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出头的庞籍,由宋朝中枢特派,担任陕西安抚使。换句话说,宋夏边境紧张之时,中央下派高级官员,担任临时组织机构的长官。
特殊时期,安抚使监理军事、掌管钱粮,权责超乎寻常。
庞籍巡视地方,路过宁州之时,滕子京便抛出了土坝工程,本意是讨要些钱粮等支持,以补充拮据的州财政。
“子京!土坝之谋,极为狂悖,岂能听从。”
轻轻扔下土坝策划案,庞籍双眼微闭,沉声言道,“吾观此策,耗钱粮甚多,其效不可测。且,值此多事之秋,元昊狼视于外,岂能空耗军力,疲士卒之精力?”
被当头泼了一碗冷水,滕子京有些愤懑。
就算无支持,亦无需反对。
“庞侍制!张涯此子,所识广博,犹若宿慧!今载而来,锻骨丹、斩蛊丸等成药,压水井、鼓风机等器件,制水泥、筑梯田之良法,皆无虚应。”
他不假思索争辩道,“此番筑坝拦洪,农田自流溉之,岂是狂悖妄言?工部秦少监亦有测算,此策定可行之,得良田两百顷,年增产粮万石!”
“不妥,不妥!”
微微摇头,庞籍淡然道,“此张小郎君,虽聪慧博学,然此干系重大。夏汛时期,洪水滔滔,势若雷霆,倘若溃决之,必生灵涂炭!”
溃坝风险,也是滕子京唯一顾忌所在,毕竟没有先例可循。
“侍制怜惜民众,至诚君子所为。”
他随口恭维,不弱声势道,“溃坝之险,必是关卡。然,此土坝高耸坚固,且有削洪水道、泄洪水道,可御平地三尺雨!”
官僚,特别是主官。
展望宏图之时,吹嘘、夸张些,以此煽煽情、调动大家的干劲,也是情况使然,不算多大的过错。
都是当领导的,庞籍对此亦门清。
“莫虚口也!今边境不安,需钱粮无数。”
不着痕迹的摇摇头,他拍着膝盖平静道,“筑坝灌田费时、甚危,远水不解近渴,实不可行矣!然梯田甚美哉,可推而行之,明岁即有所获。”
“大美梯田,当会营造。然,土坝亦可。”
“也罢!子京贤弟,汝若执意筑坝,可募民户力役,州府出钱粮矣。厢兵所属,须转运粮秣、并急筑梯田,不误来年春耕。”
……
上榆口坝、塬地新宅,两个工程并行推进。
灌溉洞、削洪洞建造完毕后,张涯吩咐徐平山,带上钟大力洒水养护,促使砖混结构更加坚固。
陈阿材等人进驻塬地,鸣炮开工后,夯实、平整新宅围墙地基。
这项工作完成,就到了九月初八。
为了加快新宅建造进度,张涯又联系一个建筑队,已在两日前抵达塬地,工匠好手增加到七十余人。
依旧是老办法,先分发杀虫丸,杜绝寄生虫传染。陈阿材团队也如此,反正一年打虫一回,也是常规做法。
中午时分。
林三福、姜得亮带着几人,骑驴策马而来。
“张宣奉!贵宅这就起了?”
见建造场面甚大,林三福惊异道,“咦嘘!犹如一座小城……州府所出之财,亦需给你送达。”
“不急,不急!”
张涯徐徐说道,拱手见礼,“请……请入宅歇息。三福叔、姜虞侯!此番前来鄙处,可谓何事?”
“呵呵!宣奉郎,吾等今日找你借人。”
姜得亮满脸带笑,开门见山道,“陈阿材熟知梯田营造,州府意雇佣此人役力,领厢兵、壮夫营造梯田……”
哎呦!来抢人的?
张涯暗中感慨着,亦感到不寻常。
“嗯!营造梯田?不知整饬多少?”
微微皱起眉头,他徐徐问道,“还有,厢兵士卒都去了梯田,九陵水土坝如何建造,人力不敷用啊。”
“梯田营造,多多益善。”
轻轻摇了摇头,林三福苦笑道,“全力突击整饬,来年不误春耕。然……唉!土坝灌田之事,今日无法开动。”
“噢!为何?”
张涯心中很惊讶,却不动声色道,“在下耳闻,州府已和买农地,若无法筑坝整田,此项支出岂非……”
“唉!只能延迟了。此时,州府匮乏钱粮、人力。”
林三福叹口气,解说起来,“体量安抚使、庞侍制,嫌弃土坝耗时耗力,不予钱粮支持。就连厢兵,均被占用去,欲修大量梯田。”
哟!这就是节外生枝啊!
我这借厢兵的想法,基本上要凉凉了。
张涯心中稍慌,保持淡然笑道:“庞侍制?这大官人是何人也?滕府君对此,亦无力解决?”
此时,进入客厅。
林三福坐下,喝杯茶水后,详细解说起来:“庞侍制!名讳籍,字醇之。受封天章阁待制,今岁任陕西体量安抚使……”
都没听完解释,张涯就神游于外。
卧去!庞籍?
后世各种演绎版本中,大反派庞大师的原型!实际历史中,能官至宰相,主持政府全面工作的大牛人!
惹不起,惹不起!
不能正面硬罡!
几乎是瞬间,他就决断:不辩驳此事,待来日再说。
“多谢三福叔,不吝指点在下。”
张涯淡然笑着,开始转移话题,“梯田营造,亦是大计。州府征用陈阿材,我岂会阻拦……不过,我这建设,可否给予帮助?”
“嗬嗬!此事易而。陈朝请声称,宣奉有恩于他。”
事情进展顺利,林三福满脸微笑道,“此时,他已在州府营造处,聚拢巧手工匠六十余人……若闻宣奉开建,必欣然而来,还可搬运州府所出之财。”
略加思索,张涯就完全明白了。
宁州府、或者滕子京,特么就是穷大方。
前些时日,他们许诺的人工费,就是从州府营造处出,六十位匠人、做工两个月,抵费用三百贯足。
核算下来,人均日薪八十多钱,比陈阿材他们高多了。最好方面,也就是陈吉海出马,挑出了精兵强将。
综合各种条件的更改,张涯即刻变换建设方案。
他原本的设想,是官府营造好川口土坝、趟完整个路子后,他借来的厢兵就有些经验了。
年后,给自家堆筑土坝时,相对来说效率更高,亦节省些经费。但此时,他只能亲自开创,第一个吃螃蟹。
“三福叔!无须如此紧迫。”
心中急速权衡后,他笑着说道,“而且,铜钱沉重,来回搬运,空耗人力。不如先转些给姜虞侯,用来订购车轮、车架等物。”
“车轮、车架?宣奉郎!某这儿无有呀!”姜得亮摇头道。
“莫急,莫急。”
淡淡一笑,张涯说道,“虞侯之工坊,在下亦有耳闻,木匠甚多,手艺上佳,可遵照图样制作,也能给在下折扣。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