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有些微凉,炭火却烧的温暖,萧衍端着一碗补药,盛了一勺先送到自己唇边吹了吹,然后再送到怀中伸着脑袋的人儿的小嘴里。
“唔?苏瑾喝了,皱了皱眉,“好苦!我能不喝了吗?”
“良药苦口。”萧衍又舀来一勺,“你的身体亏空太多,不补以后怎么办?”
苏瑾只得苦着脸喝了,然而一边喝着,一边瞥桌子上的蜜饯,向往之意十分明显。
“这会儿不许吃。”萧衍开口,语气坚定,“来,张嘴再喝一口。”
苏瑾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然而见面前的人并没有妥协的意思,只得满心悲苦的一勺接一勺的喝。
萧衍眉眼带笑,等到她喝了半碗以后,便装作没看见她那鬼鬼祟祟地小手,由着她悄悄地捏了两颗蜜枣塞进嘴里。
舌尖细腻的甜意弥漫开,苏瑾有些满足的喟叹一声。
还是蜜饯好吃啊。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微微有些急促却依旧沉稳,停在廊下而止。
“主子,有信。”是凌七的声音,“是那位的。”
“进来。”萧衍将手里的药碗放下,沉声开口。
那位是哪位?
苏瑾顿时有些好奇了,扬起小脸直勾勾的盯着迈进屋的凌七手里的信。
萧衍摸了摸她的发,将她放在一旁,自己伸手将信展开。
苏瑾不死心,又凑过头去看,然而萧衍却突然挑眉,将信一收,伸手示意凌七下去,然后转头向她笑笑,“想看?”
苏瑾脑海里的弦顿时一绷,只觉得那笑有些不怀好意。
直觉告诉她,此刻应该摇头后退,然而心里的好奇还是驱使她点了点头。
“就想简单看看……”
“唔,”萧衍眉眼一弯,十分配合的点点头,伸手将那信往她面前一递,“那看吧。”
这么简单?
苏瑾面色一喜,不疑有他,立马直起身子往萧衍身边凑。
只是,太过天真的她却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信,就见它迅速的从指尖溜走,于此同时腰间被人一揽,她惊慌失措的抬头,眼前突然一暗。
有人一瞬间覆上她的唇,带着他这些日子里所有的思念与担忧,落下来。
这个吻不同于那日街上这样执着霸道的初吻,今夜的萧衍吻的小心翼翼,仿佛在碰触一件珍品,深情而又轻柔,吸吮辗转间温柔的仿佛月下山林漫步,依稀可嗅得身侧槐花正香。然而那吻却又渐渐生了一丝难舍难分,追逐着她的唇不肯轻易退回,仿佛要在一瞬间倾诉他所有的爱意和疼惜。
苏瑾的呼吸渐渐急促,腰肢不自觉地向后弯折,萧衍倾身追上,将她放入自己的臂弯,无声的将她的呻吟和颤栗吞入腹中。
这一吻不知绵延到了何时,萧衍终于放开了她,抵在她额头上,四目相对。
苏瑾微微的喘息着,一双眸子恍若天上繁星相映,璀璨炫目间又见波光流转,娇媚生姿。
她伸出手,抚上萧衍的脸,轻柔的摩挲片刻,突然眉头一皱,“啪”的一声打在他身上。
“又强吻我?”
“这是利息,”萧衍低低的笑着,将她拉起来原搂在怀中,将信递给她,“喏,看吧。”
白他一眼,苏瑾恨恨的扯过来展开,瞬间眼睛瞪大。
“你怎么又和萧樯联系上了?”
萧衍向她一笑,“相互帮助,各有所得。”
苏瑾顿时想起陆暻那句有关助力的话,心里不自觉地有些沉闷。
自己如今,倒是真的也帮不了他什么。
“萧衍,你是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吗?”苏瑾舔了舔唇角,开始开口问他,“必须与萧海相争吗?”
刚问完苏瑾就后悔了。
她问了个什么问题啊这是?
如今这样的形式,萧衍若是真的不争不抢,只怕最后只有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是。”萧衍却没在意,下巴搭在她没有受伤的肩上,与她耳鬓厮磨。
“不禁为我那枉死的母妃,更为这天下的百姓。”
他说话时呼吸吹在苏瑾脖颈上,痒得她忍不住笑出来,推他坐正。
“萧海这些年越发糊涂,猜忌大臣却枉顾民生,想选贤任能却不治贪污成风,耗费人力物力修建宫廷亦沉迷酒色不能自拔,百姓早已叫苦不迭却投诉无门。君主如此,对于我大魏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萧衍眸中像有一团火焰,灼热而坚定。
“父皇在位时,虽对我不喜,然而也曾教导我为君之道,教我要爱民如子,叮嘱我要为大魏鼎盛出力出策,可如今我见的皆是颓败之色,如何能坐视不理?”
苏瑾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点点头,“就是,好男儿就是要像我们衍衍一样有志向!”
萧衍听她突然的赞扬顿时笑出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是……”
他扯过被子和枕头,伸手将苏瑾放进去,坐在她床头看着她,满脸温柔。
“夜深了,你要睡觉了。”
苏瑾笑嘻嘻的盯着他,“我睡觉可机警呢,你可别想趁人之危啊。”
“好。”萧衍眉眼带笑,“我只守着你。”
苏瑾哼了两声,捉着他的手闭上眼睛。
许是连夜来未曾睡好,亦或许是一直思念的人终于在身边,不过一会儿,苏瑾就坠入了沉沉的梦境。
萧衍以手支头,侧着脸看刚刚还说自己机警这会已经睡得极香的少女唇角带笑。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开口,声音低沉。
“主子,该动身了。”
萧衍突然轻轻一震。
他抬起眼,这一霎温柔旖旎的眼神变得清醒而锐利。
“知道了。”
他沉声,将着苏瑾的小手塞进被窝,弯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若鸿毛的吻,然后转头离去。
苏瑾,我很想留在你的身边守着你就这样过这一生,可是……不能。
你终归要回到危机四伏的京城,我亦有大业也完成。
倘若我也在这里耽搁沉溺,那便只能任由他人对你伤害,而没有能力保护你。
那样的焦灼不安,痛苦折磨,我不愿你再经受第二次。
他迈步而出,结过侍从递上来的披风,“让你们办的事办好了吗?”
“回主子,大皇子这一部已经被处理干净。”
那侍从弯着腰奉上一张蒙着黑布的案子。
萧衍系着披风带子,一眼都不看。
“腥臭不堪,拿远。”
那侍从赶紧退下去,不敢抬头,只觉得面前的晋王殿下身上那深深的气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塔姆尔分家以后,大皇子一部大多都是塔摸原来的亲兵,在云城周边向来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苍元国官府几次派兵围剿却都没讨到好处,只能无可奈何的由他们去。
如今殿下不过一句话的事,那大皇子血淋淋的首级就被放在了这案子上,再无生息。
“我不爱看这东西,”萧衍整理好衣袖,将斗笠一戴,迈出门去,“新年刚过,替我把这份礼物给爱看他这头的两个弟弟送去。”
塔姆尔部落虽然已经不如之前鼎盛时期,但是三足鼎力之下,必然有一日会有两方结盟,那时只会花费他更多心思才能将这一片地界掌握在手中,还不如此刻趁他们没有防备直接下手,既为苏瑾出气,也让他们鹬蚌相争,相互损耗力量。
他翻身上马,又转头看了看苏瑾睡的那黑漆漆的屋子,微微勾了勾唇角。
我们……京城见。
大魏十一年春,晋王平定黎地骚乱归京途中遇袭,帝大惊,寻三日不可得,以死定之。
逾数日,齐王郊猎,竟遇于泉谷中遇尚有气息的晋王,将其带回,救治苏醒,言为塔姆尔部落记恨,将他暗杀。
未及,帝问罪于苍元国国主,国主以先汗王塔摸死,大皇子失踪为由复,然自知理亏,便又送百千珠宝,各色美人,方才平息此事。
伤殿下者非死即不得寻,此事一出,震惊朝野。百姓闻之,皆道“殿下死而复生,必有神仙相助”,自此,晋王名声比之之前更甚。
多年后,后世的史学家们翻看这一卷历史时,都从中嗅出了些许帝王家算计阴谋的味道,觉得这一件奇事大抵就是帝京之变的开始,并从中抽丝剥茧般的找出后来故事的端倪,一件件列举出来后,顿时不禁感叹当年的晋王殿下实在是才智过人。
大业虽还未成,然而已经奠定了必赢的趋势,距离他的成功,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时,所有被写在史书里的人都不曾察觉自己命运的最终走向,每一天都像平常一般度过,正如苏瑾正如往常一般闭着眼睛,伸手去摸身边人。
依旧摸了个空。
她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
昨天见到的萧衍……是她在做梦吗?
爬起来,苏瑾望见桌上放着的药碗和半碟蜜饯,突然一怔,伸手捏住自己胸口的那串项链轻轻摩挲。
不是梦,是真的!萧衍他来了,他昨天在这里。
她欢喜的洗漱了,正打算去找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然而一拉开门就看见门外立着的白衣男子。
“早呀,陆暻。”苏瑾心情很好,冲他笑的无比灿烂,“看见萧衍了吗?”
“早,”陆暻站在树下,抬眼看着她,神色淡然,“昨夜你睡熟了,长安便托我告知你一声,他先行回京了。”
这一句话顿时让苏瑾垂下了眼。
“哦,原来如此。”她周身的气氛顿时有些低沉,“我还以为他没走呢。”
萧衍昨夜虽然也说了不会呆很久,然而她没有想到,分离居然这么快。
陆暻见她神色失落,眸子颤了颤,然而片刻后又见她突然抬起头,又恢复了灿烂笑容。
“走,我们一起吃早饭去?”苏瑾笑嘻嘻的拾阶而下,“我想吃小笼包。”
“苏瑾,今天的早饭你吃不了,”陆暻突然叫住她,“京中,陛下有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