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天满宫本殿前的庭院洒满白色的石子,游客来来往往踩在上面,却留不下肮脏的脚印。
不愧是着名的神社,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前来拜访。
玉藻前荡漾混在人堆之中,等待前面的人参拜完许完愿离开。
即便混入人群之中,玉藻前荡漾也是耀眼的存在,她身高足足有1米7,在日本女生当中算是高挑的存在了。
又因为她穿着红白相间的和服,在人群里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许多游客都被她自然吸引了注意。
她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眼神淡淡地投向正殿两侧的神授所——也就是卖御守,绘马之类东西的地方。
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后面,坐着身穿巫女服的巫女们,她们不断收钱找钱,递给游客物品,也会替游客们抽的签给出相应的小纸条,上面会写些神秘又模棱两可的话语,告诉抽签人的运势。
玉藻前荡漾心里有小情绪作祟,她知道那些穿着巫女服的女孩们并不是纯正的巫女,只不过是来打工挣点零花钱生活费的而已,作为神职人员一点也不神圣。
反而充满了人间的俗味。
但玉藻前荡漾又知道这并不能怪罪于她们,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很多传统的东西也只剩一个外壳了。
内在的东西死去了,只剩形式留存,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消亡呢?
玉藻前荡漾自嘲地甩甩头,重新看向本殿的方向。
前面被人群隔开的地方,悬挂于大殿屋檐下的“本坪铃”时不时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所谓本坪铃,是一种大型铃铛,系有一条粗大的拉绳垂地,这条链接铃铛与参拜者双手的绳子被称为“铃绪”。
参拜者通过铃绪摇响本坪铃,清脆的铃声是在告诉神灵自己要开始许愿了。接下来便是正式的参拜。
而参拜也有讲究,即“两拜两拍再一拜”。
终于轮到玉藻前荡漾了,说来新奇,那时候她在玉藻前稻荷神社里,从来都是其他人向她祈祷参拜,她还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来参拜神社,甚至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往赛钱箱里投了一枚5日语硬币,玉藻前荡漾摇响本坪铃,随后后退半步,深深鞠了两躬。然后双手在胸前轻拍了两次,第二次拍掌后双手不再分开,直接合十,闭上眼睛便开始默述自己的心愿:
‘贵安,天神大人,好久不见。咱叫玉藻前荡漾,是稻荷大人的神使灵狐。今日前来打扰天神大人,其实是为了某人。’
‘他叫星野光,是救了咱性命的19岁人类男性,住在京都市左京区岩仓三宅町。今天也许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为此咱亲眼见证了他半年中无数个只为画画的不眠之夜。’
‘他很努力,也很有天赋,最重要的是他拥有一颗真挚又炽热的心,咱希望他能够考试顺利,实现自己的梦想。’
‘感谢天神大人的倾听,玉藻前荡漾,敬上。’
玉藻前荡漾睁开眼,再度深深一鞠躬,从那里挤出人群外。
要做的事做完了,玉藻前荡漾的内心松了一口气,忽地觉得一身轻。她慢悠悠地在人群外漫步,看到神授所的地方有卖绘马,今年是亥猪,所以绘马上画有可爱的猪猪图案。
玉藻前荡漾看了直流口水。
周围很多人都买了绘马,在上面写上自己的愿望,挂到绘马架,仿佛这样就能实现似的……她也忍不住想买一个,在上面画上狐狸的笑脸。
可惜看到价格的时候她就放弃了,因为想都不用想她手里剩下的钱肯定买不了这些东西,就算能买,也意味着她不能坐车回家。
思来想去之后,她认为还是回家重要,便作罢了。
眼看时间还早,于是她溜达到绘马架的地方,看看其他人有着怎样的愿望……但是转了半天,她最后只能无奈地挠挠脸。
毕竟她不认识字。
这时候她终于从心底自发地感叹到文字的重要性,不识字的话会少很多很多乐趣。
等那家伙考完试,就让他教我识字吧。
如此想到,玉藻前荡漾慢悠悠地踏上了回程的路,觉得自己为星野光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不禁心满意足,嘴角上扬。
可惜的是她不会算数,如果现在算一算手里还剩的零钱的话,会发现她其实还差10日元才能原路坐公共交通回到住的地方……
……
……
星野光放下笔,手酸痛不已,但是即便如此,考试的时候他一刻也不敢停下来捏一下。
下午五点半一到,考试准时结束。
‘图像表现’这个科目比起上午考的‘铅笔设计’在题目上要自由不少。‘铅笔设计’主要考察考生对图像的比例和细节的把握,越画的像就越接近高分。
但是这‘图像表现’就没有标准答案了,这一次京都精华大学给出的题目是一个圣杯样式的简易图案,要求以此散发自己的想法,同时配上文字说明。
这种开放题很考验一个人的脑洞,这本来是星野光的强项。
但是当他看到这个试题的时候,脑子里不由的想起了上一世在小学语文课本上看到的图案:看似是个圣杯,其实是两个人以脸相对,他们的侧脸构成了圣杯的轮廓。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他看到这个图被深深震撼到了,以至于现在他第一印象就是那幅图。
按理说那是个很有创意的想法,直接当个文抄公拿来用,至少会在构思上节省时间,然后把节省下来的时间用在描绘细节上,拿个高分应该不难。
可是星野光忽然有些负气,有自己的骄傲,不愿意抄袭别人的观点,于是拼命想思考出另一种想法。
奈何那张图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无论他怎么思考,都不能逃脱出固定的框架来,反而会陷入死胡同,钻起牛角尖。
因此光是构思就花费了比以往练习更多的时间,这让星野光心态有些失衡。
不过尽管过程曲折,好歹最后是完成了,虽然直到铃声响起的最后一秒星野光才停下笔,但至少是完整的一副画。
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没有什么想法,走出考场,像渺小的水滴融入人潮之中。
阴沉的天空最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给还未完全过去的冬天增添最后一丝寒冷。
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落在他脸上,冰冷刺骨,他没来由地想起上一世在圣经中读到过的一句话: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我已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
他轻声说:
“从此以后,只待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