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之前便有心理准备,得知斋中决定后反而不再彷徨。听对方提起“赤焰暗魔”,他刚在拍卖会上见过尸骸,不免有些奇怪。
“纪主事,‘赤焰暗魔’有何变故?我刚在‘倚天阁’见过遗骸碎块,好像价值不菲......”
纪休安勉强笑了笑道:“五转妖魔的遗骸,价格高些并不出奇,何况对方已然越阶......坊间传闻,被灭杀的‘赤焰暗魔’并非本体,而是某位域外魔神投影来的化身。此类传闻实在太多,千奇百怪不足为信......”
他似乎不愿多说此事,很快转过了话头。
“......景华,既然上头有了成议,再去纠缠殊无意义。你还年轻,虽在斋中没法更进一步,但客卿身份却是无碍。本斋客卿十分自由,不如趁早寻个宗门拜师,好为今后的修行作准备......”
景华躬身受教,又和纪休安聊了几句,这才起立告辞、离开“雅苑”。
“唉......”
纪休安目送对方离开,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人不骄不躁、处事有度,听闻斋中处罚,也没有变色失仪。以上种种,都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品质,在低阶供奉中并不常见。
可惜不知哪个蠢货小题大做,拿几封无关痛痒的信件说事,生生毁了“新进派”一名人才。礼乐城中派系后续乏人,不少规划随之夭折,只能想办法重觅良才了。
******************
礼乐城北,“望江楼”。
离开“雅苑”,景华没有回家,而是转到一家酒肆。他在楼上单间随意点了酒菜,默默地自斟自饮、思索前路。
街口不远便是“一善堂”。大门前人来人往,生意十分兴旺,尤胜当年在形山城的情形。
“咕......”
景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暗自盘算今后规划。凭心而论,得知“观月斋”的决定后,他确实有些失望,同时又多了几分释然。
各宗各派自有规矩,无可厚非。但“观月斋”近乎偏执地“独善其身”,怎么想都有些不正常。
景华的生活比较简单,交际圈子也窄,按说比较适合斋中规矩。可人活于世,难免有些亲朋故旧。要是他们落难遭劫,他明明可以援手相助,却限于刻板条例,只能作壁上观,这叫人如何自处?
“咕......”
景华再喝下一杯,闭上眼睛默默回味。照这么看,此前心中恐怕早有顾虑,直到今日才释放出来。两世为人,行止但求问心无愧、畅快逍遥,规矩过多反倒是自带枷锁。
他倒是无所谓了,可景氏二老那边难免失望。
“吱呀......”
房门一响,上菜的伙计走进单间,躬身把手中盘碗摆在桌面。他见客官注目窗外,似乎在欣赏风景,便谄笑说道:“仙师,您在看对面的药铺?‘一善堂’可是城里的老字号,里面几种灵丹都是独门秘制,来往客商都愿去那儿看看......”
景华哑然失笑。
不用说,这肯定是景福仁的“招数”。此处接近礼乐城中心,“望江楼”上来去的多是修士,下面打杂的却是些普通百姓。伙计、小儿们不知拿了多少好处,竟然逢人便做“广告”。
他顺手甩了锭碎银过去,伙计千恩万谢地走了。景华的目光逐渐清明,心结随之消散。
得知斋中消息时,他便暗自决定,暂且把此事压下,不去惊动二老。
景氏在立谷郡数代繁衍,“火雷门”之变深深刺激了二老。爷爷、药姑虽没说过什么,景华心中却十分清楚。当年景天赐的死亡真相暴露时,二老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景福仁一夜白头。他虽年过七旬,可修士体魄加上保养得法,看上去更像个中年人。那几日昼夜煎熬,憔悴得几乎不成模样。药姑更加不堪,平时大大咧咧地呼来喝去,那段时日就像受惊的孩童,说话都不敢高声。
定居礼乐城后,他们才慢慢安稳下来。“观月斋”的名头太响,嵊洲境内局势相对平稳,通天四城更是歌舞升平、繁荣昌盛。
景福仁在修为上天赋平平,十分擅长货殖经商。拿下城北的黄金铺面后,生意越做越好,跟随而来的族人各司其职、安居乐业。二老这才重回正常轨迹,笑容比之前灿烂得多。
身无挂碍、福至心达,景福仁在一年前修炼有成,达到聚灵圆满的境界。而药姑早已是筑基修士,如今除去修行、炼丹外,整日在留心寻找合适的女修,目的不言而喻。要不是自己以闭关为借口,只怕莫名“相亲”会接踵而至。
经历巨变后,二老已把礼乐城当作新家。此时若获知“观月斋”决定,失望之余难免担忧,好不容易积累的“安逸”会瞬间崩塌。
“咕!”
再干下一杯,景华暗自做了决定。
严格来说,斋中“处理”没有太大问题。纪休安之前曾数次告诫,不要插手宗门恩怨。是自己心存侥幸,结果被人家发现,如今没法推脱责任。
无论如何,他仍是“观月斋”客卿。只要身份还在,“一善堂”的经营不会有问题。方才听纪主事的意思,既然斋里没指望,不如寻个合适的宗门。
纪休安言之在理。只作“客卿”有些名不副实,为家族、为自身,未来都得早作打算。而在确定宗门前,不能“光吃不做”,要适度地为斋中服务,体现出足够的“价值”,确保景氏一族生活无虞。
至于体现价值的办法,景华胸中早有计较。
“观月斋”的差事报酬优厚不假,简单易行的很快会被瓜分,可其中还有不少因难度太高,鲜有客卿应下。比如之前悬赏屈途峰的布告,至今还未撤销。
“观月斋”是金字招牌,在嵊洲、乃至东海道确实威名赫赫,许多事情相对方便。而在其他洲郡,需要处理的难题更多。只要能不时解决一两个棘手差事,客卿身份自然稳稳当当。
景华没有忘记赵亦铭。他是正职供奉,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究其缘由,固然是因为他行止乖张、败坏斋中声誉。可无所作为、寄生在礼乐城内苟活,只怕也是他败落的缘由。
“唰......”
窗外白光闪动,一枚符鹤飞入雅间。
景华打开一看,是旧友尚彭守发来的信笺。信笺上寥寥数句、言简意赅,邀请他前往中原道,共同观摩“易神宗”的入门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