，“记得。”
“那里面的百姓生活的好不好？”
“好！”
他们没有战乱，日复一日地过着安宁祥和的生活，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事情和归属，不正是他渴望的生活吗？
可现在顾兰却告诉他：“这还不是最好的桃花源，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桃花源。”
在她的前世，有人在追求这样的社会。
社会拥有发达的生产力，没有国家组织，每个人民都拥有极高的道德文化素养，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业，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哪怕顾兰穿过来时，这样的幻想也只是存在书中，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蓝图，可顾兰确实向往。
或许……她的到来，并不只是抚养这几个孩子长大，或许她可以做点更有趣的事情，让这个时代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顾兰绘声绘色地讲着前世的一些事情，比如能够一日千里的“马车”，夜间也能照明的电灯，不用教学费也能去私塾读书的学生，超级负责的“国家”……
阿吉不知何时坐了下来，他与顾兰面对面坐着，漂亮的脸上满是向往，就像是听神话故事一样。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可这并不妨碍他十分向往。
“真好啊。”
顾兰看出他的不相信，眨着眼睛指着天上的月亮。
“你有没有听说过月亮的传说？”
阿吉歪着头，眼睛里有些疑惑：“什么传说？”
“以前啊，有一对夫妻生活在这片大地上，有一天天上突然出现十个太阳，玉帝就命人找这对夫妻中的男人，命他射下九个太阳，他做到了，所以西王母就赏赐给他一颗长生不老药，他妻子知道后，为了容颜不老，偷偷吃下神药，谁知道身体越来越轻，然后就飘到月宫上去了。”
“月宫里有一个常年砍桂树的男人，还有一只捣药的兔子，我们看见的月亮坑坑洼洼，就是他们生活的痕迹。”
阿吉听着她的故事，仰头看向月亮。
不得不说，古代的月亮好像比现代离得更近，可能是没有污染物，不用担心被云层遮挡。
顾兰和阿吉能够看见，皎洁明亮的月亮上，确实有些阴影。
好像真的有一个仙女在上面起舞弄清影。
“你觉得，我们也可以飞到月亮上吗？”
“怎么可能？”
阿吉下意识否认，神话只是神话，虽然顾兰讲的故事挺有意思，可人怎么能像神仙一样飞到月亮上呢？
“如果我告诉你，在很多很多年以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能够飞到月亮上，你信不信？”
阿吉声音哽在喉咙里，他定定地瞧着顾兰，她眼神里充满了笃定，还有一丝笑意。
他想说不信，可他莫名其妙地相信顾兰的话。
未来，会有人如同她说的这般飞到月亮上去。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顾兰一点都不像个无知的农女。
顾兰一脸的无所谓，“在你心里，干苦力在土里刨食的百姓就是愚蠢的，什么都不能知道的吗？”
“我就是知道，没有为什么。”
一句话把阿吉所有的疑问给堵死。
顾兰拍拍阿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到刚才的问题，你的想法可能是对的，也有可能是错的，你生活在你的经验之中，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这样，你还是看的太少，经历的太少。”
“明天我打算去集市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集市做什么？”
自然是去卖木薯粉了，反正秘方都被人要走了，看那人样子，估计也不会回到这种偏僻的鬼地方，顾兰总不能天天让弟弟妹妹吃木薯，小孩子要健康成长，营养必须均衡。
而且她还欠邵爷爷粮食和银钱呢。
把未来想的再美好，也要过好当下，走好每一步。
顾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阿吉的衣服，拍拍雪还给他。
“要去的话就起早点，在我家门口等我，我先回去了。”
顾兰冷的打个寒颤，抱紧肩膀一路小跑回家。
阿吉跟上，“我送你。”
“不用。”
“万一有危险呢？”
“老虎已经被我们杀了。”
“……”
阿吉还是倔犟地跟在顾兰身后，非要送她回家。
少年少女的声音渐行渐远，两行脚印在雪地里依偎着，留下一趟足迹。
一棵树后面，邵老头子混浊的眼睛看向月亮，喃喃自语：“桃花源……月亮……生而知之？”
今夜顾兰给他的震撼，不亚于他看到纸张的冲击。
他一直以为，在他有生之年，也许就这样了。
可现在，他似乎找到了新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