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气的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怒道：“你还敢说！崔姐姐早就给我磕头敬过茶了，我也允了她进门。后宅之事本来就是女主子说了算，你凭什么赶崔姐姐走！”
我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喝道：“你个死丫头是想气死我是吗！老子再养你十年，你就给我出去嫁人滚蛋。老子的后宅轮不到你管！”
“想都别想！我死也不走！”
凤凰噙着泪怒视着我说出这句话，我顿时便愣住了。一时间房间里便只有凤凰恨恨不已的呼气吸气声。文炼抱着我的胳膊，小声嘀咕道：“女人果然很可怕啊……”
江浸月轻声道：“好啦好啦，你们兄妹别吵着崔姑娘休息了。小凤凰、文炼少爷，你们看过了就先出去吧，我还要给崔姑娘疗伤呢。”
凤凰哼了一声，一甩脸子出去了。我叮嘱文炼让他招呼好崔六爷，他点头应了也出去了。我苦笑着问江浸月：“翊君昏过去之前说的也是这句“我死也不走”，江大家，是我做错了吗？”
江浸月道横了我一眼，道：“公子又叫我江大家了。”我苦笑告罪。她沉吟道：“公子一直觉得她是豪门嫡女，这般上门让人生疑，而且此事必然会被家族所知所干涉，这一关迟早是要过的。从公子的角度来说，公子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点了点头。江浸月看了我一眼，微笑道：“我是一个女人，从女人的角度来说，崔姑娘刚过及笄，本是待嫁之年岁便依从家族之选入了宫。在宫中服侍贵主，哪有在家族中当小姐那般自在。眼见年纪渐长，终身大事也没有着落，无论是回家族待嫁又或是让贵主指婚，都不过是在等待别人的选择罢了。这回跟了公子，也算是她难得的一次自主吧。”
我颇为疑惑，道：“是她自己做主？我记得不是她主子要她过来的么，她说她还不乐意……是以那天晚上看我受伤了也一直没有援手，咦……”
江浸月奇道：“公子这是听谁说的，那天她回去当即便说了公子的提出的要求，福祯……贵人当时便怒了，嚷着要她去召集人手。崔姑娘出面劝阻，说自己愿意去服侍公子。贵人说公子分明毫无诚意，即便送了崔姑娘过去，也不能换到凤凰跟她走。我也觉得公子定然不会放手，所以无从劝解，便让她们主仆二人单独待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最后贵人竟尔同意了。贵人当时只说，翊君难得有看上的男人，便放她自由随她去了。”江浸月笑了笑，“我当时还以为贵人会赐婚的。后来想想，赐婚公子定然是不允的，到时候若是闹将起来，反而不美。”
我回想那晚，崔翊君其实如今天一般，是沾了酒欲探看有无傀儡。她站着不动，其实是已经醉酒了。但她没有呼救，还有一直在问我问题，这就有些说不通。她自己说是心里有怨怼，但我却瞧着她像是心里还有疑问。我正沉思间，崔妈妈又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先生内功太过霸道凶猛，江小姐的温厚缓和，更适合疗伤。江小姐，咱们这便开始吧。”然后她示意我出去，“等下要给君小姐脱衣刺穴，先生在这里只怕是有些不便……”
我“啊？”了一声，颇为纳闷，我有啥不便的。但转念一想，她们三个都是女人，我一个男人无论站在这里做什么都不是太好看。我想了想，还是悄声跟崔妈妈说了一句话。崔妈妈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直接道：“先生若是近日没有碰过君小姐，那君小姐肯定还是完璧。”
当着江浸月的面，我老脸一红，颇有些尴尬，也不好再细问崔妈妈是怎么判断的，只好朝同样面色微红的江浸月拱了拱手后出去了。
崔六爷一行人均在院子里等候，一个都没走。凤凰和文炼均在一旁相陪。我上前拱了拱手，直接道：“六爷，事已至此，翊君的意思和决心想必你也明白了。不如暂且就让她留下罢。”
崔六爷叹了口气，杨平章红着眼圈道：“李先生，等下姐姐若是醒了，劳烦你帮我同她说，这次是我胡言乱语冒犯了姐姐，请姐姐不要生我的气，我还是做她的弟弟好了。”
我点了点头。崔六爷忽然道：“平章，凌光，万年，你们三个先回去吧，我有些事需要和李先生单独聊一聊。”
三人均应声称是。高凌光看我仍旧目光不善，徐万年则把他拉走了。待到三人走后，我请崔六爷去我卧室叙话，他却看着我的书房，提声道：“是静岭哪一位在这？”
郑初晴只好从我书房走了出来，行礼道：“郑初晴见过崔六爷。”
崔六爷重重的哼了一声，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郑姑娘也是我给凤凰和文炼请的老师……”
崔六爷斜睨着我，道：“和十三妹一样？”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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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发了郑初晴，请崔六爷去了书房坐下，重新叫人上了茶水。崔六爷盯着我道：“郑家的事与我无关，我可以当做没看到那个小姑娘。但我着实不解，十三妹为何执意要留在这里？你和她若是互有情意，你自可上柏岭来提亲，崔家虽是大族，但家中长辈……未必就不能通融。”
我心想郑初晴的事估计她的长辈已经知道了，若有麻烦那麻烦早就来了，崔六爷拿这个说事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也虱子多了不怕咬。我苦笑道：“六爷这个疑问我亦至今没能想通。我和翊君相识不过只是最近这十数天的事，虽有数面之缘但也并不愉快，我还在她剑下受了伤……”我把崔翊君和我相识的始末，挑重点大致讲了一遍。我道：“我虽并未娶妻，但并无高攀崔家的打算，至少目前是没有。”
崔六爷面现怒容，重重的喝了一句：“真是岂有此理！”
我道：“六爷莫要动怒，您若是有办法找到那个叫“福祯”的孩子，或许能够知道您想要的答案。”
崔六爷哼了一声，皱眉道：“福祯不知道是封号还是闺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反正我是没听过。不过十三妹入宫一事，在族里甚少有人提及，我也不知道她当初跟的是哪一位贵人，可能要回去问一问家里的老祖宗才知道。”说到这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十三妹还是先好好在这养伤吧，后续如何，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我还得赶回柏岭请示尊长。”
我点了点头，拱手道：“正当如此。李某谢过六爷通融。”
崔六爷道：“还有一事，十三妹先前说的那句话——“不是六哥”是什么意思？”
我沉吟片刻，还是决定一五一十的把前夜和第一次遇到三枪时候的事都说了一遍，只隐了崔翊君醉酒探傀儡一事。崔六爷大吃了一惊：“黑夜之中，隔着三四十丈的三连掷枪？这怎么可能？”
我道：“六爷的意思……当前崔家也无人能有这份功力是么？”
崔六爷道：“流星赶月是崔家绝技，用的木枪也就罢了，若掷出的是铁枪，则消耗极大。以这个手法连掷三铁枪未必没有办法做到，但黑夜之中这个距离和这个准度这个频率这个力道，掷完之后还能当即身负重甲冲锋，若不亲见，我实难相信。这不是血肉之躯能够做到的，崔家从来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些。”他再也坐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试探性的问道：“六爷，这流星赶月的掷枪之法，可有克制之道？”
崔六爷道：“战场之上，寻常掷枪，本就是用来破除步兵护盾的。因为枪入木盾极难拔除，也容易破坏木盾。然而掷枪难以大量携带，所以多用于守城。掷枪没有什么所谓克制之法，无非就是坚墙厚盾能抵挡一下罢了。”他顿了一顿，“我崔家这门绝技，多用于狙杀敌方阵中军官或者首领，力度准度和射程均非一般掷枪可比。但江湖教技中鲜少会使用掷枪，若是不能重创对手，便失了兵刃。”
江湖中很少会用这招不假，但江湖上也没人带盾的呀，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躲避为先罢了。崔六爷当即跟我告辞道：“我现在要赶回柏岭去告知长辈们此事，就不叨扰先生了。十三妹……就劳烦先生和千针婆婆照顾了。”
我点头道：“那是自然。”
崔六爷略一沉吟，又道：“我有一言奉劝先生。”他并未等我作答，直接道：“十三妹既然说已经是先生的人了……我不管你认不认，在崔家长辈下决断之前，不要让十三妹有了身子，以免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呃，不是，其实……”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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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淡淡的灯光下，仍旧未醒的崔翊君，不由的有些出神。上一次这么看护着一个姑娘，似乎就在若干天前，当时这间屋子里还有同样重伤的另外一个姑娘。夏烟、郑初晴、崔翊君，这三个女人和我关系或远或近，先后在我眼皮底下或轻或重的受伤。我空有一身武功，却几乎都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一个个的遭创，实在难辞其咎。
再往前看一点，正是因为凤凰中术昏迷不醒，我才走出明镜坊前往将军府。我仿佛就像是天煞孤星一般，和我亲近的女人都难逃厄运——真真是邪门。我苦笑不止，脑子里却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这个念头吓了我一大跳，急急在脑子里搜索和我比较熟悉的女人，似乎就只有怜影了。江浸月和我关系不错，但并不密切。今天看到了她，却没看到怜影，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老爷在想别的女人。”
我吃了一惊，赶紧抬了眼，只见不知何时崔翊君已经醒了过来，面色依旧苍白，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叫崔妈妈过来？”由于我坚持今晚要亲自看护，崔妈妈便另寻了一个房间休息去了。
崔翊君摇了摇头，道：“我既已醒来，想必就没事了。”
我却不放心，略一犹豫还是起身去请了崔妈妈过来。崔妈妈也颇为意外：“确实不应该这么快就醒来的，但醒来了便是好事。”她给崔翊君检查过脉搏之后更是确定，“君小姐身子强健，恢复速度也是出乎意料的快。估摸着还有个几天就能彻底好了。”崔妈妈显然情绪极佳，还调侃了我一句：“老婆子上一次见过恢复这么快的人，还是先生。”
我有些汗颜道：“我看是妈妈手艺越发精湛了。”崔妈妈笑着叮嘱了我几句，要我别陪她说话太久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重新坐下之后，我颇为欣喜的对崔翊君道：“这次可真是万幸，以后可不准这么对待自己的身体了。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她只微笑的注视着我。
待我终于停了嘴，她才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和六哥拼命，我发动最初是为了醒酒，只是我确实是没想到沥血功法这么霸道，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和停止……”
我瞪了她一眼，道：“你是没跟你六哥拼命，你是在跟我拼命！我若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就真的要一直强撑下去？”
她立即闭口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嘀咕道：“谁让你非要赶我走……”
我道：“我就不明白了，我放你回去当你的豪门嫡小姐难道也做错了？你非要在我这儿当丫鬟？”
她没答我，只道：“杨平章第一次过来比武，你有意在他面前点破我是丫鬟身份，我就看出来了你想赶我走。”
我黑着脸道：“我确实是有意借他放出消息，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交情。可是你工作也没少做，又是偷偷找凤凰敬茶，又是暗地里找崔妈妈商量沥血功法的解救办法——还全都没告诉我，合着我今天是白被吓着了。啊不对，你今天要吓唬的就是我！”
她淡淡笑道：“凤凰小姐既然是女主人，我找她敬茶这是礼数，这是女人之间的事，原本也不用专门和老爷说。”
我哼了一声，道“胡扯，通房还用的着敬茶？这是哪门子的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