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听闻周恒的话音，那位牟大指挥使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他在仔细打量了周恒两眼以后，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笑容。
不过他却并没有同周恒言语什么，反而是先行将目光转向了钱宁的身上。
“你先退下吧！”
淡淡地瞥了钱宁一眼，牟斌神色漠然地出声吩咐道。
曹正淳在背后搅风搅雨，意图掌管整个锦衣卫的权势。
甚至就连牟斌这个指挥使大人，都已经隐隐有了无法不稳官职的趋势。
倘若是换做一个人来，说不定就屈服在了曹正淳的淫威之下，与曹正淳和东厂同流合污了。
可偏偏牟斌整个人，乃是历任锦衣卫指挥使当中，屈指可数的厚道人。
有明一朝至今，自从东厂诞生以后，锦衣卫基本都被东厂所压制。
时至今日，唯有牟斌执掌锦衣卫时期，算是能够同东厂分庭抗礼。
牟斌在治狱初期，正是弘治中兴的开始阶段。
弘治皇帝不仅仅办事严明，而且勤政，使明朝从成化年间的混乱中恢复了过来。
加之牟斌本人仁厚刚正，这使得弘治年间锦衣卫的治狱真正做到了公正和仁厚。
牟斌对待关押在诏狱里的罪犯都很人道，而且所有的案件都要求必须清晰无误，凡是有疑点的都必须收回刑部重新审理。
甚至就连在情理阉宦的时候，锦衣卫也做到了确凿无比的真凭实据。
可以说，在牟斌的掌控之下，锦衣卫拥有着极其正面的名声和影响。
这等人物，又岂能够同曹正淳那等阉党蝇营狗苟？挟势弄权？狼狈为奸？
牟斌非但没有分毫半点与曹正淳合卺同污的意思，他甚至还接连亲自向正德皇帝上书，痛斥曹正淳营私舞弊，贪赃枉法等罪行。
只可惜，正德皇帝始终对曹正淳信任有加，根本不相信牟斌所提供的一切罪证。
或者说，正德皇帝明知道曹正淳这个人的秉性，但是他却不愿意处理曹正淳。
因为他还需要曹正淳在朝堂上面发声，彰显他这个天子的超然地位与权力。
最为重要的是，正德皇帝需要扶持曹正淳来制衡朱无视和护龙山庄。
曹正淳乃是太监，他只能够依靠在皇帝的身边方才能够掌控权力。
就算曹正淳的权势再过庞大，最终也抵不过皇帝的一句话。
反观朱无视的情况，那就完全不同了。
朱无视本身就是皇族，手中更是还掌控着护龙山庄这处凌驾于朝廷所有机构之上的庞然大物。
倘若朱无视进无可进的时候，他是否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皇帝的位置生出什么觊觎之心？
虽然在正德皇帝看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弘治皇帝所教导的帝王之术，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压制起了朱无视和护龙山庄。
也正是因为如此，只要朱无视和护龙山庄存在一天，曹正淳就不会被什么所谓的贪赃枉法、挟势弄权等罪名搬到。
除非曹正淳触犯了正德皇帝心里面的大忌，比如说意图沾染兵权等等。
否则的话，曹正淳在正德皇帝身边的地位，轻易间是根本无法动摇。
这也就使得无论牟斌如何上奏，曹正淳的气焰非但没有分毫半点的衰减，反倒是愈发地旺盛嚣张了起来。
在看牟斌本人，他因为惹得正德皇帝感到厌烦的缘故，锦衣卫指挥使之位已然越来越摇摇欲坠了。
这也就是正德皇帝顾及到往日的情分，知晓牟斌是他父皇所信任的近臣，是朝中少有的仁厚刚正之辈，所以才没有直接降罪于牟斌而已。
如若不然的话，恐怕牟斌早就已经如同锦衣卫那几名佥事、同知一般，被贬低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牟斌和曹正淳之间，已然形成了水火不容之势。
眼下面对钱宁这个曹正淳的干儿子，牟斌又岂能有什么好脸色？
“下官告退！”
钱宁深深地凝视了牟斌一眼，他拱手退出了大殿之外。
此时此刻，他那一双狭长的蜂目之间，尽是浓浓地阴鸷神色。
再看他的举动，虽然看上去礼数有加，让人跳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但是他那丝毫不曾掩饰的神色，显然是半点没有将牟斌这位指挥使放在心上。
待到钱宁的身影彻底离开以后，牟斌的嘴角方才缓缓泛起了一抹弧度。
“令师神侯大人进来可好？”
牟斌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周恒走近前来。
“家师甚安，有劳指挥使大人挂念了。”
周恒依言来到案台边缘，他拱了拱手，笑容满面地出声回答道。
“本官近些时日深居浅出，到是有段时间没有见到神侯大人了。”
微微颔首，牟斌脸上的神色愈发地温和了起来。
与周恒寒暄的同时，牟斌的心湖之上也不由得泛起了重重波澜来。
当初弘治皇帝在位之时，牟斌没少和朱无视打交道。
牟斌的性子本就仁厚刚正，而朱无视又是完全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
他们两人接触的久了，难免是有些惺惺相惜。
当然，最起码牟斌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眼下看到知交同僚的亲传弟子，牟斌的心里面自然也有几分喜悦。
最为让牟斌感到欢欣的还是，朱无视和曹正淳势如水火。
现如今周恒这个朱无视的亲传弟子进入锦衣卫，这显然是朱无视想要借此来与曹正淳争锋相对打擂台。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眼下朱无视和曹正淳通过锦衣卫来斗法，他牟斌未必不能够从中得利。
有了周恒这个护龙山庄下一代扛鼎之人的横插一脚，曹正淳和东厂也不可能轻易地掌控锦衣卫的权势。
届时，只要周恒和钱宁纷争不断，那么皇帝就必须要有一位老成忠臣来主持大局。
护龙山庄和东厂斗的不可开交，这个平衡局势之人自然不可能出身于这两家势力之内。
如此一来，这个人选舍他牟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其谁？
牟斌虽然是一个厚道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淡泊名利，甘愿被曹正淳排挤贬低出权力核心之外。
现如今牟斌在周恒的身上，看到了破局的希望，他自然要用心谋划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