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霞到家就忙着下厨去了。
大概因为这次实在太久没见,且担心得太多,当娘的想要跟儿子多一些时间相处,便又仔细问了一遍伤势情况,确定无大碍后,喊了韩青禹过去帮忙往灶坑里添柴。
灶火噼啵,米饭膨胀。
菜下了油锅,锅铲镗镗地翻动起来……
其余一群人在堂屋里坐着,喝茶闲聊。
顺带听着厨房里,母子俩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时不时听着张洁霞开怀大笑起来,转瞬又听她气骂,举起锅铲作势就要打过去,要让自家这个据说已是人类战力巅峰的儿子,好好回忆回忆家中老娘的凶残、可怕。
“哎呀”,韩友山难得拿起来一回一家之主的架势,假做气恼了说,“这么大个人了,还成天打打打的,你倒是打得疼他啊?也不怕大伙儿听见了笑话。再说他这才刚回来,又哪里惹着你了嘛?”
韩友山心里寻思着,其他人不说,这锈妹的亲爷爷,沈风廷老军长还在这呢,人这身份,又是第一次上门,家门形象,怎么都得维护住一点。
结果,“他喊咱俩努努力,抓紧再生一个弟弟妹妹给他嘞。”隔着门墙,张洁霞又气愤又想笑,大声回答。
韩友山:“……”
“我跟他说,他这年纪也老大了,让他得空时候努努力,快些娶个媳妇儿,生个娃,放这给咱俩带。也免得咱俩闲得厉害,心里没着落,总是惦记得慌。他就说,不如你们俩自己努努力……”
张洁霞这一解释。
屋外杨清白几个辛苦憋笑的,便都憋不住了。就连一直脸色不佳的沈风廷,都把嘴里没来得及下咽的一口茶水,低头喷在了地上。
他之前还在心里寻思,韩妈是不是故意把催儿子结婚生子这些话说给他听呢,还在思量要不要把话接过来,怎么接……
结果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个转折,直接给他笑喷了。
满堂的笑声中,韩友山一张老脸通红,尴尬气恼得手里茶水都洒了,一把放下杯子站起来,朝厨房喊道:“哎哟你个兔崽子,老子都五十好几的人了你,你……打,孩子他娘你尽管打,记得帮我那份也揍上。”
“臭小子,没大没小,倒是胡说八道起来了。”转头,韩友山收了气势和恼怒,尴尬笑笑,朝沈风廷等人解释。
“没事没事,现在这些孩子都这样。”沈风廷连忙摆手宽慰。
“叔。”一旁的温继飞突然喊了一声,语气听着认真而亲近。
“嗯?什么事啊?”韩友山疑惑转头看他。
温继飞:“其实真可以考虑一下的。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哪天,你们发现战争形势安定下来了,人类可见的未来还长远,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嘛。”
他微笑着说话,神情在认真与玩笑之间,眼神中的一抹忧虑和担心,一闪而逝。
“不过五十多点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且你们俩这些年都有源能温养,身体肯定不错……”温继飞继续说着。
“哎呀你!我看小飞你也是太久没挨揍了啊,一样欠打了。”韩友山作势扬起手,继而自己开始生硬的大笑,试图化解尴尬局面。
在韩家,温继飞可从不算外人,他得算半个儿子。早在他和青子都还在读书的时候,这小子就已经三不五时地来韩家吃住干活了。
说起来,在他们这一群人里,除唯一锈妹之外,韩家两口子不论对哪个摆出“揍娃”的架势,其实都不违和,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吴恤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恤儿多乖多老实啊,在他们这些人里,就他和锈妹,一直是最让韩友山和张洁霞心疼的。
堂屋上和厨房里,韩友山和张洁霞几乎同一时间,问起了贺堂堂。
堂堂这回没来。他要是来了,作为一个超级大漏勺,肯定什么都往外乱说,家里这会儿也肯定更热闹。
你以为韩家两口子最初是怎么知道锈妹和辛摇翘的存在的啊?那都是贺堂堂说出去的。
就连温继飞的那段超级异地恋,贺堂堂都一早说了。害得韩家爸妈因此更加着急,平日里互相闲话,总是夸奖小飞厉害有本事,打仗不忘找媳妇儿,而自家亲儿子,废柴没出息。
面对韩友山和张洁霞的询问,温继飞和韩青禹只能都说,堂堂这回还有任务独自去执行,等晚些时候,我们再去接他。
…………
农家灶台,三口锅一起烧,张洁霞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饭菜都做好了,再加上村民邻居赶制送来的各种冷碟、热菜……好大的一张圆桌,桌面大碗叠大碗,盘子撑盘子,几乎摆不下。
还好,佩格芒特突然从蔚蓝基地来访,带着几个一样已经治疗包扎过的超级战力,出现在了韩家院外。
这些家伙食量可都不差,尤其是佩格芒特,他之前独自在火星求生,已经好长时间没吃上过正经东西了,就算后来吃上了舰队的食物,也不过都是些严密压缩包装的太空食品而已。
“你来干嘛?”杨清白先迎出去,用英语问道。
“来吃饭。”佩格芒特用华系亚语回答。
“好好好,欢迎,欢迎。哈喽,哈喽,我俩刚才还说,可惜你们走得急了呢,到这了连饭都没吃上一口。”韩家爸妈连忙搬凳子,热情招呼起来。
张洁霞让韩友山赶紧去拿几双筷子添上。
好好好,韩友山说,可是老外会使筷子吗?
于是,他在拿了筷子的同时又拿了勺子。怕瓷勺子太小兜不住大肉,最后连家里用的几把锅铲,都洗干净一起拿过来了。
“没事,他估计也就会这么一两句,说不出什么东西的。”见青子似乎在担心佩格芒特说漏真实情势,温继飞在后边安慰了一句。
此时时间,已经是夜里九点钟了,晚饭就摆在了院子里,头顶着星空,添了一整圈满杯的酒。
席间,韩家两口子几次问起这回火星远征的情况。
众人都恰当的应对过去了,只说是打得确实不算太轻松。
全场只有佩格芒特,拿着个锅铲在那手舞足蹈的比划,跟韩家爸妈描述,火星有好大一个东西,我和青子跟它干起来了,干不过,Fxxx他妈的。
韩家爸妈也没看懂,只能听温继飞翻译,解释。
温继飞笑着说:“他夸咱家桌子好大,东西他妈的真好吃呢,说是他拼命吃了,拼命吃,都干不完,让青子也多吃点。”
韩家两位就信了。
晚饭结束时间大约夜里十二点,佩格芒特一行人回去的同时,锈妹也一起走了,去基地接受折秋泓的检查和治疗。
其余几个各有安顿,就在韩家住下。
韩青禹洗漱完毕,独自回到了他熟悉的小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多少变化,就连他高中时候用的台灯都还在,也还能用。
整个屋子干净整齐,想来老妈平日里一定经常打扫。
床上,他当年用的旧床单、被套,已经洗出了磨损的痕迹,也有些褪色了,但是一样整洁而干净,让人忍不住想立即一下把自己扔上去,躺平了,扒着枕头,心无杂念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可惜,衣服还没换呢,韩青禹想去衣柜里找,犹豫了一下,先在当年用的学习桌前先坐下来。
左摸摸,右看看。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不经意间打开了抽屉,那一年老师送来的高考分数条,还有毕业纪念册,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年,高考落榜,心灰意冷……
“妈的。”韩青禹先是苦笑,接着突然一下忍不住真的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渐渐开始泛红。
不是什么具体的悲伤,只是心头有些情绪交杂的恍惚和感慨。
因此几乎不受控制的,以此为起点,第一次仔细回忆了一遍这些年走过的路,遇见的,和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