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甲城,分堂正厅。
众修士分别落座,由董玉良、李樵杉领头介绍各个同门。童威、童军兄弟是武修,负责城池守备。两位女修冯宝、林骅衣负责诸般杂务,并经营一处宗门商行。
董玉良吩咐弟子递上茶盏,率先开口道:“景堂主,你远来辛苦,我等略备薄酒、接风洗尘。景堂主,这个面子,你可不能不赏啊......”
景华笑道:“难得诸位同门一片美意,景某敢不从命。酒我们晚上再喝,在下远道而来,对情况不太熟悉。临来之前,‘理宗院’找我去交接,言明本年补贴业已发放。乐长老有话在先,希望十年以内,定甲城能做到自给自足。景某心中没底,请李管事先说说,如今分堂账目收支如何?税负怎么分摊......”
众人心中俱是一沉。按定边九城眼下的境况,莫说十年,就算二十、三十年也难平衡收支。若情况真如景堂主所言,之前十数年的努力即将功亏一篑。
李樵杉取出一本账簿,目视景华坦然道:“景堂主,宗门补贴确已下拨,共计灵晶八千五百余块。其中约六千块是定额,用来支付定边九城同门的俸禄......九城筑基修士共计三十七人,聚灵弟子数目过百,百姓多以野植抵充税赋,俸禄的确需要宗门支持。剩余两千余块灵晶,是前任郝堂主争取到的补助,用以应付突发事件、收购多余野植。坦白说,两千灵晶看似不少,可下分到定乙、定丙等城后,实在杯水车薪......”
“是啊......”
董玉良接过话头道:“......定边九城情况特殊,赋税一直不见起色。郝堂主还在时,曾严令我等不得扰民。景堂主,你在‘理宗院’任职‘掌剑’,不知宗门有无对策?”
景华笑道:“宗门下设诸多分堂,本就要我们解决问题。月前我在‘依山镇’见过郝老堂主,听他一番讲述,当真获益良多。定边九城盛产‘松草虫籽’,我们却无法使用。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宝贝的模样......”
众人心中一动。能说出“松草虫籽”的名字,还和郝堂主有过交往,可见新堂主并非毫不知情。
冯宝当即取出一个玉瓶,递到景华眼前。里面装着半瓶赤红草籽,米粒大小、无色无味,看不出任何异常。
童威当即起身拱手道:“景堂主,既然你见过郝老堂主,童某便要说几句公道话。‘黑巫教’发难之前,定边九城仅靠虫籽交易,基本便能自给自足。如今时过境迁,对方将虫籽价格减半不说,我们几乎收不到税钱......”
“......为反制对方,郝老堂主亲自出面,与九城百姓一一商量对策,才定下收购、抵充的方案。凭良心说,宗门虽下发补助,可面对每年上百万劳力,些许数目根本不够用。郝老堂主为解决宗门问题,自己掏钱填补缺口,二十余年下来,至少填进去三万灵晶。此刻‘理宗院’将其撤下,童某以为......”
“童威!少说两句!”
李樵杉低声喝道:“......宗门决定岂是你能议论的?郝老行事自有公论,定边九城谁不感恩?景堂主才刚到,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童威悻悻地坐下,垂头不再言语。
景华颇感意外。原本以为郝勇只是思路清晰,想出用虫籽抵扣赋税的对策。未想他竟自掏腰包,填补对策产生的空洞。
“易神宗”弟子并不富裕,景华每月所得才十块灵晶。三万灵晶便是三块灵玉,对普通筑基修士而言,着实是一笔巨款。
回想游历定边九城时,城内城外居民生活相对富足。周围别无其它特产,显然百姓在虫籽交易中获益,所以才能户有余粮、常享安康。
林骅衣低声道:“多亏郝老堂主,‘黑巫教’才没能继续压价。否则按他们的秉性,虫籽价格能剩下一成,便是百姓们的福气......”
景华暗自点头。看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郝老堂主生就慈悲心肠,惠及九城万户。“理宗院”处理时稍显急躁,便让分堂弟子心生不满。
“诸位同门,景某在问道峰时,曾听‘理宗院’介绍过郝老堂主,长老们给出的评价不低。宗门照顾老堂主,才让他退下休养。童管事,倘若郝老依然在位,今年他又需垫付多少灵晶?就我所知,老堂主慈悲心肠,身家却不算丰厚......”
其实景华信口开河,只是瞎蒙而已。他在“依山镇”见过郝勇,二人相谈多时。凭直觉,他认为对方手头不太宽裕。
在座六人却个个动容,郝堂主为筹措灵石,最近数年殚精竭虑,确实十分吃力。董玉良经验老到,闻言后立刻顺水推舟。
“景堂主所言极是!过去二十余年,郝老想尽一切方法,为定边九城筹措灵石。宗门给出的补助不多,只够半数之用,郝老每年需拿出一千五百块灵晶,用于虫籽的收购、运输和贮藏。如今郝老离去,我等心急如焚,今年收购尚未完成,幸得景堂主及时赶到......”
其余管事纷纷低头,掩饰脸上的异样。郝堂主辛苦是不假,为筹措灵石,他通常会协调宗门弟子,共同外出赚取酬劳。
比如设在太白城的“观月斋”分号,时常有差事下发。靠着众人齐心协力,分堂才能筹措足够的灵石。如果仅凭郝勇一人,绝无二十余年填补窟窿的本事。
眼下董玉良三言两语,把功劳全推给郝老,给新堂主出了个难题。管事们嘴上不说,心中却颇感奇怪。
郝老主事时,董玉良与其关系平平,似乎谈不上亲密。如今郝老卸任,董管事看似叫苦,其实在为老堂主鸣不平。
童威与郝老沾亲带故,出头说话在预料之中。董玉良平素沉稳老练,不像是热血冲动之辈。
李樵杉、冯宝等诧异之余,不禁暗暗佩服。看来公道自在人心,郝老为定边九城的付出,连董管事也不能无动于衷。
众人转头望向新来的堂主。每年一千余灵晶,对筑基修士而言负担极重。新堂主气量如何?有没有担当?只需他几句应答,就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