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飞舟从鲁国西部穿越中部，越过无数山川平原。
偶尔能看到下方，学宫遍地，诵声如潮。
村庄错落，炊烟鸟鸟。
时不时还会出现一座座宏伟城池，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隐约可见一名名儒门修士游走其间，出没其中。
舟上泸江盟众人无心修炼，一个个体会着山川美景，言语间谈及下方那些修士，看样子应该是在体验红尘炼心。
这些修士来到凡间，有的在官府辅助断桉，有的在田垄施肥降雨，有的在私塾教育凡人，有的在路边惩恶锄奸。
修炼一道，张施有度，一紧一松，内外兼顾。
这个世上天才终究是少数，在修仙路上每个境界中，想要打破关隘，不光实力要积攒到位，还需要运气和心境的辅助。
心境关系到能否成功突破瓶颈，完美突破境界，最大程度发掘自己的资质潜力。
这也是正道修士论“功德”的重要原因。
“功德”积累越多，心境愈发通畅，“业力”积攒越多，心境越发混浊。
一直做好事儿，心情当然比一直打架杀人要好，这道理自然浅显易懂。
只不过林山没有体验过红尘炼心，他也不需要在前期浪费时间，凭借强化面板一路高歌勐进就对了。
何况和他本来就是凡人出身，在大宋南疆清河郡林氏家族一路长大到成年，甚至前世也有二十多年的经历，世俗的生活他又不是没有体验过。
只是“功德”这个东西比较唯心，做了多少好事，得到多少功德，没有一个确切的量化，谁也不知道自己功德够不够。
所以反应到心境上，心里踏不踏实也是个未知数，有没有底气去突破瓶颈，完全看个人。
故而红尘炼心这个办法，有用或许是有用，但也有可能白白浪费时间，不一定真的有收获。
心境这个东西玄之又玄，等真的遇到问题再去弥补也不是不行，毕竟现在担心这个也没用，因为根本就无从下手。
他没有经历过豢养“功德”，船上某些人却是经历过。
杨家老祖站在舟头，俯瞰下方掠过的大江大泽，不由感概万千，惆怅满怀。
“想当年，老夫乃是泸中杨家庶子，曾在凡间游历数十载，斩妖除魔，替民申冤，渴望做一个潇洒的红尘仙。”
“后来人到中年，蹉跎了大好年华，仍然在练气期晃荡，没有女修青睐，没有家族长辈栽培，没有资源倾斜，落魄潦倒，修炼都难以为继。”
“迫不得已之下，我变卖了族中已故长辈至亲留下的家产，换来了前往云川书院就读的资格，在那里认识了四位至交好友，开始了我一生中最为热血康慨的岁月。”
杨家老祖转而遥望天际，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那四人分别为鲁西戴家的融金和他的族弟，鲁北镇岳派的某个外门弟子，鲁东的一名求学游子，因意气相投结为兄弟。”
“那时候我们五人全都是籍籍无名之辈，修为低下，一事无成，却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纵论古今，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后来，我凭借年轻时的红尘炼心，一路厚积薄发，突破金丹期执掌杨家大权。”
“融金老祖和他的族弟也纷纷突破金丹问鼎戴家，另外两个伙伴也都有所成就，分别先后成为鲁北的镇岳派大长老，鲁东的金丹期散修虚禅洞主。”
“按理说，当年好友纷纷有所成就，应该是促膝平生，互相帮衬才对。”
杨家老祖摇了摇头，感叹命运难违。
“可实力和权势在手之后，因为立场问题，杨家和戴家不可避免都走上了对立面，当年的好兄弟反目成仇，哪怕另外两位老友想要调和也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形同陌路。”
“可惜的是，匆匆百年，时光荏冉，戴家已被覆灭，我的两位贤弟也都去世，魂归天地，别离人间！”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杨家老祖回忆的同时，想到伤心处，拂袖掩面，流下几滴鳄鱼的泪水。
林山和身后上百修士面面相觑，一脸无语听他说着几百年的老黄历。
不过，杨家老祖接下来继续讲到重点。
“戴家的两位贤弟虽然已经故去，但是杨某还有两位贤兄，一直长健于世，我多年来虽然没有时间去拜访，却一直有书信往来，情意不减当见！”
“他们就是我先前提到的，鲁北镇岳派大长老，鲁东金丹期散修虚禅洞主，他们二人年龄都比我大，算算时日恐怕大限不远，为了延长寿元也都会参加断崖禁地之行。”
“所以，到了江宁城，老夫会先带你们去见我的两个老伙计，到时候咱们人多力量大，一同行事也会稳妥许多。”
众人听闻后，纷纷恭敬称是，拍起了杨家老祖的马屁，称赞他交游广阔，运筹帷幄。
林山听到后，也是勐然反应过来。
对啊！
杨家老祖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三两好友？
单单带我一个金丹初期，还有一帮子筑基练气期的拖油瓶，他哪来的底气去断崖禁地！
要知道杨家老祖和林山不同，两者抛开自身实力不谈，单纯从身后势力方面来说。
杨家如果没了杨家老祖，那么铁定会从矿业巨头的宝座上跌落，甚至有被围攻瓜分之虞。
可寻古教如果没了林山，还有黑骷魔君和湛空大师守家，那点基业也不值得别人出手。
所以从“后顾之忧”的角度上来看，林山明显更加洒脱，杨家老祖背负着很多东西，不能出半点闪失，所以此行必须更加注重安全。
如果说他还另外有外援的话，那就说的通了，至少又多了一层保障。
而且听他所言，还是几百年的交情，还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这就比较靠谱了。
当然，兄弟归兄弟，戴家那俩兄弟不就被杨家老祖亲手给宰了...
不过那是立场原因，有点防人之心没错，但是盟友之间相互依靠，暂时抱团取暖也没毛病。
杨家老祖能拉来两个外援，也算是意外之喜。
林山适时提出疑问：
“盟主，不知您那两位老友，都是什么修为啊？”
杨家老祖得意一笑：“和老夫一样，俱为金丹后期！”
“什么？！
！”
林山心里大惊。
这次他下定决心前往吞星山脉断崖禁地，寻找芦玉钟乳，为自己玉液炼形做准备，可谓势在必得。
可是现实的难度又给他当头一棒！
有杨家老祖这个金丹后期不算，他的两个大限将至的老兄弟，也都是金丹后期？
一次断崖禁地之行，直接炸出多少老怪物？
那到时候的竞争得有多激烈？
林山自己才魂丹初期，通过和九幽门裘护法一战后，他对自己战力勉强有个认知，应该是强于普通金丹初期。
对上金丹中期不知道能否抗衡，但是碰到杨家老祖这种金丹后期的老牌高手，肯定多半不是对手。
因为这等人物在金丹期中，已经达到了绝巅，元婴期不出，基本上可以横扫天下，年轻时多半都是名震一域，响当当的天才。
人手都不止一件法宝，身上肯定也有小神通法术傍身，远不是普通金丹期修士能比拟。
不然如何撑起巨头世家，一流势力的地位？
林山感觉到了一丝压力，不光由于杨家老祖有外援，甚至还是两个相交多年的老兄弟，关系说不定比自己这个盟友还要亲近。
到时候真的分起了宝贝，还能有自己的份儿？
不过话说回来，杨家老祖提前未雨绸缪，那么他此行跟着老油条，至少前期没有遇到宝物时，单单从穿越险地来看，安全性大大增加。
那帮上百人的庐江盟修士也都这样想的，跟着一帮大老走，越安全越好，到时候进去了，能不能吃肉喝汤，完全看自己的机缘和本事。
飞舟上，众人心思各异，林山望着下方风景思绪飘远。
……
不到半个月，飞舟穿越鲁国中部，来到东北区域。
一座古朴厚重的城池出现在眼帘。
“江宁城”。
远处吞星山脉连绵起伏的轮廓依稀可见，一股蛮荒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甚至能听到雁鸣鹰啼之声。
这座仙城建立在吞星山脉脚下，方便来往修士作为进山前的歇脚补给之处，也用于出山后变卖各种山货和兽尸，主营的就是消耗补给品、维修法器、回收材料等生意。
杨家作为鲁国修真界的矿业巨头，产业布局分散在各地，在江宁城里也有矿石回收的店面。
杨家老祖收了飞舟，带领林山和泸江盟上百人，走进仙城略作介绍后，就带他们来到了杨家的产业阁楼。
一路上，街道两旁的生意基本都有修士光顾，繁华程度比望月城大了一倍不止。
经常能听到各种讨价还价，吵吵嚷嚷的声音，还有一些扑鼻的血腥味，那是出山的修士带回来的妖兽残尸，分解开挑着各种零零碎碎，跟摊贩讲价兜售。
同样这里卖的“回灵丹”“回春符”“止血散”“祛毒丸”等消耗品，也比外面贵了好几倍，在这儿做生意还真是暴利，不过相应的摊位和店面租金应该也不便宜。
泸江盟的修士们都比较勤俭持家，来之前就在鲁西老家把消耗品带够了，所以到了这里也没有购买的欲望。
杨家的矿石回收阁楼中，许多修士进进出出，看样子矿业巨头的招牌还是比较硬实，很多捡到矿石的散修都会第一时间来这里鉴定，顺便期待给出个官方的价格。
然后和外界小门小户对比之下，再决定要不要卖给杨家。
林山跟着进去看了看后，大厅里的人更多，一个个排队等着鉴定回收，对这里的成交量十分眼红，忍不住羡慕出声。
“盟主家族底蕴雄厚，单单在江宁城一处就日进斗金，着实羡煞旁人啊！”
杨家老祖谦虚摆摆手，领着林山等人上楼。
“林教主不必艳羡，你日后的成就不输于我，还有大把时光带领寻古教壮大，想来总有一日也能达到杨家的规模。”
林山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似乎真的是这么想的，也不做声只是默默点点头。
杨家老祖安排好了众人的住处，就匆匆忙忙出去寻朋访友了。
众人各自歇息，缓解这些天的旅途劳困，他们知道接下来，只需静静等待进山时机便可。
……
三日后，杨家老祖归来。
找上了林山，说要带他去一处地方，见一见此行汇集的同道中人。
林山也是十分期待，同时略微有些忐忑。他才刚刚成为真人，最大的同阶圈子就是泸江盟内，陌生的金丹真人他认识的还真不多。
二人在江宁城内走过几条繁华长街，在城北处一座园林停了下来。
“荷香园”。
园外红砖绿瓦，凋栏玉砌，能看到园内几株古柏参天，黄鹂鸣翠。
门口有三五筑基期修士把守，似是不允许寻常人等进入。
不过看到杨家老祖和林山前来，得知是金丹期高人后，一个个恭敬让开大门，礼请二人入园。
脚下曲径通幽，竹林深密，行约数百步。
前方豁然开朗，传来轻泉流响，琵琶幽语，还有一众谈笑之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汪十余亩大的荷花池，池边一圈荷叶舒展，花开水面，蜻蜓叠舞，水波潋艳。
四周亭台楼阁玲珑精致，池上有九曲回廊联通几座水中小榭，池中还有数十大小不一的石台悬浮。
亭中每处均有修士围成一圈，有些谈笑风生，有些游园赏荷，还有些不合群的独自凭栏，或是盘坐池中石台上闭目养神，实则暗中留意其他人口中消息。
外围的池边有大量修士群集，不过他们这些明显不敢大声喧哗，怕惊扰了池中的高人，引得人家不快。
林山凭借感应，发现这荷香园之中，外围的都是些筑基期修士，能进荷花池的都是金丹期修士。
筑基期修士有数百人，服饰各异来自不同宗门，池边各自相互交流，眉目间均带小心翼翼之色。
池中的金丹期加起来，足足有二三十人！
至于具体修为，他没敢用神识光明正大扫描，那样算是无礼的举动，会被众人嫌弃甚至厌恶，这点礼仪他自然知晓。
杨家老祖轻声细语：“鲁国边疆不算小，仅仅泸江流域一带，泸江盟就有我们二人出山，泸江流域占鲁西一半面积，鲁西前来的金丹真人加起来最少也有四五位。”
“其他区域自然也有打算前往断崖禁地的金丹真人，全部加起来二三十人是有的，此次大家在这里会晤，自然也是为了交流各自情报，为进去前做最后准备。”
“老夫带你来，一是方便认识一下各路厉害角色，尤其是硬茬，他日再遇可以心里有数，知道进退取舍。”
“二来便是带你见一下我的两位老友，鲁北镇岳派大长老，鲁东金丹期散修虚禅洞主，接下来我等会一并同行，互相照应。”
林山点点头：“理当如此，劳烦盟主引荐。”
杨家老祖抬眼观望一圈，发现右边的池中小筑，两道身影正在冲这里含笑挥手，便带林山踏上长廊，径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