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顾归帆没有丧心病狂到连早饭也一并换成玉米猪肉馅的饺子，但他坐在医院食堂里，却是将平素常点的黑米粥换成了玉米粥。
沈妍今天跟他一样是早班，她照例想在去查房之前来食堂填饱肚子，不料却是看到了这样一幅西洋景，登时站在他旁边，欲言又止地打量了他好几眼。
顾归帆正在剥鸡蛋，见状礼貌颔首道：“我对面没人，你可以坐。”
沈妍将手里的雪菜肉丝面放到桌上，然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食堂终于是把黑米粥给取消了么？”
只要她是早上在食堂遇到顾归帆，他就一定是在吃固定搭配的早餐，虽然不至于天天都重样，可他吃鸡蛋的时候，旁边搭配的一定会是紫米粥。
至于玉米粥……
别说是沈妍了，就连医院里的其他同事也是一样没见他点过这道粥，难怪她会觉得这是值得一看的奇景。
顾归帆就连剥鸡蛋的动作都是固定的，总是先在桌面上磕破小头，然后再顺着裂隙一点点地转着往下剥，偶尔会运气爆棚，在将一个完整的鸡蛋剥出来之前，蛋壳会像苹果皮一样不断。
“没有。”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近乎强迫症的行为在同事间早就传开，如今已经被人半开玩笑似的说成是中心医院里的都市传说了。
沈妍神情古怪：“那你怎么没点黑米粥？”
坏了，看来其他人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位中心医院特意挖回来的麻醉科医生该不会承受不住绯闻的压力，要开始改变生活习惯了吧？
当医生的难免会有强迫倾向，比如固定的洗手方式和过于频繁的清洁次数，他们科室里不少年轻医生就连点外卖都要先用稀释后的酒精喷雾消毒。
顾归帆手里快要被剥到底的鸡蛋皮断了，他看得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是原定计划被打乱一般，三两口就鸡蛋吃掉，然后才反问：“我为什么要点黑米粥？”
沈妍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肯定是没事了，不失嘲弄地说了句：“还不是因为你平时恨不能把自己套进模板里活，所以其他人都怕你因为突如其来的绯闻钻牛角尖，不过……她是那个人么？”
他们之所以能维持友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知道对方心里都藏着个不能碰的人，但他身上的变化发生的这么突然，问一句想必不会有什么影响。
顾归帆生得高鼻深目，气质偏冷，乍一看很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气质，只有近距离他的人才会发现，他其实很好说话，乃是外冷内热的典型代表。
面对沈妍的询问，他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单就是把话题固定在了食物的选择上：“我的生活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有规律，天天吃固定搭配的早餐只是因为两个窗口刚好是挨着的而已。”
闻言，沈妍却是笑了，她想起来一个大秘密似的问：“是么？那你可得去谢谢容小姐才行，现在的医院食堂是容氏出资升级过的。”
顾归帆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他已经吃完了鸡蛋，开始慢条斯理地喝粥了。
沈妍自讨了个没趣，便也没再往下讲，她之所以会说刚刚那几句话，当真是半分恶意都无，单纯就是感慨罢了。
同为天涯沦落人，现在同类眼见就要有修成正果的可能，她不好奇才显得反常。
可是顾归帆的注意力还是被移开了，他主动问了句：“你也认识容小姐么？”
沈妍吃面的动作再次中断：“当然，容家的大小姐，容氏那位出了名的爱妻子爱家人的前任董事长的掌上明珠，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谁会不认识。”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讲：“我记得容家跟顾家的关系是特别好，你跟容小姐想必是青梅竹马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你藏得真是够深，在国外时半点破绽也没露。”
顾归帆在外留学的这些年里，是有在转变自己的交际方式的，他把容易出国留学后，在跟同班同学的相处中磨练出的社交技巧应用到了国外，并且结果十分的喜人。
他交到了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朋友，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跟他们断交。
这样可以被舍弃的朋友能算是以真心换真心么？他想不明白这个答案，所能做的便只有把自己身上令人疑惑的因素全部藏住。
若非沈妍出身不俗，刚好能跟容顾两家都搭上线，怕是会跟其他人一样，在莫名其妙地同他疏远后，仍旧不知道他竟是顾家的子弟。
顾归帆无意跟旁人提起同顾家有关的事，他垂下眼帘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沈妍真是看不懂了，有一个显赫的出身本该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事，他怎么却像是对顾家避之不及似的，虽然从听到的流言来看，他跟顾家人不亲近，可他父亲顾云霆不是都回国来了么？
“那这就很光彩么？”她按亮手机屏幕，将刚刚刷到的新进展报道推到他眼前说，“老同学，好朋友，邻家哥哥，这样的关系想来是光彩多了。”
顾归帆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似的，他感到缓慢而沉重的痛苦蔓延开来，开口时的语气却是平静的毫无变化：“看来记者并非全都是无用的废物，他们查到的这些是真的。”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道，自己能够承认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桩风波眼见就这样在玉米粥的香气里悄然过去。
容易坐在办公室里，几乎是同一时刻跟顾归帆看到了同一条新闻，她对一起吃早餐的荷花评价道：“公关部不愧是爸爸还在公司里的时候亲自组建整合过一遍的，放松那么久也没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