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手术室推拉门被猛得推开。
对方人未至，声先来，“不要----！”
带喘的低吼女声，惊得手术台上的唐馨顿时一楞，跟着又听到，“不要，唐馨，不要做手术！”
唐馨呼吸一紧，本能的挺起上半身，想看看来人是谁。
身旁的医生更快一步，一下抽走她手背上的滞留针，按着她手背上的出血点说，“差点，差一点麻药就打下去了，看你眼泪汪汪的样子，就知道手术有变！”
医生估计被医闹闹过，再三表示刚才打进去的消炎药水对孩子不会有影响，麻药也没真正打进去，之后再有什么问题不能怪她之类的。
随着外面的急促脚步声，下一刻，竟是谭夫人冲了进来。
她身后还有同样着急的容笙。
“医生，阿馨她……”容笙说到一半，似乎看到被医生拎在手里、还没扔掉的针头，有隐隐的药水滴下来，瞬间冲到手术台前。
“阿馨，她来了，她说她愿意！”容笙惊喜若狂的说道。
天知道，在手术室门板关上的那一瞬，她心里是多么的煎熬，一方面是丸子的病情急需配对，好友又不让她联系季南风，另一方面又是好友对这个孩子的看中。
煎熬中，容笙听到电梯响，一抬头，竟看到谭夫人自电梯里出来，喊道：唐馨，不要手术，我愿意和丸子做配对，我也是熊猫血！
那个刹那。容笙想把自己变成一把锤子，好赶紧敲开手术室门板，把这个消息告诉唐馨。
以为来不及了，没想到还来得及。
“太好了太好了！”抱着唐馨，容笙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唐馨怔怔的，越过容笙的肩膀，看着靠在手术室门板那边还在大口大口喘气的谭夫人，不敢相信的张了张嘴，“您……真的愿意？”
谭夫人因为一路匆忙而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又喘了两口气，“我愿意！”一顿，“还好赶上你没开始手术。不然的话……”
她的眼眶泛红了。
这样激动的她，和之前在谭家门口的冷漠完全不同。
唐馨疑惑道，“可是谭夫人，我这里并没有您想要的东西，今后我也不敢保证，您遇到危难的时候就能帮到您！”
谭夫人嘴角上扬着摇了摇头，“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唐馨，“……”
容笙笑了下，“不管怎么样，先把无菌衣换下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望着谭夫人，“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怎样？”
谭夫人嘴角的微笑还在，“好！”
唐馨彻底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继而换下无菌服，因为没冲澡，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出了医院，站在烤人的阳光下，若不是手背上的针眼，她都以为一切像做梦。
“就前面那家冷饮店吧！”过了马路，容笙指着一侧的店铺说道。
位置有些狭小。
可能午后的原因，并没有多少人，环境像咖啡厅那般，雅致而幽静。正适合谈什么。
入座后，容笙去点餐。
只剩下唐馨和谭夫人无言的对座着。
片刻沉默，唐馨说，“谭夫人，您能愿意和丸子做配对，不管能不能配上，作为他的妈妈，我在这里先替他谢谢您！”说着起身，给了谭夫人一个90度深鞠躬。
谭夫人眉头拧得紧紧的，好一会才道，“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唐馨摇头，“不知道。”
谭夫人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似思考又似在回忆什么，“如果可以，你知道，我怎么都不会再回这个城市，太无情。”
唐馨以为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苏锦绣，拍拍她的手，“都过去了。”
谭夫人望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狠狠一怔，“你……”
“抱歉！”意识到不妥，唐馨赶紧收回手，“……我，像她年轻的时候吗？”
是指苏锦绣。
“……”谭夫人眼圈再度泛红，“像！”一顿，又道，“特别像，眼晴最像！”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对你怎么样？”
是指季南风。
唐馨说，“挺好的！”想到了什么，对谭夫人说了声抱歉，然后打开手机，一下收到十几二十几条未接电话提醒，还有季南风发来的信息。
她把屏幕朝谭夫人那边晃了晃，“这么多信息，一定着急了，我先给他回个电话。”起身，来到回廊那边，入耳就听到季南风的咆哮声：
“胆肥的小东西，我看你想翻天了是不是，说，去了哪，竟然敢关机，最近把你宠坏了！”
“老公！”唐馨心底暖暖的，“我没事呀，你这么凶做什么，不就是手机没电才充上电嘛，哼！好像要吃人的样子，不理你了！”
“知道我要吃人是吧！”听筒里又传来季南风的不悦声，“说，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宝宝，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了，现在和容笙，还有谭夫人在一起！”唐馨娇滴滴的，安抚了好一会季南风才作罢。
再回桌椅那边。
谭夫人又笑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
“祭拜妈妈的时候，您可以告诉她，我过得很好，请她放心。”有服务生送来茶点，唐馨推到谭夫人那边的，把她当长辈一样尊敬。
谭夫人眼眶一直红红的，“你是唯一的温暖。”
很奇怪。谭夫人的话虽然没表达清楚，唐馨却知道是什么意思：刚才她说，这个城市太无情，而这一刻又是指自己是她唯一的温暖。
“您……”唐馨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她转变的。
“怪吗？”谭夫人搅拌着咖啡杯，“其实我现在想想也后悔，或许刚才不该那样冲进去！”她紧拧的眉头里好像藏着什么难言之隐。
唐馨没打断。
半晌后，谭夫人说，“你只要记住，我对你没有恶意就行了！”
翌日一早，谭夫人果然清早赶来。
空腹抽血，然后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结果是次日下午出来的。
结果出来的刹那。唐馨很紧张。
一口气悬在喉咙深处，眼巴巴的看着陆惊鸿手里的鉴定结果，“陆大爷，你倒是赶紧的说啊！”
季南风站在一旁，其实心里也是紧张的，不过老神在在的来了句，“急什么，反正结果就在这里，等他慢慢缓过来再宣布吧！”
已经猜到是吻合的。
果不然，下一刻，陆惊鸿突然白大褂一扔，“完全吻合！”尖叫起来，“若不是知道丸子跟她只是亲属关系。还以为她就是丸子的亲生母亲呢！”
“真的？”唐馨不敢相信，“她真的可以吗？她和丸子真的吻合吗？检查不会出错？丸子什么时候可以手术？她可是和苏锦绣是异卵双胞胎，也可以？”
见陆惊鸿点头，唐馨高兴的喜极而泣，差点忘记自己还是孕妇，要不是季南风阻止，一下就跳到他身上然后一阵疯狂的亲吻。
相较她的激动，谭夫人就显得平静许多，好像‘吻合’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因为丸子每晚都在高烧，在配对成功的前提下，手术一刻都耽误不得，当晚陆惊鸿就和两名院长商量手术方案，开始准备手术。
刚开始。唐馨还担心丸子会害怕，没敢直接告诉他，委婉的给他打气。
丸子直接撅嘴道，“丸子不怕，妈妈不要担心，之前干爹有告诉丸子，只要打上麻药睡一觉，再醒过来我就可以回家了，妈妈和爸爸就可以举行婚礼了。”
收到来自季南风的意味深长眼神，唐馨脸颊红红的解释，“不是我想要婚礼，而是……”
“而是什么？”季南风来到窗台前，两眼微眯的看着咫尺前的小女人。调侃道，“你真的不想要一场属于我和你的婚礼？那好！那就不举行了！”
根本没给唐馨回答的时间，“讨厌！”
“回头再收拾你！”季南风咬着唐馨的耳朵，低声说道。
转眼，手术在即。
一大清早，唐馨就亲身给丸子换上无菌衣，亲亲他的额头，又亲脸颊，“丸子乖乖的哦，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就在手术室外面等你，加油哦！”
“欧了，女人啊！”丸子摇了摇头，一副麻烦精的样子睇着唐馨。“已经叮嘱了一百遍！”
“你这个小家伙！”唐馨鼻尖磨着他的鼻尖，“丸子，妈妈爱你，爸爸也爱。”再一次不舍的吻了吻他，眼眶隐隐的泛红。
五岁大的丸子根本不知道，这一次的手术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傻笑的躺在手推车招手，“爸爸妈妈再见，么么哒！”
眼看手推车就要进手术室，丸子对护士说，“请等一等！”
手推车瞬停。
唐馨已经不管季南风的叮嘱，连忙上前。听到躺在手推车上的小人，突然来了句，“妈妈，节日快乐，丸子也爱您！”
唐馨，“……”
手心多了什么。
她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纸飞机。
上头歪歪斜斜的写着：祝妈妈母亲情快乐。
至此，唐馨才知道今天是母亲节。
隔壁的手术室里，正在进行消毒准备的，正是谭夫人。
因为她之前叮嘱过不想教家人知道手术的事，这会陪她的只有医护人员，唐馨走进去，“谭夫人，节日快乐，谢谢您。”虽然她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也是姨妈。
谭夫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躺到手推车，然后在护士的推送下进了手术室。
临进去的刹那，她仰头，往唐馨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的深意，唐馨读不懂。
有痛苦，有自责和亏欠，还有视死如归的绝决。
------------------------
手术整整进行了12个小时。
当夜幕再次降临，手术室推拉门总算敞开。
作为‘陪伴’的陆惊鸿第一个冲出来，“成功了，手术很成功，只等麻药醒了，没有大出血的情况的话，就会转到监护室！”
“真的！”这一次唐馨是真的爬到季南风身上，疯狂的亲吻他了，“老公老公你听到了没有，陆大完爷说手术很成功，丸子很快就能出来了！”
“听到啦！”季南风爱恋的捏了捏妻子的鼻梁，提醒她，“现在放心了吧，是不是可以休息了？”
“不行，丸子和谭夫人都没出来呢！”唐馨撅嘴道。
“个没良心的女人！”季南风无奈的摇头。
好在两小时的观察期，丸子和谭夫人都没有大出血的情况，很快转入监护室。
转眼一周过去。
已经可以下床的谭夫人，每天都会来vip病房外头，看看病房里头的丸子，是不是醒了还有没有发烧又或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浓浓的亲情感，挡都挡不住。
刚开始唐馨还不适应，后来才慢慢习惯。
说来丸子的情况也奇怪。
按两位老院长的估计，丸子至少还要再做两次后续手术，谁知道，随着手术结束慢慢高烧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加之陆惊鸿药品到位，已经有两晚不再发烧了。
早上吴院长检查后，说道，“如果今晚不发烧的话，情况基本暂时稳定，这种病来得急去得也快，复发率还是蛮高的，只要家长陪着孩子平淡以对，等成年后情况就会稳定。”
从五岁到成年，还有十几年。
唐馨咬了咬牙，“好！”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保重身体，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次辛苦您了！”弯腰，向吴院长鞠躬。
值得庆幸的便是，直到第二天早上，丸子的体温一直保持在37度以下。是稳定的前兆。
保险起见，晚上又观察了一晚，在没有再次发烧的前提下，从vip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只要再稳定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个消息，令唐馨异常开心。
季南风笑眯眯的，“还有更开心的，要不要听？”
“要要要！”唐馨说得迫不及待。
季南风就是个老色鬼，曲解道，“原来老婆大人也这么热情，当真是心急如焚啊，放心……”‘晚上就给你’这几个字故意吐得很慢，羞得唐馨耳朵都红了。
事后，唐馨才知道，原来母亲节的前一天，其实还是丸子的生日，之所以之前没过，是想等到出院再一起庆祝。
丸子真正出院，是在六一儿童节的当天。
晚上，由季老爷主动操办的生日宴，在季家老宅盛大举行。
因为丸子刚出院，身体还没彻底康复，刚开始没露面，直到客人们菜过三巡酒过五味，这才在唐馨的陪伴下出来露面，感谢各位的到来。
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却从容淡定。
一身工整的小西装，和季南风站在一起，就是一个缩小版。有孕在身的唐馨又站在两父子中间，一眼望去就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有人很快恭喜季老爷，“马上又要做爷爷了，就等着笑吧，儿子出类拔萃，儿媳妇也争气，才嫁进门又要增添人口了，郎才女貌！”
“就是就是，特有夫妻相，这就是缘份啊！”喜庆的日子，全挑好听的说。
这样隆重的节日，作为给予丸子二次生命的谭夫人，就算没有耀眼的身份，也是当之无二的座上宾。
唐馨特意带丸子给谭夫人敬酒，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又有客人意外发生，“咦，这位谭夫人跟季小少爷长得有点像啊，不止跟季小少爷像，还跟季太太在眉宇间很像，难道是什么亲戚？”
要知道，谭夫人身后可代表着征服，而季家在商家又有不二的地位，要是两者联姻，那……
唐馨没想到，这时候发言的竟是谭夫人，“有的，还是很亲的血缘关系。”
具体有多近，不再解释，愈发引人好奇。
随着宾客渐渐散席，丸子因为睡着，唐馨挺着已经很明显的小腹，下楼送谭夫人。
私家车前，一身月牙白旗袍的谭夫人，意味深长的望着唐馨说，“这些天观察下来，我没想到，那孩子会如此粘着你。就像亲生的一样。”
“他就是我的！”唐馨笑笑，“是我和季南风的，我不是后妈。”
“不！”谭夫人却是说道，“他是你和季南风的儿子不错，却不是你亲生的！”转身，在上车时给了唐馨一张名片，“若想知道真像，到这里找我！”
名片地址，还是上次和谭尉明去的茶馆。
望着载有谭夫人的车子越驶越远，唐馨眉头拧了起来。
上楼的时候，正好透过窗台能看到季家老宅的后院，想到在青城时，李秘书提醒她的，不禁朝那黑漆漆的后院多看了两眼。
是幻觉，还是什么，黑夜中，唐馨感觉好像跟什么人对视了一样，后背爬出一层鸡皮疙瘩。
也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唐馨以为来人是季南风，在转身的刹那想扑过去时，才认出竟是季北城----自婚礼后，再没见过季北城，这一刻的他，面色苍白，眼神阴鸷，好像来自地狱的使者。
“小婶婶……”咀嚼着这个称呼。他的嗓音有点怪。
毛骨悚然的感觉，使得唐馨想都不想的就往楼上跑，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明显是他追上来。
“季北城，你不要乱来，还有宾客没走远！”她头也不敢回，大声喊道。
“小婶婶……”似鬼魅一般的嗓音，就响在唐馨耳畔。
脚步声也一直在身后，她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上楼，然后直冲房门那边，以为季北城一定会趁她开门的空档做些什么，却是没有。
不止没有，还一直站在走廊口那边。幽幽的看着她发笑！
砰----
扣上门，唐馨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从浴室走出来的季南风，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送谭夫人离开，遇到了谁还是发生了什么事，脸色这么难看？”
唐馨跑过去，一下抱住季南风，使劲往他怀里缩，“没，没什么！”惊恐，害怕，没有安全感的恐惧感，促使得她全身发抖。就赖在他身里不动。
季南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老婆！”
原本只想吻她额头的，情不自禁的发展到吻向她两片薄薄的唇，吸着，辗转着。
如果说，拥抱让唐馨的心定，那么这一刻的亲吻，就让她全身沸腾，孕期进入五个月之后，对那方面的需要也在蠢蠢欲动。
季南风又熟悉她每一处的敏感点，身子很快软下来……
--------------------
“来了。”
唐馨刚走进茶馆，就听谭夫人这样说道。
“您来了很久吗？”唐馨走过去。
位置还是上次的雅间。
靠窗，因为午后。阳光显得很大，好在中央空调开得十足，不然俨然的天气让人无法坐久。
谭夫人似心情不错，一袭黑绿色的长裙，头发用发箍随意插着，跟前的功夫茶在她的拨弄下，散发绵长的余香，令人回味无穷。
没等唐馨开口，她说道，“看来我说的没错，如果丸子是你亲生的话，你肯定不会来，既然你今天来了。只能说明，他的确不是你亲生的！”
唐馨没隐瞒，“是的，您说的的确没错！”顿了顿，“您和宋雅琴认识？”
如果宋雅琴不在监狱，偶尔碰上还算正常，但怪就怪在她在监狱，而谭夫人竟然去看她，这只能说明两人不但认识，而且还很熟。
“是不是和她有关？”时至今日，在确定丸子就是她和季南风的孩子之后，唐馨想过多种可能，唯一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卖-卵。
除此之外。再不能解释她和丸子的关系。
谭夫人笑笑，“看来你不傻！”推给唐馨一杯清茶，“尝尝看，纯露水烧泡的，不会含有麝香。”
“就算您说有，我也不会相信！”唐馨端起来，尝了尝，“味道很好！”其实她并不懂茶，“谭夫人能不能告诉我真像！”
“可以！”谭夫人应得异常干脆。
唐馨一直读不懂她眼里的情愫，“您有什么话，直说好了，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只要我能办到，哪怕不能也会尽车帮您！”
这一双和她很相似的眼眸中，痛着，复杂着，还带着隐隐的泪花。
谭夫人舒了口气，几乎和上次谈话的时候差不多，来到窗台那边想点烟，似记起了什么，又没点，倚在窗台那边，逆光望着唐馨。
“其实，我一直在担心，万一你叫我一声姨妈，该怎么办！”
“？”唐馨疑惑，“按道理，我的确该这样叫的。”
“不！”谭夫人突然行至唐馨跟前，“我不是你的姨妈！”定定的看着唐馨，然后蹲在她面前，“孩子，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