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
整个县城里一片静谧。
白日的枪声与吵闹此刻都化作了虚无，仿佛从未发生。
老王头是夜间被渴醒的——他从墙角处缓缓地撑地爬了起来，然后在昏暗的视野中一瘸一拐地去寻找今日宁丫头特意给他找的大瓷杯。
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茶叶的清香让他颇为享受地叹了一口气。
也亏那丫头有心。
在还没遇到那两群人进而发生火拼之前，所有人在周渊粗略查看了没有丧尸的情况都派去搜寻物资，没想到女娃娃却念到他的喜好，直接先去一个茶馆里搜来了这个。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乐，再抿了抿这已经早已放凉的茶水。
“老王啊，你看，咱们两家的孩子都各有各的出息，你也该相信他们在末世里有足够的本领能生存下来。而至于我们？我们都这么大把的年纪了，经历了过战争，也见证过国家的发展，如今又亲临了这什么的末日。瞧瞧，咱们这一生也算过的多姿多彩了，对，是这个词！”
白天韩川的絮絮叨叨突然回响在脑海里，他知道他是想让自己不那么心灰意懒。
只是年纪大了，有很多事情他不像是韩川那个性格总能够保持着旺盛的精力，他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的他了，对于这骤然变化的世界，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不过——
他又低头看了看这完全不比他曾经所用、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粗糙的茶水，或许，老韩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不应该那样悲观。
想了想，他扬起头把瓷杯里的水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放轻脚步绕过仓库里的其他睡着的人，往外准备去用个洗手间。
靠着门的周渊微垂的头又抬起看了他一眼——今天守夜的是他，目光从老王头的脸又移到他那今天被砍了一刀粗略包扎的脚脖子上，啧了一声，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可要小心啊，老王头，说不定丧尸寻着你的气味就来了。”
这里靠近县城后方，临近外面公路的地方都被围了一圈铁丝网，丧尸除非是经过城里，不然他们这里安全得很。
如今这样说……怕是一路上都横行惯了，没有想到这里有比他更狠的吧。
老王头皱了皱眉，有些憎恶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背着手就往外出去了。
而周渊则是慢慢地收敛了自己的笑容，直视着对方微驼的背影，昏暗的光线下，眼神透着冰冷和残忍。
……
其实，等到老王头回来时他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仓库的门大打开着，而守夜的周渊却不见了身影。
身为老军人的警惕让他握紧了刚刚倒掉茶叶沫子的大瓷杯，缓慢却沉着地往仓库走去。
谁知里面发生的一切竟然让他差点连杯子都握不住——
不知哪里来的几个丧尸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像是闻到了人的气息，一个劲儿地徘徊着。而仓库里的其余人早就醒了，正躲在货箱后面，屏住呼吸，身为普通人，武器却不见了的他们只能暗自祈祷着丧尸兀自离去。
他扫了一圈，发现没了周渊还有张军，老韩还有女娃娃和江小子正在最侧边的楼梯口，发现门口的他，连忙用眼神焦急地示意他快躲着，而丹、廖天明和汪晓薇则躲在另外的一个角落里。
进来的丧尸越来越多，像是从侧门进来的。
明显闻到食物的味道却找不到人类的它们情绪变得更加亢奋，嘴里也发出嘶吼声。
而就在这时，一声吃痛的低呼却响起！
仿佛这一刻，时间被无限拉长，在众人的眼中，丧尸们慢慢地停下了凭着本能搜寻的动作，顺着声音缓缓地扭头，汪晓薇甚至觉得她已经听见那骨骼扭动咯吱的声音。
天知道，她真的只是因为害怕想要躲得更深处一点，没有想过要出声的！
额角被货箱棱角撞得已通红发亮，她顾不上，只看着往这个方向聚得越来越多的丧尸，眼中含着泪，几乎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绝望地下意识地拉着身边廖天明的衣袖，用着气音颤抖着喃喃。
身旁的人没有动静。
她像是后知后觉，微仰着头看着旁边直视着前方，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她话的男人，又看着已经轻轻挪动在另外一个货箱后面的丹，惨淡地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她逃不过了——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是最安全的一块地儿，丧尸们却趁着他们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来到，而周渊和张军也都已不在。面对这么多的丧尸，除了丹，大概大家都会丧命于此。
末日中的规矩她早就明白，这个时候，她应该做的便是自己站出去，等着丧尸全部都扑向她时，其余人趁乱逃生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
丧尸那翻白的眼睛，腐烂的躯体，还有腥臭的味道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清楚地看清那已溃烂完的大嘴旁流下来的津液。
她真的怕，真的怕死。
她望向那边的老少三人，心中不甘而又快速地闪着主意，然而最后她的眼神还是黯淡了下来。
算了。
她鼓起勇气撑着已经酸软的腿，想要站起来，而更快地却是廖天明的手，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
他的手发着颤，手心浸满了汗意，竟然比她的皮肤还要冷一点。
她再次望向他，而他却眼睛依旧直直地盯着货物前越来越近的丧尸，好半天，他似乎才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低声而又快速地说道。
“你说得对——我是个孬种。”
“所以。”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汪晓薇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在末日之后变得越发失望和嫌恶的前男友。对方松开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看见他回过头，像是两人最初相识时冲着她露出的有些局促却让人意外感到很有安全感的笑容。
“晓薇。”他看着她。
“我很后悔周渊第一次强拉你过去时，我没有阻拦。”
“我真的无比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没有挡在你身前。”
“还好。”他顿了顿，苍白的面上再次笑了起来，“如今还能有个补偿的机会。”
说完，他彻底地挣脱开了女人的手，站了起来，带着一股狠劲低吼着从货箱空隙中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