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姐的面『色』观之,倒是比小人想象中要好得多”里面的人还未说完话,就停住了,似乎听见了声音,不再说话,只静静的望着门口的方向。
离落正歪着头,想着里面的“小姐”指的是谁,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一时间被捏的紧紧的,下意识的抬头,只看见自己的爹爹平静的望着前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受到一种未知的紧张。
随着离青玄进入了大厅,离落一眼就看见了一袭青『色』长衫打扮的身影,四十岁的模样,身材较为高挑,目光敏锐,让人极难忽视。
“张管事。”
她听见自己的爹爹这般唤到。
这样的人,只是一个管事么?
离落傻傻地站在原地,想到,她记得有时钟离皇帝派下来的官员来家里做客,那通身的气派,还不如眼下的这个人。
“少爷好久不见。”张管事笑盈盈地说道,随即将目光放在那小小的身影上,有些惊讶,“这位,难不成是”
坐在首座的玉清宁听闻站起,勉强笑道,“这是我和玄哥的孩子,叫离落。落儿,还不赶紧叫张伯。”
“张伯好。”离落向来就是一个自来熟的,离城上至钟离国致士的官老爷,下至街头流贩,都没有一个不认识的。看见眼下这人和自己爹爹和娘亲似乎相熟,便也少了最开始的那份提防与不安,亲热地唤到。
“哎,哎。”张管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颤着音应答着,眼角有几分湿润,望着离青玄和玉清宁二人,“没有想到,三十年未见,少爷和小姐已然有了自己的孩子,若是老太君她们知道,该是如何欣慰”
三十年未见
离落挠挠了脑袋,背在背后的手指悄悄动着,心里数着数,有几分纳闷。她爹爹和娘亲不是二十好几么,怎么会三十年未见?
刚准备重新算算年纪的小离落,就听见自己娘亲微微哽咽的声音响起。
“张管事,外祖母可还安好?”
张管事正打算回答,离青玄轻咳了一声,看着自己身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一向古灵精怪如今正若有所思的女儿,高声喊着:“方嬷嬷,来,把小姐带回去。”
“爹爹!”离落很是抗议!
“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今天上午的事!”
离青玄一提这话,离落便不再吭声了。小声哼哼了两句,便乖乖地牵着听到使唤从院外进来的方嬷嬷的手,准备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刚踏出正厅门口,就听见后面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小离落心里蛮不痛快,侧耳想听,却发现里面的人没有再说话,像是刻意没有出声。
直到差不多快走出院子,离落才听见正厅中的声音响起。
是张伯的声音。
“少爷和小姐都是知道的,老太君自当年妖兽入侵受了伤后,一直都得不到彻底恢复。如今,老太君对这些事倒不在意,只是对于你们多加思念。小人想着,若是老太君看见小小姐的存在,还不兴有多高兴呢!”
妖兽入侵?
是话本里的妖兽么?
“小小姐?”方嬷嬷看着突然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的离落,轻声唤着。
嘘。
离落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着。看到方嬷嬷没再说话,俏皮的眨了眨眼,便继续侧耳倾听。
“可是当年的事情闹得那般大”玉清宁的声音显然带着几分犹豫。
“小姐,小人这里说句原本小人不该说的,本来就是自家人,当年的事情闹得再大,终是会偃旗息鼓的。况且,小小姐那般可爱,任谁见了都心生喜欢。”张管事顿了顿,“不过,按着家族的辈分,小小姐这名字”
正听着,就看着春燕从外面进来,离落下意识地掩饰着,重新拉起方嬷嬷的手,像是还在为先前的事情赌气一般走掉,看的春燕是哭笑不得,丝毫没有想她为何刚刚一动不动地伫在那里。
“绿芽姐姐,绿芽姐姐,你快说说,那书生最后是和谁在一起了?”
自从那日张管事进入府邸,一晃,又五日过去了。
想着自家女儿的『性』格,最近事情繁多的离青玄果断把离落拘在家里,防止又偷溜出去,说是好生收收心。
离落眼睛一转,小脸就皱巴巴的模样,很是委屈的央求自己的娘亲。奈何此时玉清宁想着最近和张管事商议的话,看着『性』子天真的自家女儿,狠了狠心,让方嬷嬷又重新将她带回自己的屋子里静坐冥想。
静坐?冥想?
自觉和这两个词相差甚远,但又不得不乖乖听话的离落,只好偷偷派遣着绿芽去听最新的戏,然后回来好说给她听,解解馋。
这不,绿芽刚回来,她就忍不住连声问道。
只是,这问得,实在不是时候。刚一出声,就只见方嬷嬷踏了进来,端着一碗『药』,正不赞同的瞅着她。
“嘿嘿”离落『摸』头傻笑,“嬷嬷,我就是好奇来着。”
方嬷嬷坐在离落旁边,将那『药』碗置在手中,执起汤匙劝道:“听城主的话,最近怕是还会有贵客要来,夫人让小小姐静坐冥想,老奴觉得只怕是希望小小姐静一下『性』子。这类话本,对于如今的小小姐而言,也不是什么好的解闷的物什”
“嬷嬷我来。”离落拿过方嬷嬷手中的『药』碗,也不用那汤匙,直接低头喝了起来。
看着白嫩红润的小脸上平日那双晶亮的眸子,在深『色』的汤『药』的遮映下,少了些活泼,多了些思绪。方嬷嬷心里既欣慰,又心疼。
小小姐自幼聪慧,虽然老是爱做那调皮捣蛋的事,可哪家小孩不这样?再加上,这是城主和夫人盼望多年才盼来的小城主,多些宠溺本就是应当之事。可如今
方嬷嬷的面『色』有些难看。
她不知道那张管事究竟是何来历,原本以为是自家夫人曾经还是小姐的家的管事,可是看着最近城主和那张管事闭门详谈的模样,又像是带着些不同。若不是前日因为府邸的事,去问夫人,还不知道夫人在屋子里偷偷落泪。她当时想着,怕是夫人年少就嫁给城主,许久没有见到家人的缘故。
可最近几天,除了城主颇为忙碌,而夫人也不知道一个劲儿在屋子里翻找什么,脸上有些紧张与急切,昨晚上,侍候夫人用饭时,看见夫人怔怔地望着放在那桌上的几本厚厚,又带着些破旧的书籍,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收拾离开屋子时,用余光一瞥,那字晦涩难懂,再看看夫人的表情,想想听到城主最近因贵客到来的交代。她大概就明白了。
怕是夫人的娘家是极其显赫的,所以夫人想着这跳脱的小小姐,便担心与急切,这才又是让小小姐静坐收『性』子,又是找了这么多书来。她以前在官家府邸做过差事,知道一些家的孩子都早早的开了蒙,虽然小小姐如今也不差,可看城主的慎重以及夫人的紧张
怕是这还未来的贵客,真真显贵。
还好,此时她虽然逾越了,给一个五岁的孩子提及夫人,但是小小姐向来是懂事听话的,不用多说,便明白。
“嬷嬷,我喝完了。”离落小大人模样的,也不用一旁准备好的蜜饯,一本正经的吩咐着,“劳烦嬷嬷告诉娘亲,我最近不会偷溜出府邸,让她不用为我担心。”
“哎。”方嬷嬷脆生应了,眼中带着暖意,“我这就去回夫人。”
离落看着方嬷嬷关上门的身影,撑着下巴发呆。
“绿芽姐姐”
“哎,小小姐有什么吩咐?”
惆怅的包子,没精打采的看了看旁边的绿芽,原本想再问问上回说书人所说的话,可再想想先前方嬷嬷的提醒,『摸』不清楚这算不算话本,一时又语塞,索『性』起身,“我们去园子逛逛吧。”
绿芽连忙紧跟着就出去了。
对于她而言,小小姐只要不偷溜出府,哪怕是爬到树上,她都有信心能将小小姐给接下来。
虽然还处于寒冬,但不同于外面,城主府里的园子中,百花齐放,像是不受一丝丝严寒所侵。
她一两岁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背着手,离落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踱着方步,在园子里走着。
她记得这是前年,一个说是爹爹朋友的叔叔,在守岁时拜访他们,看见她,笑着说要给她变戏法。
“小离落,信不信,我能让这里全部的花都开了?”那叔叔故作神秘的问道。
“不信。”三岁的她回答的很是爽快。
这脱口而出的答案,让男子脸上表情一僵,看的后面的玉清宁和离青玄笑着直摇头。
“小离落,为什么不信?我真的能哦?”男子放柔声音,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离落瞅了瞅,面含鄙视,就把脑袋转向一边,不搭理了。
虽然她还但是好歹也知道万物生长必有其规律的事实,这人明显是在唬她。
可谁知,接下来的一切,她到现在还不会忘记。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瓶子,那瓶子乍一看隐隐约约有金丝环绕。
“伯君”离青玄看着男子倾着瓶子,就往脚下的土地倒去,笑着阻道,“你这是在暴遣天物。”
男子继续手中的动作,直至收起瓶子,才道:“不过是玩耍的玩意儿,能让咱们小离落,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看到花,哪里算是暴遣天物,这叫废物利用!”
说来也奇怪,那男子不知道滴了什么,在土地上。原本被银装素裹的园子,一朵朵花竟然都竞相绽放,花团锦簇,甚是漂亮,也甚是奇异。
直到今天,离落都没有看见过哪一天园子里没有花的场景。
绿芽去端糕点了,园子里只剩下一人的她,踮着脚,小短腿异常吃力的往直前离青玄为她搭的秋千上爬。
正是哼哧哼哧累得不行却又死活上不去的时候,后面有一人轻轻地抱她上去了。
“张伯?”杏眼圆睁,看着张管事温和笑着望着她的样子,离落眨了眨眼,想起曾挂在娘亲嘴边的“待客之道”,亲热地唤着张伯,指着旁边石桌旁的凳子,“张伯,坐!”
“谢谢小小姐。”到底是地方不同,那里都是以实力为尊,即使是小孩,这样的理念也根深蒂固。而看着现在面前肌肤胜雪的小姑娘,眼睛笑成月牙儿般,粉妆玉砌的,着实招人喜爱的模样,张管事笑着应了。
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五岁稚儿的表现。
只是没有想到,下一句话,便让原本放松心态的张管事愣住了。
“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妥么?张伯?”晃『荡』着小短腿,离落想也没想的问道。
“小小姐,此话怎讲。”张管事的语气有些奇怪,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自己的紧张。
“就是上回你给爹爹和娘亲说的话呀?什么叫做按家族的辈分?除了爹爹和娘亲以外,我还有其他家人么?”离落连声问着,发现张管事望着她怔怔的眼神,她一拍脑袋,连忙拙劣掩饰着傻笑,“我那次不小心听见了。”
不下心听见了?!
怎么可能!
张管事面『色』微变。
他刻意在关门后,感应到她们离开一定距离才说得话,而这个小姑娘却说她听到了。
“小小姐真的听见了?”心中已掀起波浪,但张管事表情依旧温和的问道。
“是啊。”
黑『色』纯净的眸子,里面的情绪一眼看透,做不得假。
张管事一时间有些怔然,只觉得诧异,荒谬,直至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油然而生。
离家,怕是又要出一位天才了!
修仙初期,察灵感气,五感明锐,多安少病,是以其表现。
然,五感灵敏如斯,非修仙之小有所成者得以实现。
眼下这小姑娘,从未知仙,识仙,更为求仙,可便如此。
想来,他唯能叹一句,前途不可限量!
张管事突然有了些兴趣,他一向不爱打探主人家的事情。虽然自己在这条路上有些成就,可怕也是止步于此了。如今离家上下的兴荣,怕是他更为注意的事。
“小小姐,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么?”
他感到好奇,在这个世俗之地出生成长,看似有天赋的孩子,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相信。”
“哦?为什么?”
他看见小姑娘的目光放在不远处的绽放红『色』月季上,那花瓣如纸一般薄,光滑而又明晰,轻风吹过,颤巍巍地晃动起来。
着实美丽。
“因为,要约束。”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又像梦中的呓语。
他眼『色』中充满疑『惑』,还想接着询问,可随着她的目光,看了那满园景致,突然,他脸上的表情凝住了,直到好一阵子,他才缓过神,心神大骇的看着已然在秋千上摆弄香囊的离落,说不出话来。
感到心境上的松动。
他连忙收敛神『色』,起身,在一脸茫然的离落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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