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
孙阿姨在楼上收拾书房时，喊了一声：“江凌，这书房的床怎么收进去，来帮阿姨看下。”
江凌看向夏霁：“我上去看看，你好好坐着。”
夏霁轻点头，并没多想。
江凌来到书房，见孙阿姨已经都收好了，书房整整齐齐的，不由几分奇怪。
“江凌，有件事，阿姨想了又想，还是得和说你。”孙阿姨走到江凌身旁，小声说着。
“今天早上，虾米抱着我哭了好久，那伤心模样，心疼死我了。”
江凌眉头微蹙，心疼之余，眼中多出了些疑惑：“出什么事了？”
孙阿姨详细讲着：“我起床时，听到虾米卧室有声音，走近一看，发现这孩子正做噩梦呢，就把她叫醒了。
“她可能是被吓到了，当时抱着我哭了好久，能有什么人和什么事，让她伤心成那样啊？
“江凌，你别看她现在什么事没有一样，但都憋在心里呢。
“哎，就说你们俩孩子，怎么一个样子？”
……
去机场的路上，江凌和夏霁坐在后排，前面开车的是江凌家的司机。
车里很安静。
夏霁早上醒得有点早，这会有些困，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江凌往夏霁方向移了移，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
他侧眸看向女孩，深邃的眼眸里，有些晦暗不明。
脑海里回荡着刚才孙阿姨所说的话，能有什么人和什么事，让她伤心成那样？
是因为和赵燃分手吗？
许多窒息的记忆涌现。
当年，那束准备表白用的玫瑰，最后没有送出去，被江凌随手放在了路边的长椅上。
那一天，江凌回到家时，有些晚了。
但还是遇到了赵燃，他正在自家门口和他朋友炫耀着：
“你是不知道，夏霁当时有多害羞，她的嘴又软又香，追了她这么多年，总算是让我尝到了。”
江凌不想听到，但这些尖锐的声音，还是传进了他耳里，扎进了他心里。
“夏霁身体也软，抱起来软绵绵的，像小猫咪似的……”
江凌加快了脚步，赵燃却追了上来，一副胜利者姿态，笑着和他说：“江凌，夏霁今天答应做我女朋友了，你知道吗？”
江凌没理他，往自己家走去。
身后还是赵燃的声音：“江凌，你可得和我女朋友保持距离，詹扬是他哥没错，但你和夏霁再像兄妹，那也不是真的……”
江凌重重把门一摔，隔绝了那烦躁的声音。
他靠在门后，缓缓蹲下，缩成了一团，被黑暗笼罩着，窒息又压抑。
许久，他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那头传来女孩迷糊的声音：“江学长？”
像是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了。
江凌沉默了许久。
“江学长？”女孩子又说，“听得到吗？”
“虾米。”江凌声音有些哑。
“你声音怎么了？”女孩关心问，“生病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江凌说：“我想见你。”
女孩声音变得紧张起来：“是很严重吗？你等一下，我这就过去。”
“别动。”江凌说，“我去找你。”
女孩住在新买的公寓里，还是他帮女孩选的。
女孩一见到他，手就覆在了他额头之上，见他体温正常，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担心问：“你是哪里不舒服？”
江凌感受着女孩手上的触碰，温暖而柔软，没有说话。
女孩收回了手臂：“江学长，你怎么了？”
江凌盯着女孩看了许久，努力不让自己情绪流露，但再开口时，嗓子还是哑的。
他问：“夏霁，你是谈恋爱了吗？”
喊的是全名，问得很直白。
夏霁怔了片刻，将头低了下去，脸很快就红了，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娇羞模样。
情窦初开，大概就是如此吧。
女孩抬头，用满含秋水的眸子对上了江陵询问的眼神，仅是一秒，又垂了下去。
“我……”女孩声音有些抖，内心应该也是不平静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有在认真考虑感情的事。”
江凌眼底闪过黯然。
半晌，他问：“你喜欢他吗？”
女孩脸更红了，低着头，轻咬着唇瓣，过了十几秒才松开，露出一个青涩又羞赧的微笑，轻点了点头：“嗯，好像是喜欢。”
“非他不可吗？”江凌追问。
女孩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再次抬起头看向他，但没坚持两秒，又把眼神挪开了。
“我其实也不确定。”女孩说，“但，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江凌很久没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看着女孩。
“江学长。”女孩说，“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很温暖。”
女孩话中带笑，还透着几分幸福。
但听在江凌耳中，像是在和他划清距离。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要说谢谢了。
那一瞬间，江凌身上所有的光芒都被抽走了，彻底被黑暗吞噬。
那一天，江凌离开时，女孩对他说：“明天见。”
话中似乎还带着某种期待。
但江凌再也没有力气与勇气去回复女孩的话，像是某种信念崩塌，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直到现在，回忆起那一幕，他依旧会胸口闷痛，仿佛有沉重的钝器敲打在他心脏处，连呼吸都会变成一件很艰难的事。
车上，夏霁睡得极不安稳，她眉心微蹙着，额头上还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燃！”夏霁突然惊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个名字，让江凌心脏猛地被揪住，右手不自觉地攥紧。
刚惊醒的夏霁，茫然地看着眼前，胸口起伏着，呼吸有些重。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很多画面同时闪过，最后只剩赵燃那张绑着纱布的脸。
怎么又梦到这个画面了？
“做噩梦了？”一个低沉的嗓音从身边传来。
夏霁转头，江凌深邃如海洋般的眸子正注视着她，似还有不名海浪在眸中跳跃。
两人对望许久。
夏霁的思绪回笼，意识到自己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不是大一的时候了；
江凌紧握的手缓缓松开，那六年已经过去，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他们会有很多个六年。
“嗯。”夏霁轻轻应了一声。
“怎么了？”江凌问，“是不是受伤了，所以胡思乱想起来了？”
夏霁轻摇头：“做梦，总是不讲逻辑的。”
江凌说：“费洛伊德有本书叫《梦的解析》，里面讲到，梦是可以解释的，每个梦都有意义。
“梦是我们全部心境的镜子，它所映现出来的，比我们在清醒时，通过内省发现的要忠实得多。”
夏霁眸底划过一抹不明显的暗芒，没再接话。
腿上的这一点小伤，不足以让她噩梦连连，但江凌的那句“我可以追你了吗？”，却可以。
因江凌而产生的一次次怦然心动，频率多到她无法忽视，但她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原以为六年过去了，她早已不在意江凌突然离开的事了。
而梦境却真实地告诉她——
她在意，只是这份在意被她藏得太深，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或许，连江凌也骗过去了，所以才会以为她只是少根筋。
18岁那年，她把对他的喜欢告诉了他，但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或许，也是有回应的，彻底离开不就是一种回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